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妈妈的一封很长的信

干勾于

<h3><br></h3><h3>妈妈:你好!</h3><h3><br></h3><h3>自从你去了彼岸,我就是一个孤儿,一个不能再用自己声音叫一声"妈妈"的孤儿。</h3><h3> <br></h3><h3>是年,你90诞辰;今晚,大年夜;明天,农历丁酉新年;要过年了,儿子最想是妈妈!</h3><h3><br></h3><h3>所以,今晚要写完这封信,一封很长很长的信。</h3><h3><br></h3><h3>此刻,夜已深了。</h3><h3><br></h3><h3>窗内,静悄悄,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息;窗外,冷冷的,冷得连黑乎乎的天空像被一股混沌空灵般的气息凝固了,什么都不见,什么都静止,似乎只有我的思绪在空气中涌动!</h3><h3><br></h3><h3>倏然,一个身影,或隐或显,由远而近,由小变大,一下飘忽到了我跟前,说:"宪平!"</h3><h3><br></h3><h3>我立马起身,脱口呼出:</h3><h3><br></h3><h3>"妈妈!"</h3><h3><br></h3><h3>"写什么呢?"</h3><h3><br></h3><h3>"正给你写信呢!"</h3><h3> <br></h3><h3>你,笑眯眯,看着我;我,惊讶不已,望着你;一会儿,你的身影消失了…….。</h3><h3><br></h3><h3>我相信,人世间存在着亡灵和来世,所以,我的意识里始终认为:世间无有,阴阳相隔;人魂同在,互不相见。</h3><h3><br></h3><h3>人世间最慰藉心灵的情感是母子之情;人世间最通灵感应的理当母子之间——我的妈妈,我牵挂;你的儿子,你呵护;你我一体,永世相连!</h3><h3><br></h3><h3>所以,你一直在我身边,我看不见你;我一直想念着你,你一定明明白白!</h3><h3><br></h3><h3>妈妈,我真的好想你!</h3> <h3>一、一双大脚</h3><h3><br></h3><h3>此时,我心灵花园里的记忆匣被打开了,里面像电影镜头切换,一幕一幕全是你。当切换出年轻时的模样,定格了:身穿八路军服的你,腰间系着皮带,中等个儿,齐耳短发,白皙皮肤,微笑脸庞的两腮浮现着一对浅浅的小酒窝…….,</h3><h3><br></h3><h3>记忆是美好的,尤其妈妈年轻时的模样让我记忆鲜活。</h3><h3><br></h3><h3>按理,我不该有你年轻时的记忆。可是,相册里的照片,姥娘的唠叨和你自己的叙说,尤其当你和老战友们一起聊天,坐在一旁的我,竖起了耳朵听到的,再加上我的想象,足以支撑起我对你年轻时的印象:青春年华、爽朗敦厚、英姿飒爽!</h3><h3><br></h3><h3>不过,有一句话,说出来也许你会不高兴,不过已经到了嘴边,不妨说了出来:</h3><h3><br></h3><h3>"你的脚大,看上去脚板厚,与姥娘的三寸金莲相比,我觉得不好看!"</h3><h3><br></h3><h3>我问过姥娘:</h3><h3><br></h3><h3>"妈妈在姑娘时,你帮她找过婆家吗?"</h3><h3><br></h3><h3>"你妈脚大,有谁稀罕?"</h3><h3><br></h3><h3>"真的吗?"</h3><h3><br></h3><h3>"这是骗你的。村里人见你妈心眼好,干活利索,长得也不丑,来说媒</h3><h3>的可不少。"</h3><h3><br></h3><h3>"结果呢?"</h3><h3><br></h3><h3>"扑哧"一声,姥娘笑了,笑得可爱,露了出稀稀几颗大门牙;接着,她</h3><h3><br></h3><h3>探过身来,伸过手摸了一下我的头,说:</h3><h3><br></h3><h3>"俺老二啊,嘴厉害,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h3><h3>……</h3><h3> </h3> <h3>姥娘,山东方言,外祖母的意思。我一直都以为,叫姥娘比江南人叫外婆、婆婆或舅婆来的好听!</h3><h3><br></h3><h3>在我心里,姥娘是一个电影明星:修长的个,挺直的腰;头发花白梳得光光,挽成了一个鬏耸立在后脑勺;鹅蛋型的脸庞上,刻满了刀痕一般的皱纹;颀长的一双腿紧绑着黑布带,显得格外干净利索;那双三寸金莲小脚像圆规似的支撑着她整个高挑身材,站那儿宛如一棵高耸挺拔的白杨树,迎风招展!</h3><h3><br></h3><h3>在她三个外甥里,姥娘特别喜欢我,。冬天里放学回家,她常在床沿上用她热乎乎的手捂住我冻僵通红的一双小手,一边搓揉一边用嘴吹热气;还时常握住我的手往她怀里塞,直接放在她滚热的肚皮上,触碰到她那松弛垂下的乳房;她还把小母鸡刚生下的,壳上热乎乎还沾着鲜红血丝的头窝蛋偷偷煮给我吃。我呢,也特别乖巧,她要我做什么我就立马做什么,尤其放学回来,在路旁稻田里拾一些稻麦穗带回家给她去喂鸡,因为,她在妈妈你单位的大院子里养了一大群鸡,其中一只高大凶悍的大公鸡,站在那儿几乎和我的小伙伴们一样高,个个怕它。</h3><h3><br></h3><h3>我曾做了一件特别让她高兴的事。</h3><h3>一天早上,在山坳坳里,我去收隔夜放置的自制黄鼠狼竹夹子,老远就看见一只黄鼠狼的头被夹住了,只见它屁股撅得老高,尾巴不停一甩一甩,四脚乱跳蹦,没走近已闻到一股黄鼠狼放屁,奇臭无比,直往我鼻子里冲。欣喜若狂的我,几步并一步冲了上去用脚踩紧竹夹子,不一会儿它就断气了。回家后,我自己琢磨着把它的皮整个儿剥下了,又到十里地外的供销社换回了一大把钱;回到家一进门,我如数全交给了老娘;她双手捧着接过钱,笑得合不拢嘴;钱在她手心窝里,她看了又看,说:"这么多钱一下子在手里,还是头一回!"她说话时那开心样子,至今仍鲜活于我的记忆中。</h3><h3><br></h3><h3>所以,姥娘喜欢我又喜欢在我面前唠叨你小时候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h3><h3><br></h3><h3>一天晚上,我去姥娘睡觉小屋,看到这么一幅情景:</h3><h3>坐在床沿上的姥娘,正在一圈一圈慢慢解开缠了整整一天的黑绑带。当绑带松开,退下了袜子,一双光溜溜、细嫩嫩、白润润的三寸金莲一下子暴露在我的眼前(关于女人的小脚之美意识就在我幼小心灵里萌发了);接着,她弯下腰,伸过手包围住了她那双小脚,轻轻地搓揉几下,慢慢放进了脚盆,让温水淹没了它。</h3><h3>站在一旁的我似乎和她一样,整个身子一下松弛了下来,她那满是皱纹的脸顿然舒展了开来,一朵花似的。</h3><h3>她见我站着,示意我坐到她跟前的床沿上:</h3><h3>"来,坐下,和老娘唠唠话。"</h3><h3>"姥娘,什么时候开始缠的小脚?"我走过去靠近她坐下,问。</h3><h3>"五六岁,婆家给缠了。"</h3><h3>老娘曾告诉我,她是童养媳。</h3><h3><br></h3><h3>我看到老娘那双脚已经完全变型了,除了大脚趾之外,其它脚趾都被弯屈到了脚底下,折成了一团。一股隐隐作痛感觉袭上了我心,不禁问:</h3><h3><br></h3><h3>"痛不,姥娘?"</h3><h3><br></h3><h3>"你文当时?疼!里面的骨头都折断了,哪能不疼呢?疼得钻心!"</h3><h3><br></h3><h3>"我妈呢?她怎么没缠?"</h3><h3><br></h3><h3>姥娘笑了,露出了一口稀稀的大门牙:</h3><h3><br></h3><h3>"你娘啊,那股犟劲,没说的!"</h3><h3><br></h3><h3>"说来听听,姥娘!"我往着姥娘跟前又靠近一点,撒娇似的问。</h3><h3><br></h3><h3>接着,姥娘把你没有缠小脚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我听:</h3><h3><br></h3><h3>缠小脚是山东农村风俗,是每个姑娘一生中必须做的一件大事。不缠,简直不可理喻。不光是姑娘家自己嫁不出去,更重要的是被人闲话一辈子,脊梁骨也不知要被人戳断几根!</h3><h3><br></h3><h3>老娘说你从小讨厌缠脚,所以,她一直拖着没给你缠,一直拖到了你八岁那年。一天早上,你姐跟你妈妈来到你床前,虎着脸把一堆黑布条往你床上一扔,瞪眼看着你。刚醒来的你,躺在被窝里,眼睛朝天,嘴巴撅起;老娘不说话,也不瞅你一眼,就叫你坐起来,披上衣服,把你那双活泼乱跳的脚按住,三曲四弯,一道一道地缠上了那条长长黑黑的布条里,活像把浸湿了的大米,一把把塞进粽叶抱紧扎牢。当时你一声不吭,任凭姥娘摆布,让她做母亲完成一件大事。</h3><h3><br></h3><h3>谁知,一到晚上,上炕钻进了被窝,你不声不响偷偷把缠在脚上的黑绑布全部松开,又一根根给剪断,团成一堆放在忱头下面。</h3><h3> <br></h3><h3>后来被姥娘发现了,气得直跺脚,一把揪起乐你的耳朵,让你痛得踮起脚尖,狠狠训斥:</h3><h3>"哪有姑娘不缠脚的?听着,不缠脚,永远找不到婆家!"</h3><h3><br></h3><h3>你掂起脚,昂着头,撅起嘴,一字一音:</h3><h3><br></h3><h3>"我不缠,死不缠!一辈子不嫁人,不怨你娘!"</h3><h3><br></h3><h3>你的眼珠子睁得圆圆,直直盯着姥娘,把话一字一句扔了过去。不知怎的,一下子把姥娘给愣住了。</h3><h3> <br></h3><h3>说也怪了,打那以后,姥娘再也没有逼过你。</h3><h3><br></h3><h3>她说你有股倔强劲,一旦被惹毛了,就像嵌在山坡上的大石头,九条牛也挪不动你的窝!</h3> <h3>从此,你是一只小野兔,满山跑,帮家里割草砍柴;满地走,在田里帮姥娘锄地割麦。</h3><h3><br></h3><h3>哪有姑娘的一双脚能经得起这么折腾!</h3><h3><br></h3><h3>写到这儿,我想对你说一句:"妈妈,你得好好感谢你的妈妈哦!"正是老娘,才免了你裹脚之难;正是她,才让你留下了这双大脚;也正是有了这双大脚,你的后来才发生了一切变化——离开了偏僻的农村;参加了光荣的八路军;遇上了你的丈夫,最重要的是,才有了我这条现在给你写信的小生命……</h3><h3><br></h3><h3>哦!这双大脚,既改变了你的全部生活,又改变了整个世界!</h3> <h3>二、三个儿子</h3><h3> <br></h3><h3>在我九岁那年,爸爸因病去世了。时年,你才36岁。</h3><h3> <br></h3><h3>36岁,对于没有了男人的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当时的我一点不懂。</h3><h3><br></h3><h3>你生了三个儿子,指望最后一个是女儿。可是,上帝没答应。</h3><h3><br></h3><h3>我五十岁那年,听你说了爸爸病重时的一件事。</h3><h3>1963年初,上海华东医院,爸爸病已很重了。一天下午,硕大的病房里,爸爸和你俩。刚刚午睡醒来,爸爸见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打着毛线,就从被窝里伸出手拉住了你的手,示意你停下毛线。</h3><h3><br></h3><h3>"小于啊,我辈子对不起你,让你受累了!"<br></h3><h3><br></h3><h3>"这是哪的话!"</h3><h3><br></h3><h3>"这事都怪我,生了三个儿子,没给你留个女儿,很对不起你啊!"</h3><h3><br></h3><h3>"生儿生女不是一样吗?哪来的对不起!"</h3><h3><br></h3><h3>爸爸不吱声,只是望着你,眼泪一串串从眼眶里不住地滚了出来……</h3><h3><br></h3><h3>你说,你当时不清楚爸爸为什么突然要说这番话。</h3><h3><br></h3><h3>我说,我当时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爸爸的话转告给我听!</h3><h3><br></h3><h3>三个儿子,被单位里人叫作"三个光榔头"。哥哥1952年生,那年在奥地利维也纳召开世界人民和平大会,所以取名和平;弟弟叫整平,因为生于1957年整风运动;我老二,1954年我国第一部宪法颁布,故取名宪平。那是一个连小孩取名具有强烈政治色彩的革命年代。</h3><h3><br></h3><h3>我出生在杭州莫干山,一岁后随你来到无锡大箕山,住在你单位的家属大院。你单位属于当时国内最著名的一家模仿苏联的高干疗养院。它隶属上海市政府,坐落在太湖之滨的大箕山上,占地350亩,三面环湖,只有一条两辆马车宽的石块马路从外面通了进来。这里面的大人与小孩、职工与家属、办公与住家、工作与生活,还有那些高级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的休养员们,类似当初的延安革命根据地,一股脑地堆在了那座山里。</h3><h3><br></h3><h3>那真是一块依山傍水,鸟语花香,闲云野鹤,随心所欲,雅俗共享,与世隔绝的风水宝地。</h3><h3><br></h3><h3>那时,我们住在由当时苏联著名建筑师设计的,单位办公区和职工家属生活区合为一体上午家属大院里。我的童年就在这么一个大同世界里度过:</h3><h3><br></h3><h3>- 同在一个职工食堂里吃饭。一日三顿,职工与家属一起排队买菜买饭;职工们全在那里面吃;家属们都把饭菜打回家吃。至今记忆着那儿无比好吃的大肉包子,一罐罐陶罐里蒸出来的大米饭,尤其那两毛钱一碟的清蒸鲥鱼,鲜嫰味美,好吃了,连鱼鳞都一片片细细抿一抿,然后全部吞进了肚子;</h3><h3><br></h3><h3>-同在一个小电影院里。每周六晚,休养员、职工和家属不约而同去那看电影。当时看了许许多多中外电影,包括一些外面人看不到的;</h3><h3><br></h3><h3>-同坐一辆大客车。每个星期天的上午,大家高高兴兴乘坐单位里的免费大客车去城里逛街购物。我很少跟你去,因为我从小不喜欢逛街之类的,但总期盼着你从城里回来。当你回家进门放下包的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打开你的包,翻里面吃的东西,一看有,很开心,等你拿出来分了吃;一看没,就很失望。不过,通常总有点;</h3><h3><br></h3><h3>-同在一个大花园草坪上。每当风和日丽,大家三三两两,坐着躺着晒太阳;闻着那绿绿、厚厚、肥肥、软软的草坪里的花草香味,感觉好舒服哦!。(这种草坪在国内其它地方很少见。后来,一次去德国出差看见了);</h3><h3>至于饭后散步,跟你一般去两个地方。一个叫小箕山,离我们单位的大箕山有二十分钟的路程,那儿有荣氏家族留下来的两个大荷花塘,白天妩媚;晚上幽静;另一个去处叫好望角。在我们山的最南端,从家属大院出发,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石块小路,穿过了一大片起伏的树林,一直走到男南尽头,看见一块大礁石伏在湖畔的水中央,这就是无锡大箕山上的好望角,而不是非洲西南端的岬角;很多人到了那儿,都会坐在那块礁石上歇一会儿,吹吹湖边的风,看看浩渺的湖面;</h3><h3><br></h3><h3>夏天到了才更有趣。每到傍晚,我第一个放下饭碗,约好小伙伴们,先去西边那个老码头去游泳;过不了一会儿,你也来了。你是个旱鸭子,白白胖胖的身材穿着紧身的泳衣,"扑通"一声跳下水,像一块大石头落进了水里,站在一旁的我会好笑。因为,你的童年和我不同,是在黄土地里长大的,从小既不见湖也不见海,素来不会游泳。你每次来泡在水里,和同事一起嬉闹聊天乘凉。那时的夏天,人人家里没有电扇和空调,泡在水里就是纳凉的最好去处。</h3><h3>………。</h3><h3> <br></h3><h3>那是一个田园诗情画意般的年代:人们思想朴素,工作勤奋,生活简单;人与人之间单纯、友善、和睦。我非常喜欢、留恋、向往那个年代,也是我由生以来,在你身边度过的最难忘的美好时光!</h3><h3><br></h3><h3>妈妈,你还记得?我遇见你单位里的同事,我都礼貌地叫他们叔叔阿姨、或爷爷奶奶,所以,他们喜欢我,也都夸我,说:</h3><h3><br></h3><h3>"老二聪明,乖巧,长得也秀气,像个姑娘。"</h3><h3><br></h3><h3>"要是老二是个姑娘多好啊,老于就福气了!"(单位叫你"老于"。)</h3><h3><br></h3><h3>我一听心里就不舒服。明明一个男身,长大一条汉子,怎么能说像个姑娘呢!</h3><h3><br></h3><h3>但是,心里却喜欢你把我当成女儿,因为,你没有女儿。</h3> <h3>三、教我三件事</h3><h3>&nbsp;</h3><h3>我的童年是在那山上、湖里、村落、和你的身边完成的。</h3><h3><br></h3><h3>白天,大人们一早去上班,剩下的整个世界都属于我们这群小孩子们了。那个年代学习是次要的。从小学到中学,大部分时间被所谓学工学农学军占去了,玩变成主要的了。我是 孩子王,一群小伙伴们有事没事往我家串;无事找事聚在一起,像一群野物奔跑游弋于山野田里湖畔之间,诸如捉迷藏、赌枪壳、端鸟窝、拾煤渣、耙松毛、夹黄鼠狼、抓鱼摸虾钓黄鳝无所不能;一到夏天,从早到晚泡在太湖里,无人不擅游泳,无人被淹死;城里人玩的,我们会玩;农村孩子玩的,我们也都会玩。在我们大院旁就有一个自然村落,一个有着百年历史,背山面湖,错落三层,上中下三层以坡而建;祖宗几代人相传,上百号村民安居乐业,他们的孩子们和我们自然融为一体。</h3><h3><br></h3><h3>外面玩够了才回家;回家就黏着你,跟前跟后,像个跟屁虫。尤其你在总机上夜班,我习惯呆在你那里,因为,你讲了许多故事给我听,也教了我许多生活小本事,其中三件,至今记忆犹新。</h3><h3>&nbsp;</h3><h3>1、洗衣服</h3><h3>&nbsp;</h3><h3>那个年代,家家没有洗衣机。家里的冬装夏衣、被套床单、手帕袜子,都得靠一双手:浸、抹、刷、搓、过、拧、晾、叠。那时几天换洗一次衣服,我已经记不清了。记得每‪周六晚上‬,一家五口人都会去公共浴室去洗澡,回家把脏衣服都放进大脚盆里,满满高高堆成一座小山。记得家属院里有个公共洗衣房,里面一个水泥大台子上铺着一块长方形,齐我胸高的大洗衣板,右边尽头连着两个大水池。 八九岁的我踮起脚跟才勉强够得着。你给我脚下垫两块砖,说这样才使得上劲。</h3><h3><br></h3><h3>你教我洗衣服的第一步:先抹肥皂,要抹得均匀,尤其在袖口、衣领和膝盖的部位,要多抹一点,轻轻多刷几下,重了,衣服容易破。</h3><h3><br></h3><h3>‪到了冬天,那个在西北边的洗衣房,西北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到洗衣板上的衣服,不一会儿就结出薄薄的冰屑子。我的一双手也被冻得通红,木木的,感觉木头似的不是自己的手。</h3><h3><br></h3><h3>一次,你看我手冻红了,心疼地说:</h3><h3><br></h3><h3>"来,把手伸过来,我给暖暖,都冻成了红胡萝卜了!"</h3><h3><br></h3><h3>说着,你拉过我的手,你的那双大手包住了我的那双小手,一边轻轻搓揉,一边凑上嘴用热气呼我的手,接着又撩起你的内衣,把我的手塞了进去,"吱"地一声,像淬火似的。</h3><h3><br></h3><h3>等到去洗衣房旁的小草坪上晒衣服。我只帮你晒短裤、袜子、手帕之类的;遇到那些床单被套或厚冬衣,就叫我和你一起拧,让我攥住一头站着不动,你在另一头使劲拧,有时我的身子被你拧的惯性拖得东晃西甩的,有一次没站稳还摔在了草坪上,你看着哈哈大笑,也不上来扶我一般,眼看着我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h3><h3><br></h3><h3>你很少叫哥哥帮你洗;弟弟他从没有过。</h3><h3>&nbsp;</h3><h3>2、纳鞋垫</h3><h3> <br></h3><h3>纳鞋垫应该是女孩子的活,你却教过我。</h3><h3> <br></h3><h3>六十年代,日常生活基本物品都凭票限购。凡鸡鸭鱼肉烟酒糖瓜子粉丝,自行车、缝纫机、座钟、大立柜、尼龙袜、卫生纸、打火石、火柴、肥皂、灯泡、线团,都得凭票才能买:有的还非得到等到春节才有供应。不过,有一样东西列外,那就是脚上穿的鞋。当时鞋有三种:解放鞋、布(棉)鞋和皮鞋。其中布鞋能买又能自己做。</h3><h3><br></h3><h3>俗话说,男人脚是吃鞋的。你养了三个光榔头,加上姥娘,正需要一打脚上的鞋,如都要去商店买,你当时一个月工资才42元,虽爸爸去世后有国家每人18元津贴,加起来不到100元,一家5口人过日子一定紧巴巴。非得嘴上勤俭节约,还要加上一双勤劳的手,方能维持日常生活。</h3><h3> <br></h3><h3>你有一双万能勤快的手,把家里不穿的衣服,旧了的床单被套,集中起来,撕成片剪成块,浸湿后涂上面糊,一块叠一块,粘成布屈子,然后放在室内晾干,不能在阳光下直晒,以免翘裂;然后,按照各人脚的大小剪成纸样,把晾干的厄布橛子依葫芦画瓢,再剪成鞋帮和千层底;接着开始纳底做鞋帮了,一针针锥,一线线缝,最后,把鞋底和鞋帮缝合起来,一双合脚舒适的新布鞋就这样诞生了。</h3><h3><br></h3><h3>妈妈,你手把手教我纳过鞋底,尤其钠鞋垫,还夸我纳的鞋垫针眼细,线头齐,粒儿饱满,像姑娘家干的活。</h3><h3><br></h3><h3>已经记不清当初一共纳了多少双。有一点是肯定的,除了给自己纳的之外,还给弟弟纳过两双鞋垫。</h3><h3>&nbsp;</h3><h3><br></h3> <h3>3、拔白头发</h3><h3><br></h3><h3>一天,你正对着镜子给自己拔白头发时,我好奇地问:</h3><h3><br></h3><h3>"妈妈,为什么要拔白头发?"</h3><h3><br></h3><h3>"怕老!拔了看年轻。"</h3><h3><br></h3><h3>"真的吗?"</h3><h3><br></h3><h3>"真的!"</h3><h3><br></h3><h3>"拔了还会长吗?"</h3><h3><br></h3><h3>"不会。只要连根拔,就不会再长出来了。"</h3><h3><br></h3><h3>"怎么拔?教我?"我当时想帮你拔。</h3><h3><br></h3><h3>"不用教。你来拔一次就会了。"</h3><h3><br></h3><h3>"会不会拔痛你?"</h3><h3><br></h3><h3>"不会!儿子拔,怎么会痛呢?"</h3><h3><br></h3><h3>其实,拔白发容易,只要在密密的黑发里找到一根白发后,把它理出来用手指捏住,再把那根白发周围的黑发一一捋到一边去,接着轻轻有弹性地往上一提,白发就连根拔了出来。再凑近一看,那根刚刚拔出的白发根梢上,还粘着一点点儿白色肉星儿呢!</h3><h3><br></h3><h3>每次帮你拔白发时,都能感受到你在享受:微闭着嘴唇,眯缝着眼,头一动不动,任凭我捋着头发慢慢地找,轻轻拔;拔出了一根后,就会放到你摊开的手心里;你不看一眼,等凑成了几根,叫你看看数数,你才睁开眼睛,一边数一边满意地笑...... </h3><h3>后来,你的白发长得快了,我也开始忙了,没时间也没心思再给你拔了;再后来,头发全白了,再也用不着拔了。</h3> <h3>四、记忆最深的几件事</h3><h3>&nbsp;</h3><h3>妈妈,以往我一个人沉浸在回忆中;现在,我和你一起回忆。</h3><h3><br></h3><h3>1、自制席子大风扇</h3><h3><br></h3><h3>六十年代,一个连续四十天高温的夏天,尤其到了晚上,整个世界就像一个被烈日燃烧过了,如刚熄了火的大火炉一般。下班了,吃过晚饭,大院里的人不约而同地聚在大草坪,或在凉台上,个子手里一把大蒲扇,一边扇一边聊家常,聊到真的瞌睡了才一个个离去,去那蒸笼一般的房间里。刚躺下汗珠子就直淌而下,把身底下的席子水浸湿了,映出一个人的身影。被热醒了去公共浴室冲个凉,回来再躺下;又热醒了,再去冲个凉;一晚上要来回折腾几次。</h3><h3><br></h3><h3>夜深了,我们三个孩子一个个回到家,齐头睡在靠门风口的地板席上;你睡在最里头,闭着眼睛给我们仨扇扇子。可是,天实太热,一把大蒲扇何济于事?</h3><h3><br></h3><h3>不知怎的,你竟然琢磨出一个绝顶的办法:把一张旧的大席子一剪两;一头缝在一根长竹竿上,两头吊在墙两边的钉子上;自然垂下席子的中间系一根绳子串到墙角上的木葫芦里,就这样,一个如千秋一般的土风扇就诞生了。我取名叫于氏大风扇。<br></h3><h3><br></h3><h3>到了晚上,我们睡在地板席子的中央,于氏风扇的底下;你睡在靠墙,用手拉那根荡下来的绳子,一拉一松,一拉一松,悬在半空中的半截席子来回荡来荡去,呼呼生风,且是大风力,好凉快;拉着拉着你瞌睡了,你把绳子绑在右脚上,一蹬一松,一蹬一松,慢慢睡着了,你那只脚依然机械地来回蹬来蹬去…….。</h3><h3><br></h3><h3>我不知道这把席子大风扇在别人家里是否有?至少我认为,世上绝无仅有!</h3> <h3>2、开荒种油菜</h3><h3><br></h3><h3>这张照片,你一定记得!</h3><h3><br></h3><h3>你告诉我,那天傍晚,在一个偏僻的山坡油菜地里,你正干着活,被一位散步路过的休养员拍下的。</h3><h3><br></h3><h3>仔细看这张照片,上面的你累得已经脱形,瘦得不像人样了。每当看到这张照片,都心如针刺!</h3><h3><br></h3><h3>这是我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据说,那几年全国饿死3577万人。我们那里虽没人饿死,却也在劫难逃。</h3><h3><br></h3><h3>我的记忆是这样的:在食堂买回干饭倒入锅里再煮一下,熬成了泡饭,像粥一样再吃;经常还把街上买回来的地瓜,或从山上挑的野菜,放到泡饭里一锅煮;也不管好吃不好吃,只要填饱肚子,一家5口围在一桌,你一筷,他一勺,不一会儿,锅里没了,碗也底朝天了。如果,兄弟仨哪位轮到刮锅底,那一点点黏黏糊糊的东西被一点点刮出来一口口吃掉,那感觉也是非常满足的!</h3><h3><br></h3><h3>有一次晚饭吃到一半,锅里的饭已没了,自己碗里的饭也光了,肚子还饿着,心里憋不住了,我就冲着你说:</h3><h3><br></h3><h3>"算什么共产党员?连饭都不给吃饱!"</h3><h3><br></h3><h3>你一听愣了,尴尬地笑着说:</h3><h3><br></h3><h3>"老二嘴真厉害!妈也真没出息,连饭都不给俺孩子吃饱!"</h3><h3><br></h3><h3>现在想来,当时我的嘴凶,难为你了。</h3><h3><br></h3><h3>你是农民的女儿,自有你的生存法则。</h3><h3><br></h3><h3>你单位就坐落在一座山上,大约有350亩的面积;西面的山坡上杂草丛生;山凹凹脚跟下有一大片紧挨着太湖芦苇滩的荒地。以你农民女儿的眼光,看中了一块离湖水岸不远,便于挑水浇水。你利用下班时间,一个人把那地上荒树野草拔个精光;把荒地僵土翻了的底朝天,见了阳光,又浇上了从单位猪圈里挑过来的猪粪后,撒上了油菜籽,原本一块野草丛生的荒地一下子变成了整整齐齐、肥肥油油的良田。</h3><h3><br></h3><h3>你和姥娘合计着说:</h3><h3><br></h3><h3>"那块地种好的话,一年的油菜籽好收成,去供销社里能换回十几斤菜油,一可以给孩子补补身子;二可以多了油水抵肚子。"</h3><h3><br></h3><h3>"会把你累坏的!"姥娘心疼了。</h3><h3><br></h3><h3>"累不坏。以后,下班了就去地里,家里多靠你了。"</h3><h3><br></h3><h3>"家里由我!不过,荒天野地,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在那里可要注意安全?"</h3><h3><br></h3><h3>"没事,娘。"</h3><h3><br></h3><h3>就这样,你偷偷开始行动了。</h3><h3><br></h3><h3>打那以后,每个晚班的第二天一早,你不回家睡觉直接去了地里。不管寒冬炎夏,你一个人在那里翻土、拔草、浇水、施肥,以及最后的收割;好不容易轮到一个礼拜天,你总是先把家里衣服洗了,再去地里;夏天到了才叫受苦。那是西边,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大半天,把山坳里的花草都灼得嗞嗞响,又不透风,闷热如火。一年四季在那片油菜地上,不知挑过多少捅猪粪从山上到山底下;起早贪黑流淌了多少汗,有谁知道?只有天知道!</h3><h3><br></h3><h3>终于秋收了。那天早上,你叫上我一起去街上。我挎了一个篮子,跟在你的身边;你挑着两大布袋油菜籽,左右换肩,一步不歇走十几里地,欢欢喜喜到了集市供销社,换回了几大瓶黄灿灿的菜油。</h3><h3><br></h3><h3>谁会料到这几大瓶菜油惹出大祸?</h3><h3><br></h3><h3>在那个政治敏感时期,眼红+惹是非的大有人在,个别人向单位领导打了小报告,说:</h3><h3><br></h3><h3>"于国欣,共产党员,偷偷摸摸种自留地,搞资本主义!"</h3><h3><br></h3><h3>更有甚者在组织生活会议上上纲上线提出:</h3><h3><br></h3><h3>“于国欣隐瞒组织搞资本主义,应该开除党籍!”</h3><h3><br></h3><h3>当你你政治生命处在关键时刻,正好上级部门派来一位女领导,她在一次专题会上直接为你打了圆场,说你只是在下班时间,为了孩子身体健康补养一下;以后不再种就是了,批评教育就可以了。就这样,你有幸躲过一劫。<br></h3><h3><br></h3><h3>你知道的,那位女领导就是我后来的丈母娘。</h3><h3><br></h3><h3>天下真有无巧不成书之事。</h3><h3><br></h3><h3>1949年,我爸和我丈母娘先后南下上海,同时被分配在市委招待所,我爸任所长,她任党支部书记。</h3><h3><br></h3><h3><br></h3> <h3>3、被"516"分子</h3><h3>&nbsp;</h3><h3>&nbsp;文革后期,举国上下,发起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清查"五·一六分子"运动。在"宁可错抓百万,不可放走一人"方针指导下,自1970年初至1975年底,一场涉及面之广,从中央到地方,高管到平民;手段之残酷,刑讯逼供,无所不能;冤枉之多,家破人亡,难以计数。</h3><h3><br></h3><h3>莫名其妙的是,你也被"516分子“了。</h3><h3><br></h3><h3>按理,你忠诚于党,崇拜毛主席,服从党组织,脑子充满了革命理想,血管里流淌的全是党组织的血液。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从未听你说过一句不利于党的话;从没看见你做过一件对不起组织的事,怎么就被扣上反革命"516" 的帽子,纳入阶级敌人的行列去了呢?</h3><h3><br></h3><h3>有一天上午,我路过单位里的一栋楼,无意隔窗一望,不禁吓了一跳,心被吊到喉咙口,呼吸也乱了。我踮起脚,脸贴上纱窗,瞧见对面墙角落里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竟然是你。你抿着嘴,神色凝重,一言不发。你的斜对面坐着两男一女,平时我叫他们阿姨叔叔。不知怎的,他们一下子变了样,变得丑陋凶恶。</h3><h3><br></h3><h3>隔着窗户,我听见了一个女的说话声:</h3><h3><br></h3><h3>"我们已经充分掌握了你的罪证。你老实交代,是"516"分子吗?!"</h3><h3><br></h3><h3>"我是共产党员。"你斩钉截铁地回答。</h3><h3><br></h3><h3>"和你单线联系的谁?"</h3><h3><br></h3><h3>"党组织。"</h3><h3><br></h3><h3>"平时有哪些活动?"</h3><h3><br></h3><h3>"过组织生活。"</h3><h3><br></h3><h3>"谁是你的下线?"</h3><h3><br></h3><h3>"你!"</h3><h3><br></h3><h3>另一个男的一拍台子攸地站起冲了过去,手指直指了你的鼻子说:</h3><h3><br></h3><h3>“老实点,于国欣!”</h3><h3><br></h3><h3>“小心,别把自己的手拍骨折了?"你不卑不亢回了一句。<br></h3><h3><br></h3><h3>那男的被你气得脸都变了形,嘶哑着嗓子大声嚎叫:</h3><h3><br></h3><h3>"于国欣,你到底还想不想活了?!"</h3><h3><br></h3><h3>"想!我还有三个儿子!"你突然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把话重重地扔了过去。</h3><h3><br></h3><h3>那人的脸像猪肝色一样,气得青一块紫一块。</h3><h3><br></h3><h3>窗外的我不由一震,既解恨又担心,更多由衷佩服你的机智和勇敢!</h3><h3><br></h3><h3>当我的视线移到你的脚上,惊讶发现你裤腿下露出一截的脚背粗了好多,好像是肿了。我并不明白你的脚为何肿。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站久了,又不挪窝而发生的生理现象。至于他们怎么折磨你,后来你从未再提起过。在那段时间里,你的肋骨曾被打断过三根;头发也曾一夜之间全部掉光了…….</h3><h3><br></h3><h3>妈妈,你是铁打的人;用一句时髦的话说,你是一个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任何苦,难,痛,到了你面前,都好像没发生一样;即使被他人难为、侮辱,伤害过,时后你也不再提了。</h3><h3><br></h3><h3>我曾和你开过这么一个玩笑:</h3><h3><br></h3><h3>"上战场,我是英雄;一旦被捕了,我就是叛徒浦志高,因为,我怕痛,受不得折磨。"</h3><h3><br></h3><h3>"我不会!"你说。</h3><h3><br></h3><h3>"因为你是江姐!。"我伸出大拇指。</h3><h3><br></h3><h3>你听了,只是仰起头,大声地笑了出来:</h3><h3>“哈、哈....."</h3><h3><br></h3><h3>妈妈,你在我心里,不仅是一位善良、勤劳、慈祥的母亲,还是一位执着、坚贞、勇敢、乐观的战士!</h3> <h3>4、一件最后悔的事</h3><h3><br></h3><h3>一天下午,养老院里,你午睡醒来,我说,外面太阳好,我推你去花园里走走?你说,好!<br></h3><h3>深秋了,外面的阳光却明亮暖和,洒在身上格外舒服。我推着你在花园里慢慢走;你望着前方,好像在自言自语:</h3><h3><br></h3><h3>"刚才午睡又做梦了,梦见了你爸爸!"</h3><h3><br></h3><h3>"哦?"</h3><h3><br></h3><h3>"这两天尽做梦,梦见你爸爸就在跟前,就是不说话。"</h3><h3><br></h3><h3>"一定是妈妈想爸爸了!"</h3><h3><br></h3><h3>"是的,很想!"</h3><h3><br></h3><h3>"妈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h3><h3><br></h3><h3>"问吧!"</h3><h3><br></h3><h3>"和爸爸一起的日子里,有哪一件事让你最感到后悔的?"</h3><h3><br></h3><h3>"没同意他买毛衣!"你不加思索,脱口而出。</h3><h3><br></h3><h3>"买毛衣?"</h3><h3><br></h3><h3>"是的。"</h3><h3><br></h3><h3>"说来听听?以前从未听你说过。"</h3><h3><br></h3><h3>你说,我们坐一会儿吧?我说,好;接着,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的凳子上坐下,我挨着你,好像一位小朋友要听老师讲故事一样。</h3><h3><br></h3><h3>"一天下班,你爸爸一进门,挺高兴地说饭后一起去散步?我一听乐极了!因为,好一段时间单位里的事特别多,每天忙得很晚才回家。</h3><h3><br></h3><h3>晚饭后,和你爸爸一起朝着好望角方向,一路走一路聊,聊着聊着,你爸爸突然冒了一句,说他想买一件毛衣开衫。我听了随口回了一句,买毛衣干啥?挺贵的,要不再帮你打一件?你爸爸朝我一笑,只说了一句,再说。</h3><h3><br></h3><h3>后来才明白,你爸爸想要穿一件薄而又暖和的毛衣,因为,和他一起工作的院领导都有一件薄薄的,软软的,又特别暖和开衫毛衣,坐在办公室里,或开个会时,外衣一脱,薄薄的毛衣里面露出雪白色的衬衣领子,看上去精神多了。你爸爸平时不爱打扮,也从不舍得花钱给自己买。当时,有了那么一个念想,也是第一次开口说了出来,就被我无意中给掐灭了。没两年,医院里查出来你爸爸患晚期肝炎,一住医院就是五年……"</h3><h3><br></h3><h3>说到这儿,你回过头来,望着我,好像要我和你一起承担你内心的愧疚;我看见你的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转过头去,移开了我的视线,又默默地望着远方…..</h3><h3><br></h3><h3>我一下愣了,不知所措,忙说:</h3><h3><br></h3><h3>"妈妈,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h3><h3><br></h3><h3>"没有。想起了你爸爸,什么都是开心的!"</h3><h3>……..。</h3> <h3>5、一段最美丽的回忆。</h3><h3>&nbsp; </h3><h3>接上面的话茬,我问:<br></h3><h3><br></h3><h3>"妈妈,我们换个话题?"</h3><h3><br></h3><h3>"好的!“</h3><h3><br></h3><h3>"说说你最开心的事?"</h3><h3><br></h3><h3>你一下笑了,笑得眼泪直趟了下来;我忙拿出手帕正想帮你擦一下;你顺手接了过去,一边擦,一边笑着说:</h3><h3><br></h3><h3>"多,那可多了!"</h3><h3><br></h3><h3>"就说一件,你最开心的!"</h3><h3><br></h3><h3>"那就说和你爸爸第一次见面的事吧!"</h3><h3><br></h3><h3>心想,这件事已听说了几遍,不过,当时我还真的想再听一边。</h3> <h3>"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上午,连部集训刚宣布结束,我正想走,被连长叫住:</h3><h3><br></h3><h3>‘小于,过来!’<br></h3><h3><br></h3><h3>‘到,连长!’我一个立正。</h3><h3><br></h3><h3>‘明天早上六点,去团炊事班帮个忙。’<br></h3><h3><br></h3><h3>‘是!几天?’</h3><h3><br></h3><h3>‘一天。’连长说完就走了。</h3><h3><br></h3><h3>第二天上午,我正在水边洗菜,听身后有人过来,回头一看,一位中等个,干部模样的人,肩挑挑两箩筐东西,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满脸豆大汗珠直往下淌,白衬衣被雨淋似的全湿透了;我忙直起腰转过身,上两步把搭在我肩上的一块毛巾递了过去;他顺手接过朝脸上使劲末了一下,说"谢谢";抹完了把毛巾扔了给我,看了我一眼,又说"谢谢!",转身去忙他的事了。</h3><h3> <br></h3><h3>过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只知道,他是事务长。</h3><h3> </h3><h3>一天,首长找他去了办公室,说的第一事,他提干了;说的第二件事,就提你爸的婚事。首长说,快四十的认了,该成家了,叫他在全团女兵中挑一个中意的。你爸爸脸涨得通红不说一句话;首长急了,大声催了一句:</h3><h3><br></h3><h3>'别不好意思,说一个我听听?‘</h3><h3><br></h3><h3>你爸憋了几下,一口说出了三个字:‘于国欣’</h3><h3><br></h3><h3>首长一下楞了,扭头问通讯员:<br></h3><h3><br></h3><h3>‘哪个于国欣?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个名字?!’</h3><h3><br></h3><h3>‘报告首长,不知道!’通讯员一个立正,尴尬地说。</h3><h3><br></h3><h3>‘三连六班的。干钩于,国家的过,欢欣鼓舞的欣。’你爸把话接了过去,给通讯员解了个围。。</h3><h3><br></h3><h3>‘你们怎么认识的?’首长问你爸爸</h3><h3><br></h3><h3>"那天,她临时被抽调到我那儿帮了一天忙认识的。"</h3><h3><br></h3><h3>‘怎么?一天就好上啦!小王啊,小王,你真够神!通讯员!’</h3><h3><br></h3><h3>‘到!’通讯员又一个立正,说。</h3><h3><br></h3><h3>‘去,跑步去,给我把那个叫于国欣叫来!’</h3><h3><br></h3><h3>‘是!’</h3><h3><br></h3><h3>首长转过身来,问:</h3><h3><br></h3><h3>‘一个姑娘家叫于国欣,活脱脱一个男人的姓名;你一个堂堂男子汉却叫什么王凤秀。哪门子的事让你们给好上了?’</h3><h3><br></h3><h3>‘首长,我也说不清。’</h3><h3><br></h3><h3>‘乘她还没来,先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h3><h3><br></h3><h3>以前,你爸爸给那位首长当过警卫员,所以,在首长面前他如实把那天我递毛巾的事给说了。</h3><h3><br></h3><h3>军令如山倒。部队里的事,首长说一不二。</h3><h3><br></h3><h3>我一到那里,不由我开口,首长当着你爸爸的面,把我们俩的婚给定了,还把喝酒的日子、人数、地点一一给定了。<br></h3><h3><br></h3><h3>从首长办公室出来,已是黄昏。我和你爸俩,走在一条弯弯曲曲通向我驻地的小路上,好久谁也不说一句话。</h3><h3><br></h3><h3>离我那儿不远了,你爸终于开口了:</h3><h3><br></h3><h3>‘小于,我欺负你了!’</h3><h3><br></h3><h3>我低头无语。</h3><h3><br></h3><h3>‘事先也没和通个气,就直接跟团长说了。’</h3><h3><br></h3><h3>我还是没吱声,只是把脚步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他,这才第一次看清了你爸长得啥模样:中等个儿,黑黑皮肤,国字脸,鼻梁直挺,精神着呢!打心眼里我一看就喜欢!</h3><h3><br></h3><h3>你爸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握着,生怕我跑掉似的。</h3><h3><br></h3><h3>‘我是孤儿,家里没人了。你呢?’他说。</h3><h3><br></h3><h3>‘我爹早去世了,娘在;家里有弟弟、妹妹和妹妹;姐姐已经出嫁了。’</h3><h3><br></h3><h3>‘等解放了,把咱娘接过来. 一起住!’</h3><h3><br></h3><h3>他的话像一股暖流打遍了我的全身,我的头低得更下了;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紧,我感到有点疼了。</h3><h3><br></h3><h3>‘别再使劲了,我的手快被你握断了!’</h3><h3><br></h3><h3>‘握断了好,我可以喂你吃了!’</h3><h3><br></h3><h3>........"</h3><h3><br></h3><h3>&nbsp;一口气你说完了。</h3><h3><br></h3><h3>以前,虽听你说过几次,唯独这次说得最投入,最仔细,最动情。</h3><h3> <br></h3><h3>我故意问你:</h3><h3><br></h3><h3>"妈妈,你爱爸爸吗?"</h3><h3><br></h3><h3>"爱!"你长叹一声,说:"就是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我给他也太少、太少了!"你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了。</h3><h3><br></h3><h3>"妈妈,别伤心!"</h3><h3><br></h3><h3>"不伤心!你看,你们都一个个长大了,成家了,有出息了,你和哥哥都当了国家工厂的厂长了。你爸爸临终前,握着我的手交给我的任务,我算是完成了。"</h3><h3><br></h3><h3>又说:</h3><h3><br></h3><h3>"昨晚做梦,梦见了你爸爸。他问,三个孩子呢?你怎么一个人来?也不带他们一起来,给我看看?我一听慌了,急醒了,就一晚上再没合过眼。"</h3><h3><br></h3><h3>说着,你眼眶里的泪花噙不住直滚了下来;我忙掏出手帕。你害羞地笑了,接过手帕,一边擦,一边说:</h3><h3><br></h3><h3>"要是你爸爸活到今天有多好啊?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我在家烧饭煮菜;他一旁什么都不用做;一手护着孙子孙女;一手端起小酒酒盅,喝他最喜欢喝的白酒,那就多好啊!"</h3><h3>……。</h3><h3><br></h3><h3>太阳西斜了,气温低了,风也大了,养老院里也快开饭了。</h3><h3><br></h3><h3>我把你推回房间,和服务员关照了一下,然后,和往常一样,和你道别后,你又要一个人呆在那儿了。</h3><h3><br></h3><h3>记得有一次,我道别后正转身要走,你从床沿边站了起来,柱起拐杖,移步到了门口,站着看着我走;我几步一回头,看着你朝你挥挥手,叫你回屋去;你站着一动不动,望着我;我走两步再转过身,停下来朝你挥手,说:</h3><h3><br></h3><h3>"妈妈,外面凉,回屋吧!"</h3><h3><br></h3><h3>"……"</h3><h3><br></h3><h3>"妈妈,回去吧!"</h3><h3><br></h3><h3>"……."</h3><h3><br></h3><h3>你拄着拐杖站着,仍然一动不动,一言不语看着我;当走到走廊的拐弯处一回过头,再向你挥手,你双手撑住了拐杖,依然站着不动不说,望着我;突然,我一转过走廊,双手捂住了脸,眼泪禁不住了………</h3> <p>五、后来才知道</p><p>&nbsp;</p><p>妈妈,当你走了,我才知道自己错了,不然,何有“子欲孝亲不在”之说?!</p><p><br></p><p>说实话,当你健在时,你已不在了我的意识中心,那里面已经装满了妻子儿子和工作;你在里面只占了那么一点儿地方。只有当你来了电话,或者我忙完了才想起你,给你一个电话,或着抽空去你那儿趟。难怪有一天下午,我一进门,正在沙发上打盹的你醒了,朝我笑着说:“啊呀,今天是什么风把我儿子给吹来了!”</p><p><br></p><p>那时,我真的不懂孝;应该怎样才是孝;当你走了,我才知道,孝是什么;可是,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p><p><br></p><p>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这么想:</p><p><br></p><p>如果时针倒拨,哄着你当小孩。</p><p><br></p><p>老了就是小。当小孩一样哄着就好。说话不再堵你,说你开心的;接你电话,再忙也不呛你;有事没事多陪陪你:陪你看电视,看你喜欢的;陪你聊天,聊那些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题;给你梳梳头,慢慢梳,因为你不再需要拔白头发了;带你去公共浴室洗澡,找个手艺特好的老师傅给你搓背捏脚;开车带你出去兜风,知道你晕车,我一定慢开;尤其,每天晚上给你泡上一盆热水,帮你洗洗脚。你还记得在信的开头,说你的脚大,不好看?那是我的调皮话。知道你上了年纪,又患严重糖尿病,脚容易肿了,脚指甲也灰了厚了硬了,你没能力给自己洗脚和剪脚指甲了,这需要我啦!我会先去扬州师傅那儿学两招,然后回来帮你洗,帮你修!</p><p>&nbsp;</p> <p>如果时针倒拨,我会是一座山。</p><p>儿子应该是让母亲靠着的一座山。家里无论发生了什么矛盾,都得让你面朝南;即使你错了,也应该换一种方式,让你觉得自己对,心就顺气也没了。前面说了,你从小个性犟,主意大;守寡后,一路靠自己走过来;等到你自己真老了,病了,弱了,那固有的自尊、年老的失落交织在一起,自然产生一种老人特有的小孩任性的心理现象,对此,我全然不知。当家庭出现矛盾时,我一味地用说理的方式劝导你。殊不知,面对近八十老人,这种说理法已经毫无意义!</p><p><br></p><p>而应该凡事哄哄你,像哄小孩一样;遇到矛盾顺着你,让你觉得自己都是对的;当为了一件事你想不开,就骗骗你,骗到你开心就好!</p><p><br></p><p>就像一座山,让你靠着,一动不动,多好啊!</p><p>&nbsp;</p><p>如果时针倒拨,给你买这买那。</p><p><br></p><p>不再以为你有足够的离休金,怎么花也花不了了;不再以为你年纪大了,没什么需要了,而是要用我的钱,给你买这买那,买吃用的,像舍得花在自己孩子身上一样。</p><p><br></p><p>为父母花钱,不再小气。</p><p>&nbsp;</p><p>如果时针倒拨,我给你洗洗澡。</p><p><br></p><p>我的生命,在你身体内的子宫里慢慢孕育而成;喝着你身上的奶,一天天长大;现在你老了,不能自己了,要面对你的身体全部,做儿子的有什么可以忌讳的呢!</p><p><br></p><p>你没有女儿,我就是女儿,理应给你洗澡,其过程应该是这样:早早把浴室里的电热器打开,把浴缸里的热水放满,像抱小孩一样,从床上抱你起来,一步一步移到浴缸跟前,然后扶你轻轻放进热乎乎的水里泡一会儿,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再给你涂肥皂、搽身、搓背,尤其把你的私处也洗得干干净净,最后,用一块很大的毛巾把你包起来……</p><p><br></p><p>可是,我竟然一次都没帮你洗过,连脚也没有,更别说给你洗屁股了!</p><p><br></p><p>我的这一感悟是在一次复旦大学哲学院文化研讨会上发生的。那次会由我主讲。在讲台上,我面对同学们是这样提问的:</p><p><br></p><p>"在座,有哪位做儿子的同学,曾给自己母亲洗过脚的,请举手?"</p><p><br></p><p>"我!"一位素不相识的同学举手了。</p><p><br></p><p>"好,说来听听"我好奇地说。</p><p><br></p><p>"父亲去世后,妈妈就跟我们一起生活。她长期患病卧床,已失去了基本生活自理能力,由我和妻子俩共同负责她的日常生活。大家知道,80 年代的家里都没有空调电热器的。经常便秘的妈妈遇到了冬天,每次大便非常困难。我想了个土办法,去街上买了一支1000W白炽灯,拖上一根长长的电线伸进了她的被窝,里面的温度提高了;然后,我钻了进去用头拱高被子;妻子在一旁帮我支着灯泡,我就用手指伸入肛门一点点,一点点把大便从里面抠了出来……"</p><p><br></p><p>当时,整个会场空气似乎凝固了;每个人屏住了气息,都竖起了耳朵,听他继续讲:</p><p><br></p><p>"当时住的是老房子,夹在前后高楼房中间,50平方的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朝阳,能见到一会儿太阳。好不容轮到一个星期天,还要好不容易遇到好天气。等到太阳一露脸,我就把妈妈吗从床上扶起,让她伏在我的肩膀上,并搂着我的头,我一个起身把她抱了起来,走到窗台下面坐下;我一手搂抱着她,另一个手轻轻抚摸着她,让她靠着我晒太阳,她就像一个婴儿软软的、绵绵的,乖乖的……"</p><p><br></p><p>他的话震撼了在座每一人,尤其我!</p><p><br></p><p>他叫黄岗,长我11岁,现已退休,时任上海第九船舶设计研究院院长。</p><p><br></p><p>他是我最值得尊敬的人,也是我后来最好的朋友。</p><p>&nbsp;</p><p>如果时针倒拨,我绝不让你去养老院。</p><p><br></p><p>家家自有一本难念的经;儿子要念儿子的经,但我没有念好!</p><p><br></p><p>也许我当时受了西方思想的影响,总以为老人最后、最好的归属是养老院;只要住进条件最好的养老院就心安理得了。</p><p><br></p><p>其实不然,让你去养老院完全是下下策,也是我这辈子做得最蠢事,最过不了的坎。</p><p><br></p><p>后来才知道,人老了,住在自己的家比什么都好!更何况,你原来住的地方,属于你单位的家属区,周围住的都是你非常熟悉的老邻居,相互有事没事串个门,聊个天,遇到不开心的事找人说个话;生点小毛病有人来床边看看,慰问一下,一个多么有人情味的好地方!结果,我却让你离开,去了一个你完全陌生的地方,等于把一棵百年老树连根带土拔了出来,硬塞进了一个玻璃体状、冷冰冰的地方!这对一个行将就木,力不从心的老人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p><p><br></p><p>我却做了这件事,不管我的初衷如何!</p><p><br></p><p>&nbsp;你守寡45年,把我们三个儿子养大成家,为什么就不能在我的家里住呢?为什么不能在那家属院里再买一房子和弟弟家分开住 ?为什么不能再附近买一个新房,让你喜欢的老家亲戚来一起住,让他们一边打工赚钱;一边照顾你呢?为什么偏偏要像一个包袱一样把你扔进养老院,让你孤苦伶仃独居它屋!</p><p><br></p><p>等我明白了,你已经不在了!这个世上什么都有的话,唯独没有"如果";这个世上如果什么都有吃的话,唯独没有"后悔药"吃;这个世上如果什么坎都能过的话,唯独不孝之坎过不了!</p><p><br></p><p>因为,我清楚了,如我懂事的话,你至少开开心心多活好多年啊!</p><p><br></p><p>要是在的话,妈妈,我就想陪陪你,抚摸你,和你说说话。</p><p><br></p><p>所以,我的愧疚之心如刀绞一般,夜里梦中常常惊醒,轻轻叫一声:"妈妈”!</p><p><br></p><p><br></p><p><br></p><p><br></p> <h3>六、来世,你依然是我的妈妈;我依然是你的儿子</h3><h3>&nbsp;</h3><h3>妈妈,写这封信的初衷并非为了得到你的原谅,只是给自己一个出口,一个好让瘀结心里十年之久的悔咎流出来的出口,让一直垂在心头上的那块吊石头落地。</h3><h3><br></h3><h3>如果,母亲对儿子总是无私的,而儿子对母亲是自私的话,那么,就允许儿子在你面前的最后一次自私吧!</h3><h3><br></h3><h3>&nbsp;人过六十就是走上了回家的路。所谓"回家”,就是"死亡"。</h3><h3><br></h3><h3>以前不想;现在想了,而且真的想了。</h3><h3><br></h3><h3>好在我已经领悟了“死亡”,而这个领悟的第一次是来自于你。</h3><h3><br></h3><h3>那是2008年12月28日下午时分,整个病房就你和我。病床边一根长长的皮管像一条细细的蛇钻进了你的被子,通向你那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的脚背上;你闭着眼睛,断断微微呼吸出一丝丝的气流。医生先前告诉我,你的生命已到了最后。房间里静得异常,能听到连着皮管的玻璃管"滴答、滴答"的滴水声。我小心翼翼把手伸进你的被窝,轻轻抚摸你的手臂,突然,我感到你身体微微僵硬地牵动了一下,我立马起来探过身去,只见你的头向右微微一顷后向上一仰,被窝里的双脚蹬了两下,头一斜下,一抹眼泪从眼角里淌了出来………。</h3><h3><br></h3><h3>你在人间的最后一步是我一个人陪你走完的。也许,这是上帝给予我一份最特殊惠顾,也让我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h3><h3><br></h3><h3>生,人人渴求;死,人人惧怕。</h3><h3> <br></h3><h3>我听一位西方哲人这么说:</h3><h3><br></h3><h3>"人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世界,去到另一个地方,就是天堂。去了那儿就再也回不来了,除非轮回。没去的人,都怕去那儿,包括我。但是,一旦明白了:自己最爱最亲最友好的故人都已在了那儿,能在那儿和他们再相聚,这时,原本内心的惧怕变成一种期待!</h3><h3><br></h3><h3>这就是上帝对每一个人预留了一个最好的结果。"</h3><h3> <br></h3><h3>这段话一下触动了我,让我对死亡的认识发生了根本变化,变得不那么惧怕,一份潜意识油然而生:有那么一刻,走完了回家的路到了天堂,能和那儿的爸爸妈妈、亲戚朋友再相聚,何不是一件不得已而不得为之幸事?!一想如此,反倒把自己从惧怕的桎梏里拔了出来,越发从容了一点儿,似乎萌出了一股慰藉的愉悦感。</h3><h3><br></h3><h3>妈妈,不瞒你说,在我正式退休的那一天,我打开了《选择与尊严》网站(一个以尊重自然法则来选择有尊严的死亡方式的网站),认真地填写了《我的五个愿望》,写完后E-mail了我的 儿子与媳妇,让他们知道我真实的想法,希望自己在人间最后的一段路,不必过分拖累家人,不必为了维持延长苟延残喘的生命,而挂在冷冰的医疗器械上而失去人最后的尊严!</h3><h3><br></h3><h3>妈妈,请你放心,儿已明白:走完回家的路就是另一个新的开始。</h3><h3><br></h3><h3>谢谢你,妈妈:我的血肉来自于你;我的童年因你"放养"而幸福;我不暗世故,自由自在个性由你使然;我那单纯高贵的灵魂因你而生;我非常珍惜你给予我的这份精神财富!</h3><h3><br></h3><h3>接下去我将如此:还该还的;断该断的;做喜欢的,携手妻子慢慢走;走累了,坐下歇歇;走困了,打个盹;走到头了,到了天堂,就能见到你和爸爸啦!那时,我和你们一起,不再分离!</h3><h3><br></h3><h3>妈妈,我和你有个约定,好吗?来世,你依然是我的妈妈;我仍然做你的儿子,让我好好伺候你和爸爸!</h3><h3>&nbsp;</h3><h3>过了今晚,明天是新年了。</h3><h3><br></h3><h3>代向爸爸问好!祝你们春节快乐!</h3><h3>&nbsp;</h3><h3>妈妈,我想你,真的很想你!</h3><h3>&nbsp;</h3><h3>&nbsp;</h3><h3>你的儿子, 宪平</h3><h3>&nbsp;</h3><h3>‪‪27-01-2017‬ 大年夜</h3><h3>&nbsp;</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