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医院一楼搞卫生的刘嗲嗲死了。</h3><div><br></div><div>他佝偻着背，消瘦的身体撑不起象样的衣着，他卑微弱小的眼神，说着听不懂的家乡方言，像一只蝼蚁，默默无声地在我们身边生活了十多年。</div><div><br></div><div><br></div><div>刘嗲嗲是个异常勤奋的人，我从来没见到过他休息的时候。他手里不是拿着拖把清扫大厅，就是推着垃圾桶挨个诊室收垃圾，无数个清晨傍晚，上班下班途中，我常常能见到他拉着比他身体高得多的堆满黑色大垃圾袋的斗车，缓慢却坚定地走向远处的垃圾站。</div><div><br></div><div>医院的食堂因为不能生火，不好经营，因此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老板，但刘嗲嗲始终在里面兼职。中午和晚上他都会帮助食堂，将打包好的盒饭送到各个楼层，再把患者给他的十元一个的盒饭钱，交给老板，他获得的报酬是可以免费在食堂吃饭。我记得在我赶不上饭的时候，经常会掏出手机拨他的号码，请他帮我送一个饭到办公室来，之后很快就能见到他步伐匆匆地捧着饭，出现在我的眼前。他的电话内码是6510。</div><div><br></div><div>我极少见到他与别人说话，但却见过他与教我验光的少槐老师讨论赌生肖。我不好赌，完全说不上这到底是个什么赌局，好像是每期猜一个生肖，猜中了奖金可以翻好多倍。那还是在2008年，在如今成了我办公室的八号诊室，他基本每隔两天，就会利用来拖地的时间，停下拖把，立起身子，与少槐老师讨论这一期可能会开出什么生肖？那句流传出来的谜面的谜底应该代表什么？我很好奇他还有这样的爱好，虽然我不懂，但从不插嘴和打断——对于一个长期沉默卑微地活着人，能有机会听到他的声音，是个很难得的事情。</div><div><br></div><div>今年五月，一周只休的一天的刘嗲嗲突然有一阵子不见人。每天干净整洁的工作环境，一下子变得乱糟糟，地板上到处是污渍，垃圾桶堆满了也没人来收，卫生间脏水污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而保洁公司派来的新人，坐在杂物间，翘着二郎腿，你去喊一下，他就做一下，即使是做，也是马虎了事。不只是我，几乎所有一楼的同事马上意识到：刘嗲嗲是一个多么勤快多么难得的老人。哦，不，不，他还只是个50岁左右的壮年男子，虽然身型长得像六十岁的老人。</div><div><br></div><div>一、二十天后，他回来了。气色还不错，人比以前显得年轻些，衣服也穿得比以前挺括，那是我见过他最精神的一次。我忙问他这段时间到哪里去了，还以为不回来了呢。他说，他老婆死了——我早知道他老婆得癌症很久了，在医院治疗无用后就一直在家休养。他说这十多天是去陪伴她最后一段时光，但是后来受不了病痛折磨，她投塘自尽了。他料理完后事就回来了。他说这些话时的眼神清淡，没有悲喜。我也就没多加安慰。</div><div><br></div><div>记得我在医院的每个中秋，都会留一盒月饼给他； 每到过年，会打一个红包给他。每次看到他佝偻着背，努力甚至拼命干活的样子，我想他应该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与爱。但这些小小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他无尽的回报。他抱过活着的土鸡给我，他提来过红薯糕、腊肉或腊鱼，他用我听也听不懂的方言，对我诉说着什么。我想，他现在没有牵挂地如此精神的回来，也许将开始人生新的篇章。</div><div><br></div><div><br></div><div>但不到农历八月，我们突然发现刘嗲嗲又不见了！因为到处又脏了起来。这一次我得到的消息是，他生病了，打电话让儿子把他接走了！</div><div> </div><div>他从没告诉过我他生着病，只说没力气拖垃圾了,味口不好，精神萎顿。他走时没跟我道别，只跟室友说你们把我被子收好，我还要回来做事的。</div><div><br></div><div>前不久，我记得同事们告诉我的是：刘嗲嗲一个多月前得了肺癌，电话打不通。我想在现代医学下，癌症也并非不治之症，我就一直以为他还在老家治着病，我问了好几个同事知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们说的是，他在一个多月前就已死去！</div><div><br></div><div>我张大口，瞪着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同事，说不出一句话。紧接着冲出办公室，拿起手机，翻出他的内码——6510，这个这么多年，无数次帮我们打扫送饭的号码，6510，再也不会接通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