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切依旧

金豆豆

        经历平淡了偏执的渴求和愧疚，而岁月却在从容中饱满了心底的真挚。终于，我又坐在老师近前，感知在年轮发酵中愈加深厚的亲切和感动。

        喜欢念书，却没有念好书；喜欢上学，也没有上好学。从对过往的悄然喟叹到对昨天的坦然拥抱，我感谢岁月以华发之礼让我静心修炼，让我在平凡之中寻到珍贵。

        记得第一次坐在老师跟前，是临近毕业拍毕业照的时候，为了怀念我们协同刘老师一起“治理”班集体大家庭的荣光岁月，我们全体班委和班主任合影留念。那是一张五寸的黑白照片，横向，大不了我们几岁却高大魁伟的刘老师傲居中央，我有幸坐在老师的右侧身旁，怯怯的亲切中带着敬畏的感动。

        我们在懵懂的成长中跟了老师三年，作为“好学生”兼班委成员的我也在老师的左右跑了三年，功课和成长都在不大不小的进步中感受着老师难以忘怀的亲切。虽常在老师左右，但对老师毕恭毕敬的尊敬和爱戴在那个大孩童的年龄犹为突出，那些藏不住“调皮捣蛋”的可爱同学还敢在老师面前稍有放纵，而被冠以“好学生”名号的我则只有更为虔诚地进一步装扮着“懂礼懂事”的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也只有这次照相的机会才敢与老师怯怯的“平起平坐”。年少却极力假装沉着的我极左地践行儒生之道，从未斗胆与老师有过半句玩笑，心以师为尊，行以礼为敬，亲切亦在，只是藏在心中。

        清晰地记得刘老师工整帅气的板书，也一直记得刘老师站在讲台上的模样。上课时老师大都站在讲台一侧，叉脚斜身，极力让所有同学都看到黑板，左手拿书，右手捏着粉笔，铿锵有力地讲解中不时抬眼以极为严厉的目光扫视每一位同学。当时误以为是“彰显威严”的我后来才渐渐明白，那种扫视是对我们听课时认真与否的监督，是对开小差同学的警醒，更是对“不懈于”听课者的愤慨和谴责。多年以后，同学们都会在回忆和愧疚中深深知道，这种恨铁不成钢的威严扫视竟是一种那么难能可贵的关爱和亲切！

        说起另一种亲切更让人难以忘记，那便是老师夹了乡音的曲周普通话。虽是正统大学生级别的语文老师，但刘老师尽心致至的普通话依然丢不掉为我们武安人感觉生硬的曲周口音，在生气斥责我们时犹为浓重，并也一度成为捣包学生对老师的典型模仿。就是这种有些生硬的曲周普通话，陪我们悠然惬意地念了朱自清的《春》，豪气十足地念了毛主席的《沁园春·雪》，也在感知远古的抑扬顿挫中念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就是这种有些生硬的曲周普通话，暖暖地鞭策了我们的成长，也触发了我对文学的深深喜爱。喜欢语文，喜欢刘老师讲的课，所以更为深刻地记下了这独特的亲切。

        我们在慢慢回味老师的亲切，也在恬然中小忆我们对老师的亲切。

        有一次星期天老师外出时给予了我们可去办公室喝热水、查阅书籍的便利，我们揣着老师的钥匙在心底萌生的骄意中感动。我和梅姐姐等几个女生“懂事”地顺带打扫了老师的房间，并以给老师惊喜为目的悄悄清洗了老师的床单和枕套。可是倒出“枕芯”的那一刻，我们顷刻间呆若木鸡，并在呆呆的无言中湿润了眼睛，那是一堆破烂的不能再破的旧秋衣和旧绒衣，毛混混的几近没了颜色，袖口和衣肘处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洞。悄然感叹里我们消退了住校生活中“强说为苦”的艰苦感觉，并以极快速度洗完了那些外表上还算光鲜（不破而已）的物品，晾晒在阳光最为充足的去处。我们急切盼望它快速干透，想在老师回来之前让办公室一切依旧。我们不忍让这“好心”的举动碰触老师的感伤和自尊（当时认为），更不能让这堆破衣烂衫成为他人不敬中谈笑的资本。我们煞有介事地郑重约定，此事不能外说只可自己感动。我犯规了，在30年后的今天，我讲给老师听，讲我们对老师的亲切，那是一份年少的纯真。

        不会忘记，87年中考结束的那一刻，我们在来不及道别的慌乱和伤感中瞬间解散，消散的好快也好没有讯息。我在学业无成的懊悔和愧疚中失却了曾经的骄傲，我低头把亲切藏在心底，把老师和同学藏在心底。渐渐地，我知道16班没有解散，我知道亲切和感动一直都在。不管是20岁的狂妄还是30岁的骄纵，不管是更新和升级中的称谓如何变化，在心灵深处一直会有这么一处净土，纤尘不染地珍藏着有关老师和同学的感动。

        感谢岁月给予我的平静和从容，让我在亲切的感知中走近老师，在细纹乍生的浅笑中又坐在老师身旁。让我在老师的亲切中掩埋自己愧于表达的欠疚，打开心窗，给久违的闭塞透一丝缝隙，让膨胀的感动肆意飘散，和着梅姊家浓浓的酒香，眼睛在镜片后悄然湿润。

        在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朦胧中，我笑看涌动的亲情满溢，笑看老师亲切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