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div>从“舂米”到“碾米” (散文)</div><div><br></div><div>李运祥(彝)</div><div><br></div><div> 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知道什么叫舂米,说不定也有许多人也不知道碾米了。我年轻时,几乎天天都离不开这两个词,所以我记得我们当地的一有句谚语:舂米,碾米,吃大米白白胖胖越吃越好看。曾几何时,米是舂出来的,后来则是“碾”出来的,如今,“舂米”和“碾米”这两个词汇,早已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语汇,也许早已经成为大家的模糊记忆。然而,在上世纪70年代以前,却是我们家乡农村加工大米的主要方式。</div><div><br></div><div> “舂米”或者“碾米”,在那个时候很稀松平常,且是日常生活的主要元素。要“舂米”或者是“碾米”,首先要有对窝,还得有对,大多是有个支点,用木头做一个架子,然后根据大小定长短,一般就两米左右长,一头安上木杵并在头部装上石嘴,供舂米的人用脚踩踏,与石嘴上下对应的是用石头打制的臼窝用来盛装谷物,如此这般上下往复实现舂米这项工作。随着进展,那声音吱咯吱咯的一直要响到把谷子的壳去了才会停止,一个人负责在对嘴处搅拌,另外的人三五个一两个也行,负责用脚踩踏让石嘴抬高放下舂米。如果是“碾米”,还得有“碾子”,老家的“石碾子”是一件非常古老而又简便实用的大米加工器具,是体积最大、重量最沉的农具,安放占地约20平方米,由碾盘、碾滚,碾架等组成,“碾盘”呈正圆型,直径约3米左右,在一处石质坚硬的天然大石坝上用錾子打凿而成,风雨如磐,不可动移,“碾滚”呈圆柱体,在打凿碾盘的同时,就地取材打造而成,直径约1米,长度约1.2米,重量在一吨左右,碾盘、碾滚由上好的木质“碾架”联结运转,就组成了完整的“碾子”,他简洁得就像普通山民一样敦厚朴实,勤奋沉稳,终年忙碌不歇。</div><div><br></div><div> “碾米时”,大多用牲口比如牛或者马,要不就用驴来拉动“碾滚”围绕“碾盘”正中的中枢桩柱转圈,反复碾压平铺在碾盘上的稻谷,当然也有用水来做动力的,那得在有水的地方,居高临下,利用水的势能来做动力。每次至少要有100斤以上200斤上下的稻谷才能上碾盘,太少了,沉重的“碾滚子”会把稻米碾压成粉末,太多则会把稻谷弄到外面而麻烦和造成浪费,碾二百斤稻谷,大约要花2到三个小时,稻米才能够“碾熟”(脱粒)。“碾熟的连糠米”,还要经过风车吹、筛子筛、簸箕簸等工序,才能变成米,也才能变成下锅煮饭的大米。</div><div><br></div><div> 老家的一般一个队各自都有自己的“舂米”和“碾米”的工具,我们生产队人少,当时不足五十人就七八户人家,但也得配备几副对和一副“碾子”,我记得距我家特别近,就连我家的鸡也会跑去捡拾那些掉在边上的碎米和米糠。那时因为生产特别的烦忙,如果谁家要想“舂米”和“碾米”,必须提前抢占对和碾盘,而且得在收工回来后才能去“舂米”和“碾米”。在农忙时节,为了抢占碾子,得先排队才能争到“舂米”和“碾米”的机会。我就见过,好多人家会叫小孩子们先去排队,等大人收工回来或者是吃过晚饭后,才能挑或者背着自家的稻谷再来等候排队,紧张的时候,往往会整夜守护,不敢离开,有的甚至会等到天亮都没排到,只好又接着第二天来排。</div><div><br></div><div> 这样的“舂米”和“碾米”经历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就如白天与黑夜一样,总在我们童年时光似醒非醒中睡去又醒来,日子也就这样在昏昏糊糊地走着,如四季更替一样轮回,踩踏在我们身上心上,似乎也如“舂米”和“碾米”“舂”着“碾”着我们,亦如“碾滚子”围绕“碾盘”转起圈来,碾架与碾盘中枢柱子之间的摩擦不断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循环往复的转动中,犹如村民们岁岁年年单调乏味的日子,那吱吱嘎嘎的“叫声”,更像是劳作者舒缓苦累的呻吟与呐喊,家乡黎明的沉寂也就在这种特别的节奏中有规律地被打破,我曾经也如此这般地,用小小的脚参与过,后来还手拿细竹条敲赶着老水牛不停转圈,母亲则不停地翻动“碾盘”上的稻谷,使其均匀受力,我也会用稚嫩的声音吆喝着老水牛,当然得把那头老牛的眼睛用布包裹上,让它不知道方向又不会因此而烦甚至头晕眼花。只要让它围绕“碾盘”一圈一圈地转,母亲则重复着把稻谷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米碾完才会停止。现在想想,那真是一场周而复始的原地马拉松式的画圆圈煎熬,转得人头昏脑胀。</div><div><br></div><div> 大约个把小时,渐渐地,米也就碾成了。只是到那时,人乏了,牛累了,慢慢地,“碾盘”上的谷壳与米分离出来了,眼瞧着米多了,糠细了,母亲会时不时抓起一把,细细地看看,然后左右手上下翻动,并随机用嘴对着“连糠米”快速地吹了一下,说:“差不多了”,这就是我凭生第一次亲眼见识了“吹糠见米”!米终于“碾”好了,我们也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而老水牛却仍然喘着粗气,这时才会卸磨而不杀牛。接下来还得把米和糠用筛子或者风箱分开才算完成“舂米”和“碾米”。此时你还会看到,另外一家,没等我们收拾好,又有把自家的谷子放入对或者是碾子内又重复我们刚才叙述过的细节。此时我会吹着口哨,牵着老水牛,哼着小调,朝着家的方向飞奔回……</div><div><br></div><div> 此时,我又听到,身后的“碾子”再次“唱”起了吱吱嘎嘎的“歌谣”,那对,那碾子的活儿就如我家乡的农民一样,等着它的永远都干不完的活计。</div><div><br></div><div> 离开家乡后,我也就离开了曾经传承、忙碌、运转了数十代人的“舂米”和“碾米”,它们也如一个饱经沧桑寿终正寝的老人,终于停下了奔波蹒跚负重的脚步,并渐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后来在它们都淡化出我的视线和记忆中时,我才又见到它时,木质架构已经散落朽腐化成了泥,只有那几块老石头在地上爬着,仰天长嘯。再后来回乡偶过,只有碾盘中央的中枢石柱的“筋骨”尚存在那儿了,碾盘四周老水牛的走道上,已经积攒了一层厚薄不一的泥沙,上面长满了青青杂草和灌木,尚有几朵无名小花正悠闲地开放在磨盘周围,笑盈盈的,还有几只小蜜蜂嗡嗡地围着它们飞来飞去,那呦呦的鸣叫,似乎替代了昔日“碾米”时刺耳的吱嘎吱嘎的声音,这一微型“绿洲”,遮盖了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用另外一种生存方式续写着另外的一种充满生机的气息。</div><div><br></div><div> 当我写此文时,就连那些光溜溜的“碾子”曾经静静地躺在碾盘上的画面,早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我那不离不弃的目光,还在那时寻找它们的过去。找着找着,我却把它们变成了历史长河里的一块独特的“化石”与时代标记,也许那里面还蕴含和侵润着些那个时候古老的农耕文明的痕迹,或许正是它们联合起来并提醒我,把这一切记录在案,让自己回味那段渐行渐远的吱嘎吱嘎的“舂米”和“碾米”情节的同时,也让后人们来读读我们那时,从“舂米”到“碾米”,那段如稻如谷如米般密密麻麻千军万马排在睡在一起,却又白白胖胖的生活经历。</div><div><br></div><div> 我站在家乡的土地上发现,今晚的月亮如磨盘一样真亮真圆,在月光下还有这样一个世界,似乎是那么的静,静得甚至有些死寂,它们都老了,行将就木,已然即将退出从前的这个历史舞台,而当前它们占据的这个世界仿佛已完全归属于它们,又不会被轻易地破坏。沿着这样的思路慢慢步行,我一边听着“舂米”和“碾米”那吱嘎悦耳的声声,一边静静地冥想着,这或许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另一种极致吧!</div><div><br></div><div>(2016/12/26日草记于老家化念,修改于寒舍)</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