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有一片海

晏枥

<h3>&nbsp; &nbsp; &nbsp; &nbsp; 那一年的山东之行,我包里除了简单的行李,还有一部照相机和一张中国地图。火车每到一个站,我就打开那张巨大的中国地图,四周的乘客纷纷围过来,一起看我们正在祖国的哪个位置。走过的列车员感到好奇,以为遇上了一群“军事专家”。</h3><div>&nbsp; &nbsp; &nbsp; &nbsp; 去过崂山,饱览了大海的雄阔壮观,巨浪滔天,晚上在青岛市区住一夜,第二天乘坐轮渡前往黄岛开发区。</div><h3>&nbsp; &nbsp; &nbsp; &nbsp; 好朋友志鹏的同学,也是我高中下一届的同学暑假回来,说他在青岛黄岛开发区教书。他们两口子一起回来的,我和志鹏当时都没女朋友,他已经结婚了。他爱人也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年龄比他大,我和志鹏都尊敬地叫她姐姐,弄得人家怪不好意思,不停摸自己的脸,大概在想:我真的有那么老吗?</h3><h3>&nbsp; &nbsp; &nbsp; &nbsp; 黄岛开发区的房子修建的很漂亮,清一色欧式现代建筑。那是九十年代初期,街上行人车辆都很少,漂亮的房子散落在起伏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那些宽阔的街道,我还以为置身在乡村之中呢。</h3><h3>&nbsp; &nbsp; &nbsp; &nbsp; 同学留的是他学校的地址,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向学校请半天假,下午带我到黄岛著名的金沙滩。我们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向海边驶去,一路上风特别大,稍微有点上坡就被风吹得骑不动。同学说,今天这个天气估计下不成海了。</h3><h3>&nbsp; &nbsp; &nbsp; &nbsp; 来到海边,果然风急浪高,一个接一个超级大的巨浪奔涌过来,像要把我们吃掉。虽然穿了泳裤,但还是犹豫着不敢脱衣服,站在离海水稍远的地方,让同学给我拍了几张照片。想离开,又依依不舍,心想既然来了,从来没到大海里游过泳,自恃游泳技术不错,索性冒险试一下吧。</h3><h3>&nbsp; &nbsp; &nbsp; &nbsp; 同学看出我的心思,回过头给我打气说,别看海浪这样吓人,只要稳住阵脚,绝对没有问题,因为海浪过处,海水并不很深,脚可以踩到沙滩上的。</h3><h3>&nbsp; &nbsp; &nbsp; &nbsp; 我听他的,脱衣下去。金沙滩的沙子果然名不虚传,色泽金黄,柔软细腻,脚踩上去特别舒服。我去的那年,这一片沙滩尚待开发,数公里望不到头的海滩上只有我们两个人,那真是天高海阔,岸线悠长,风吹浪涌,野静沙平。</h3><h3>&nbsp; &nbsp; &nbsp; &nbsp; 踩着沙滩走向海中。走几步,浪来了,巨浪足有一层楼高,劈头盖脸打来,虽有准备但毫无用处,一下就被推到刚才出发的地方。同学提醒我,不要这样走,在风急浪高的海中挺起胸膛是寸步难行的。我听他的,把身子埋入水中朝大海深处游去,遇上浪头,深吸一口气钻进浪潮中,等浪头过了继续前行。游了很远,同学大声叫我不要再游,远处危险!我转身往回游,回游的速度很快,几个大浪就把我打到了岸边。</h3><h3>&nbsp; &nbsp; &nbsp; &nbsp; 第一次在大海中游泳就遇上这么大的风浪,虽然惊险,但是刺激。同学说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这么大的风浪中游泳,尽管鼓励我下去了,心里却为我捏一把汗。他这一说,我也有些后怕,但还是高兴做了一次劈波斩浪的勇士。回头望一眼波涛汹涌的大海,心想这才是大海的豪气所在。</h3><h3>&nbsp; &nbsp; &nbsp; &nbsp; 国庆节就要到了,同学和他爱人一人供应了两瓶青岛啤酒,那时候青岛啤酒在市面上买不到,青岛人在节日里才有供应。同学为我送行,专门到海边买来几只大螃蟹,说我这次赶得很巧,青岛啤酒有了,又碰上深海里捞上来的螃蟹。我没口福,吃不惯海鲜,望着那么漂亮的螃蟹直叹气。他们也感到惋惜,给我切上一盘正宗的青岛火腿,那味道真的不错,让我回味了好多年。</h3><h3>&nbsp; &nbsp; &nbsp; &nbsp; 国庆节马上要到了,同学的爱人以前教过的学生来看她。他爱人比我们大几岁,教过的学生也都不小了。学生是个标准的山东女孩,没穿高跟鞋就和我差不多高,她说她今年十九岁。</h3><h3>&nbsp; &nbsp; &nbsp; &nbsp; 十九岁,真的很有意思,我认识初恋女友时,她也刚好十九岁,更有意思的,她和我以前的女朋友是一样的名字。同学两口子知道我这次是因为失恋来看大海的,听说我以前的女朋友和这个女生是一样的名字,脸上露出很开心的笑容。</h3><h3>&nbsp; &nbsp; &nbsp; &nbsp;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同学的爱人执意让那个女孩送我到轮渡码头。我们一起走到公汽站,等公汽时,好多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难道他们看出了我不像山东人。我有些不好意思,对那个女孩说我知道怎么到码头,让她赶快回家。她不肯,坚持要送我到码头,说她答应过老师。我第一次领教山东人的豪爽和倔强,没再让她离开。我们一起乘公汽到码头,公汽在街上七弯八拐,走了好久。女孩坐在我旁边,为我介绍黄岛开发区的情况,告诉我她已经在哪个单位上班了。我一句话没说。见我不说话,她把头望向车窗外面的街道,我也望向另一边的窗外。</h3><div>&nbsp; &nbsp; &nbsp; &nbsp; 码头到了,我让女孩回去,她说她不是小孩子了,又是本地人,不会走丢的,等我上了轮渡她就离开。我拿她没办法,只好由着她。海面上有几只鸟在飞,我问她那是什么鸟,她眼泪都快笑出来,说我真是个海盲,连海鸥都不认识!</div><h3>&nbsp; &nbsp; &nbsp; &nbsp; 轮渡来了,我上去。走了几步,回过头,女孩仍然在码头上望着我。目送着船走远了,她向我挥挥手,缓缓转身离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有些舍不得,心里也奇怪女孩为什么这时候出现,她还问我是不是在税务局上班。一路上,女孩似乎很开心,告诉我她的一切,我却一句话都没说。船行远了,望着天空中飞翔的海鸥,觉得那个傻丫头真好笑——我怎么会不认识海鸥呢,问她那是什么鸟,纯粹是故意骗她的。我想我这个被她叫做“大哥”的人真不厚道,从头到尾主动和人家说了一句话,还是一句假话。</h3><h3>&nbsp; &nbsp; &nbsp; &nbsp; 半小时后,轮渡靠岸,那是青岛市区的一处海滩,踩上去沙子粗粗的,完全没有金沙滩的柔软细腻。上午还是阴翳的天空,现在渐渐变得晴朗。沙滩上有人摆摊卖东西,其中有我最喜欢的海螺。靠近海的地方,几个游人穿着泳裤坐在沙滩上,他们像是刚从海水中出来,浑身冷得发抖。</h3><h3>&nbsp; &nbsp; &nbsp; &nbsp; 海滨道路上,随处可见穿着海军制服的年轻军人。要是只有一个海军战士,他就把身体挺得笔直,双臂摆起,大步流星,目不斜视,像是走在训练场上;要是两个人,在路宽的地方,他们就并排着走,摆起一样高低的手臂,不管走到什么地方,两个人总是呈一条笔直的横线;人再多一些,他们就排起队伍,走着同样的步幅,虽然没人喊口令,但动作整齐划一,英姿飒爽威武。</h3><h3>&nbsp; &nbsp; &nbsp; &nbsp; </h3> <p class="ql-block">  我看见一处地方挂着横幅,上面写着“欢迎电视剧《北洋水师》摄制组来到青岛”。《北洋水师》印入眼帘那一刻,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电影《甲午风云》,记得那里面有致远舰,还有邓世昌。</p><p class="ql-block"> 又一次转到海边,一艘船正准备起航,听说是带游人出海观光的船,我赶忙跳上去,船很快开动了。</p><p class="ql-block"> 海风不小,海浪不轻,那条不大的游船在波涛中剧烈摇晃。水手提醒我们,不要站在船头,小心跌落海中。我没听,勇敢站立船头随波涛上下起伏,笑傲大海。</p><p class="ql-block"> 游船朝一艘老旧的军舰开过去,那艘军舰看上去多年未修,油漆斑驳,老态龙钟。离军舰有些近了,军舰上的喇叭向我们喊话,要我们停止靠近,那片水域正在拍摄电视剧《北洋水师》。游船马上调整方向,远离军舰而去。</p><p class="ql-block"> 我正在想这艘军舰为何这样奇怪,模样老旧不堪,甲板上面还冒出滚滚浓烟。游船驶离途中,我看到军舰甲板上站着一些穿清朝军服的人,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脸上被硝烟熏得漆黑,正在给士兵们说着什么。士兵也是满脸漆黑,有的脸上还沾满血迹。随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我再次想起电影《甲午风云》,想起身负重伤的邓世昌驾驶致远号,一脸愤怒撞向日本军舰吉野号的镜头……</p><p class="ql-block"> 我从包里拿出地图,打算在甲板上展开。海风很大,几个游人看见我展开地图的样子像军事家,过来帮忙把地图展开,他们问我在看什么。我指着地图上的那片海,告诉他们,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祖国的黄海,当年的甲午战争就发生在黄海水域。</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北洋水师》在电视上播出,受当时在拍摄现场的好奇心驱使,我从头一直看到结尾。这是一部优秀的电视剧,伴随着优美动听的主题曲,展现出一幕幕慷慨悲壮、荡气回肠的故事,那种为国捐躯、视死如归的精神,曾经激励了一代人的斗志。里面还有我喜欢的演员陈宝国、陈道明——陈宝国扮演邓世昌,陈道明扮演日本军官。最让我印象深刻的,陈道明作为其中一名主要演员,把剧中的主题曲演唱的有情有境,催人泪下。在那之前,我还不知道这个深沉内秀的男人唱歌那么好听。</p><p class="ql-block"> 看完电视剧《北洋水师》,除了以前记在脑海里的邓世昌,我又记住了几位阵亡将领的名字,他们是林永升、刘步蟾、林履中,还有在甲午海战中阵亡的数千名官兵。但愿那些落水的军人都有生还的可能,祈祷那天黄海的风不要那么大,浪不要那么高,让那些中国军人活着游到岸边见到自己的亲人。我亲自在黄海的浪涛里翻滚过,那汹涌的波涛把我吞没得无影无踪;黄海之滨的姑娘我也见过,热情大方,真诚善良。</p><p class="ql-block"> 在青岛海滨,我也亲眼看到了我们的国家正在崛起,我们的海军战士一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他们一路走过去,帽子上的飘带随风飞舞,蓝白色的披肩被阵阵海风吹起,像猎猎飘扬的海魂旗帜。</p><p class="ql-block"> 遗憾的是,那天除了海上拍电视用的旧军舰,我再也没看到其他海军舰艇。但也不用遗憾,时隔二十多年,航空母舰已经在祖国的领海上行驶了,我们的海上力量是甲午战争时期无法比拟的。正因为有了这一切,我们更应该敬佩甲午海战中的勇士,他们在所有条件都不如日本舰队的情况下,毫不畏惧,以身殉国。邓世昌痛恨日舰吉野号恃其船捷炮利,横行无忌,亲自驾驶致远号冲向敌舰。被击沉落水之后,拒绝救援,誓沉大海,永做忠魂。</p><p class="ql-block"> 电视剧结尾处,音乐声响起,首先是一个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唱起来,那个童声清纯而凄婉,像是在呼唤大海中的忠魂。接着陈道明浑厚的男中音响起,把人们再次带到那一片苍茫的大海上,歌的名字叫《东方有一片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东方有一片海</p><p class="ql-block"> 海风吹来童年的梦</p><p class="ql-block"> 天外有一只船</p><p class="ql-block"> 请带我漂向天边</p><p class="ql-block"> 东方有一片海</p><p class="ql-block"> 海风吹过五千年的梦</p><p class="ql-block"> 天外有一只船</p><p class="ql-block"> 船一去飘来的都是泪</p><p class="ql-block"> 洒在海边</p><p class="ql-block"> 再不愿见那海</p><p class="ql-block"> 再不想看那只船</p><p class="ql-block"> 却回头 又向它走来</p><p class="ql-block"> 却又回过头 向它走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匆匆回家以后感到非常遗憾,早知道有这么好一部电视剧在那里拍摄,我应该在青岛多待几天,随我喜欢的演员陈宝国、陈道明多看几眼东方那一片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7年1月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