逐水而过

如丹

大年初一，家在长沙，从来无处可去，也不习惯出行。而这样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去湘江边走走，去橘州上游一游，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冬天的湘江，已不会干涸，人们在下游砌上大坝，使它变得海一样的波澜壮阔，碧波荡漾。这也许是大多人喜欢的样子。可是，我更喜欢大片的河床，喜欢人们在河床上随意走出的小道，喜欢长得茂密的芦苇荡，还有搁浅的小木船。它是城市中的安静所在。在水边站立，前方是蜿蜒而去的江水和城市高楼，后方是摇曳的芦苇或油菜花一一哦，对，还有春天那大片的油菜地，也将不在存在了吧。

09年1月11日，我曾坐在江边，忍不住浮想联翩。当时描述过的湘江景致，时隔八年，仍然深刻地留在我心底。

一切已变，一切未变一一

关于湘江和属于它的风光，我已无数次进行描摹，可总也感觉不够。仿佛它是气势宏伟又博大的一条水域，值得我不断描述和给与精神寄托。

对于江河，我无法说清楚它们的具体形状和景象。它们潮湿而温润，经年流淌的本质，却使其具有一种穿越生活的力量。数十年来，我在家乡的生活几乎总是围着湘江转，但从没有真正住在江边，我的窗口总离它有那么一段距离。

在无数次从我居住的地方奔往那里的时候，我是急切的，似乎要见到它才能心安。在经过的路上，有时是春天，田野上开满了油菜花，大片大片的黄色蔓延着，田中有一条条与我同样青葱岁月的同学踏出的捷径；有时是深黄的秋田，稻谷已经收割，裸露的深棕色泥土散发着成熟的泥土气息；后来有许多次是在发大水的夏天，急急地奔到湘江边，见到却是混浊又臃肿的江水后，曾很久时间都不愿再记得它。

而现在是冬天了。我第一次认真地陪着母亲再次走到湘江边上，已无需再经过宽广的田野和高高的堤坝，湘江已真正延伸到了窗口。不过，这是姐姐家的窗。

母亲是看惯了山的，应该对水比较陌生。她时不时伏在精致的临江扶栏上出神，目光盯着冬日里已经很矮很矮的江水，说等到夏天水涨到很高很高的时候，要坐在栏杆上钓鱼。我吃惊的问，你会么？要钓什么鱼呢？她兴奋的说，我会，小时候我很会钓鱿鱼呢。然后她抬头看着江对岸远成青黛色的群山，说下次来你陪我去岳麓山，我要去爬山。

我心里暗暗佩服看似粗心的母亲，看来她热爱大自然一点也不比文人雅士逊色，居然能很准确的指出对面其中一座山的名称。

其实，我一直在期待一条大江，或者它就是海，能与我生命相依。这应该是一条波涛滚滚的水流，水面开阔，天空高远，而在水天之间，鸥鸟的翅膀自由挥洒出生命的弧线。

我想，我期待的这条水流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更不会流经我现在所居住的城市。于是，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审视我能看到的这条江。

这条江其实并不完全符合我的美学想象：“它的水面不太辽阔，偶尔有船只驶过航道，每年枯水期，部分河床会裸露出伤痕累累的底部。我从桥上越过湘江，总要以忧虑的眼光关注水的涨落。我知道，只要一次充沛的雨量，湘江就会变得浩浩荡荡，天水相连。事物的变化就是如此。季节能够改变一条河流的命运，自然的力量就是这样渗透到我们的生活。每一次经过沿江大道，我会看见这座城市的高度不断生长，河流两岸高楼林立，对于每一扇临水的窗户，我仰望它们的时候总是眼光迷离。”现在，我的居所在城市东岸，因为还缺少那样一扇窗户，所以我与这条河流始终处于一种难以遥望的距离。

和所有都市扩张的方式一样，我居住的地方，现在已被纳入城市拓展的庞大计划。许多蓝色挡板已将街道两边隔离成如同江的两岸。马路已变成冬日里窄窄的水道，车辆仍川流不息，仍是都市中的一条江河，然后它在某个节点上仍与湘江形成交汇。

“这是若干年后我的愿望仍然无法抵达的地方。事实上，湘江只是一条平凡的河流，我的关注，更多是起因于对这条河流的历史的想象。我想起很久以前，一个伟人曾出现于枫叶红遍的秋色之中，他站在湘江河岸或是江洲上的某个地方，一种意气风发的情态，让他看到了‘百舸争流、鱼翔浅底’的壮阔景色。这说明了什么呢？是的，一种自由的瞭望，往往能够穿越现实的阻隔。这是我从居所遥望窗外城市建筑群和越来越宽的街道时看到的历史场景。”

于是我想，一种愿望，只要是从内心出发，就没有不能到达的地方。

2009.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