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天堂的一封信

英子

妈，到今天，整整四十年了，我们阴阳相隔。岁月冲淡了许多记忆，可是那令人心碎的思念却与日俱增。多少次梦中相见，醒来已泪眼婆娑，无尽的思念与哀愁，如同今晚的夜色把我紧紧地包围。上苍无语，星月沉默，女儿迷失在痛苦的回忆中不能自拔，有一种真切的感觉是那么地痛，那么地令人心伤。妈～我好想你！

忘不了，那个隆冬阴霾的早晨，女儿的天塌了。纵使用尽了浑身的气力也未能抓住徐徐落下的棺柩，一声声揪心的嘶喊也不曾换回你一息的回应。回到家里整整一周，女儿失声、无泪。妈～你真的走了吗？你曾想过你走后女儿的样子吗？你曾想过女儿今后的生活吗？

妈，记得吗？小学三年级开始，每天放学我不能跟同学一样在学校里玩，要回家帮你做饭，因为个子太小，我踩着小板凳帮你擀面；有时你胃痛的厉害，我就跪在炕上为你揉胃，你总是呻吟着说：我的老闺女真乖，揉揉妈就不疼了。其实那时你已经病得不轻了，可是每天还要硬撑着做一大家子的饭。

忘不了，你走前的一个多月，学校开运动会。那天早上家里没有早点，马上要跑四百米了，我已经饿的腿脚发软，突然看见你捧着一个糖酥饼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妈，我知道，那个糖酥饼当时要八分钱，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奢侈，长到十二岁，女儿从未独自享用过这么奢华的早餐。而且那时的你已经病入膏肓，却跑了那么远的路为女儿买一个饼子送去。妈，这是你对女儿最后的补偿和疼爱吗？女儿宁可不要，只要你能多陪女儿一天！

妈，你知道吗？在你离开的三年前，没有爸爸的日子，我没有觉得比别人少太多的东西，然而，离开你的日子，女儿便失去了纯真快乐的童年。从此脖子上挂起了家门的钥匙，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做饭。多少次，因为午饭没做好就到了上课时间，只能饿着肚子去学校；多少次，因为生不着炉子急得跺脚流眼泪。多少次，因为感冒，自己悄悄蒙着被子出汗，发出来的除了汗，还有想你的泪水。妈，你知道吗？生活的苦女儿能忍，承受不起的是心灵的孤寂，那不是女儿幼小的心灵应该承受的折磨。受了委屈，女儿无处诉说，只能躲在角落里哭泣，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你；得到了奖赏，女儿不能再拿着奖状在你面前蹦蹦跳跳地炫耀，只能默默流着眼泪藏在角落。

永远忘不了，初二年级的那个暑假，女儿的初潮，那是怎样一个黑暗、恐怖的过程。当时除了成家和在外上学的哥哥姐姐，家里只剩下我和四哥。偷偷找遍家里所有我认为干净的纸和布子，也不能阻止血流的少点。我甚至不敢睡觉，害怕弄脏了床单被四哥发现。每天不停地往厕所里跑，每次一直蹲到腿脚发麻。仅有的两条裤子洗了来不及干，只能趁四哥不在时拿到炉子上烤。不敢想象，如果不是暑假，女儿也许会做出什么极端事情来逃避如此不堪的经历。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办。女儿在惊恐中煎熬了整整十天。后来听说来事时肚子受凉就不会流血了，女儿甚至在大冬天偷偷地喝凉水。妈～你知道女儿是怎样熬过那段黑暗的日子的吗？一个女孩子人生第一个重要时期却没有了母亲的陪伴，这是女儿一生心中永远的痛！

记得有一次，四哥开车去外地给人送货，三天时间，我一个人在家，白天自己做饭，上学，晚上呆在屋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早早写完作业，躺在床上不敢开灯，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街上稍有响动便吓得浑身发抖，感觉有人随时就能拉开破旧不堪，用塑料布遮挡的木格门来到我的床前。两个晚上，我几乎一整夜不敢合眼。那种恐惧、无助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来说是何等的折磨！

初中毕业，因为哥哥结婚，我只能寄宿在四姐家里。姐姐姐夫对我很好，可是有哪个孩子愿意寄人篱下？每次看到外甥在姐姐面前撒娇，女儿心里的那种自卑、伤心甚至嫉妒一拥而上，好多次真的想离家出走，但想起姐姐姐夫对我的好，实在不忍心让他们为我着急、伤心，而且，我能去哪儿呢？妈～女儿不明白，为什么我的人生与别人有如此大的差别？为什么你不能陪女儿多走一程？

结婚，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件多么幸福快乐的事，可是当时的我，只知道我应该有个家了，我需要完成人生一个既定的程序。我对他的第一个要求就是父母双全，我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有父母疼爱的温暖的家。女儿的婚礼，因为没有你和爸的祝福而变得苍白空洞，女儿心中的落寞难以言表。

妈～四十年过去了，女儿虽然经历了同龄人不曾经历的苦难，感受了与同龄人不一样的人生，但今天，女儿可以自豪的告诉你，女儿没有辜负你和爸爸对女儿的教诲，没有辜负哥哥姐姐对我的抚育之恩。“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当时女儿能记住和理解的只有这一句。就这一句，女儿已受益终生。因为从小缺少了父母的呵护，女儿才会有今天的坚强和隐忍；因为没有了父母的依靠，女儿从小学会了自强、自立；因为你的那句教诲，女儿从小学会了与人为善，学会了以一颗真诚、宽容的心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亲人和朋友。

妈～四十年了，岁月已在女儿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每次想起你和爸爸，女儿的心却越来越脆弱。看到街上与你们年龄差不多的老人，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尤其看到有儿女陪在身边的老人，心里总想，如果你们还在，也会跟他们一样幸福。每次上街见到老年人穿的衣服鞋袜，总会情不自禁地看看、摸摸。妈～遇到再难的事女儿都能挺过去，而想你的时候却总忍不住潸然泪下，女儿好想能有机会照顾你，陪伴你，孝敬你。女儿的人生因为你和爸爸的过早离开留下了太多的缺憾。

妈～今天女儿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把四十年的思念向你诉说。你能听到女儿一声声深切的呼唤吗？你能感受到女儿想你念你的寸断愁肠吗？如果日月轮回，女儿还愿承袭你的血脉，只求你，求你不要走得太早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