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font color="#b04fbb"> 亲情路是军旅作家冯建平同志所作的一篇散文,文中作者以饱含深情的笔触回忆了童年时期在来往外婆家的路上及在外婆家里的所见所闻,热情地讴歌了家乡那种风景美,亲情美,人情美,风俗美,劳动美和文化美,再现了作者心目中当时中国乡村社会的精神面貌和风土人情,抒发了远在他乡的游子对家乡那种深厚的感情,流露出作者心中那份淡淡的乡愁,是乡土文学的典范。</font></h1><h1><font color="#b04fbb">(本文插图来自网络,请知识产权人与本文作者联系。QQ:1347296387)</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二条路特别值得留恋,一条是从我家通向外婆家的路,我管它叫亲情路,另一条是从我家通向我的母校安流中学的路,我称它为求学路。如今我在这里要说的则是这条亲情路。</font></h1><h3><br></h3> <h1><font color="#b04fbb"><br></font><h1><font color="#b04fbb"> 根据我的经验,从我家至外婆家步行大约需要半天时间。如果抓得紧的话,一天来回是可以的。我家是个偏僻的小山村,而外婆家位于琴江岸边,地势开阔、人口众多、土地肥沃,历史上出过一些名人,在人们的眼里便算得上是个大地方了。从我家到外婆家的路,一路上多依山傍水而行。自从我家出来不远,便有条十来米宽、弯弯曲曲的小溪。平日溪水清而浅,水中的游鱼悠然自得地追逐嬉戏,常激起阵阵涟漪,令人驻足而观。而在小溪一侧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路边多稔子树、松树、灌木丛、金樱子树、黄果树等,路上时有石板桥或独木桥。约行五、六里许,溪水流入大都河,这是一条小河,一路上从山间谷地走来,而至此地势稍为平缓,河堤上种有各种阔叶杂树,路边则是一年四季野草青青,农人常将耕牛栓在路旁吃草。小时候路过此地时,常见正在吃草的水牛缓缓地抬起头,圆睁大眼注视着我,令人怯而止步,这时母亲则会上前抓住我的手,连提带拉快步通过。</font></h1></h1> <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又行约有五、六里路的光景,经过一条长七、八米的石板桥时,几条小路在此交会,路便宽了起来,行人也明显地增多,在我的印象中至此顿觉风物殊异,心中也就觉得好奇起来。究其原因可能是前段路走得较多、司空见惯而不觉得新奇的缘故吧。过了石板桥,再上一段坡。这时的路是从石璧上凿出来的,左临陡崖深潭、右为峭壁、常令人头晕目眩。小时候我常会走在路的边沿往河中探望,去体验一种冒险的刺激。每当这时母亲就会大声责令我往里靠。而最让我惊奇的是细看石壁上好象有一个图案很像一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的妖魔,在对着行人狞笑,我称其为怪面石,每当这时我都不敢与其对视,常会屏声静气,默默地拉着大人的手快速通过,然后会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来多看几眼。过了怪面石约百余米又有一岔路口。在岔路口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左至鲤江、文苑;右至耕田路”字样。这是善男信女所为,意为行善积德之意.类似的石碑在我们家乡随处可见,几十年来我走遍神州大地,在其他地方都很少发现过,虽然如今的公路上也有类似的指示牌之类,但那一般都是政府所为。站在路口向前望去,只见前面一山骤然壁立陡峭如削。山体为黑褐色的石头组成,犹为奇特的是山的顶部有一石,宛如一巨大的冬瓜、高约数丈,长百余米,其与下边山体相连之处有一深沟,宽约丈余,看上去危若累卵,惊心动魄。每当这时我总是放慢脚步注视着那块巨石、很担心走到跟前时它会掉下来,同时又希望它要么就赶紧掉下,以一睹山崩地裂的壮观场面。当然这样的情形其实是不可能发生的。直到现在这块巨石仍稳稳当当地长在那里。</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过了石壁后,再转一个大弯有一个庙,庙门上方大书“水口宫”三个字。水口宫依山面水,风景独特,其东北两面广植桐树,南临深潭,大都河从东南而向西北呈半包围状流过,来往道路从庙门前经过,路旁有一棵夜合树,数人不能合围,树龄当在百年以上,每当酷暑天气,来往行人多休憩于大树之下,桐荫之畔,南风过处全身舒畅。水口宫共三进,有房十余间,上下二个厅,中间一个天井,上厅塑有神像。因为文化大革命中神相被毁,只剩泥胚。至于庙中的十余间厢房,当为庙祝香客所备,即此可见昔日香火之盛,但彼时既无庙祝,亦少香客,只是时有几个行乞之人在此歇脚避雨。庙内杂草丛生,进得庙门,只见阴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庙门两旁则喷有毛主席头像,两边有“忠”、“公”两字。东西两扇墙上常写有各种标语,内容多随形势而变。如:“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向雷锋同志学习”、 “拥军爱民”,“农业学大寨”、等。前几年当地人重修庙宇,我也曾路过此地,但道路已不再从庙门前经过,所以庙内所供何方神灵不得而知。从远处望去,好一幅“古庙桐荫图”。</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font color="#b04fbb"> 过水口宫不远有一向前突出的石块,略呈长方形,人称“寒姑婆避雨石”。其下有一饭桌见方空地,略可避雨。里面常放有杂草,为行人所投。据说旧时当地有一女孩(即寒姑婆)不见容于后娘,其后妈每天强迫女孩要打一大担柴草方许回家,否则必遭毒打。一天,寒姑婆冒着寒风细雨上山砍柴,因没有完成任务而不敢回家,于是蹲在石头下躲雨,因饥寒交迫而冻毙。人们对其寄予无限同情,于是凡是经过此地的人都顺手抓一把柴草放在那里,等天气寒冷时再点燃,以供寒姑婆取暖之意。过寒姑婆石不远有一座山叫矮头岭,通过矮头岭有二条路,左边一条依然是依山沿水而行,路较平但稍远,骑自行车的人走这条路。右边这条路则要翻越矮头岭的山坳,因走捷径故较近。矮头岭高差约有二百余米,上山的路多弯而陡,路面用石板铺就,因水土流失之故,路边有多处陡崖,颇觉惊险。上得山来,人人累得气喘嘘嘘。因矮头岭是路上唯一必须翻过的一座山,因此来往的人们到了山坳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往往要在山上歇一会。记得十一、二岁的时候,我挑着担子累得满头大汗,当我到达矮头岭山坳的时候,放下重担,站在山上放眼望去,但见四周江山入眼,万里清风拂面。顿生丈夫立志出乡关之志。<br></font><h1><font color="#b04fbb"> 我们家乡是客家人聚居的地方,客家人本是中原士族,衣冠南渡后依然保持着礼仪传家、诗书继世的传统。客家人既重亲情也重友情。按家乡习俗,嫁出去的女儿在每年的大年初二或初四都要回娘家。新嫁女大都偕女婿一起回,有小孩后便带着小孩一起回,待小孩稍长后大都支使小孩去看外婆。还有许多人也利用新年的时候。拜访朋友,约会故旧。每当新年时节站在矮头岭的山坳上放眼望去,但见路上探亲访友的人流蜿蜒曲折,川流不息。或伛偻提携,携儿带女。或肩挑手提,步履蹒跚。或高谈阔论,谈笑风生。或歌于途,或休于林。衣冠楚楚者,一方之名士。玉质娉婷者,乡间之丽人。构成家乡一道美丽的风景线。透露出一份浓浓的乡情,此情此景长在我心。 <br> 越过矮头岭又依山沿水走了很长一段路,便来到社全岗,社全岗对岸有一个山叫马头山。马头山四周林木茂盛,枯藤老树,灌木丛林,显得蓊蓊郁郁,隐隐约约可看见密林深处露出一、二处灰墙屋檐。上面是个有百十户人家的寨子。凭险而居,筑墙自守,是旧时人们互相械斗的产物。在密林深处常传出人们说话的声音,有如王维诗中所说的“深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意境。寨子里时见有人下山挑水。这个地方令人觉得思绪深长,浮想联翩,总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一九九四年,当我第一次看见宋人范宽所作的“溪山行旅图”时,心中为之一震,总觉得似曾相识,非常亲切,细想才想起这里所画的正像是马头山的景物。只是马头山左为琴江,右为大都河,后靠高山,前临河谷小平原,比溪山行旅图中的景物更胜一筹。<br> </font></h1></h1> <h1><font color="#b04fbb"> 过了社全岗又转过一个山嘴,境界忽然开阔起来,大都河在此汇入琴江干流。放眼望去,只见琴江至此呈新月形,两岸地势平坦,视界开阔,向左可以饱览上游无穷美景,向右则可以欣赏到下游八、九里的风物。沿河两岸竹林如海、林木参差,岸边则是河谷小平原,平原宽在500米到3000米之间,长则有二十余里。小平原上土地肥沃,物产富饶,人们通常在地里种植水稻、红署、南瓜、甘蔗、小麦、豆类及各种疏菜。一年四季,或满园花开,或瓜果飘香,或绿浪连天,或金稻似海。田间地头常常传来人们劳动的欢歌声,问候声,因丰收而发出的喜悦的笑声。使人感受到劳动的无穷乐趣,真是令人神往。与我们山里人相比,这里的人少了许多深沉和郁闷,而多了几分热情与豪气。走在路上常会遇到路人的问候声和得到陌生人的帮助。而在小平原的边沿则是低山丘陵地带,居民的房屋多依山就势而建,显得错落有致,有条不紊,远远望去,阡陌纵横,道路相通,屋宇相连,房檐相交,村树掩映,炊烟缭绕,蔚为壮观,好一派烟火人寰的壮丽画卷。</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从前这一段沿江两岸并无堤坝,有时河水泛滥时会把岸上的庄稼淹没。其中附近有一山状似鲤鱼,据说当江水上涨时会随着上浮甚至还会游动,由此被人们视为风水宝地,此地因此也获得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鲤鱼江。事实上鲤鱼江一带确也地灵人杰,出过许多有成就的人物。<br></font><h1><font color="#b04fbb"> 在鲤鱼江空旷的平地之间有一处低山,离江边有数百步远。山上建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学校,是为鲤鱼江学校。学校属哥特式建筑,显得高大宽敞,这在当时的其他地方是极少见的。从学校的新旧程度看已有一定的历史,足见在西学东渐的过程中这里受欧风美雨影响之早。在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五o年间家父曾在此处执教,当时母亲也在这里读书,父亲就是在那时认识母亲的。后来父亲考入南方大学,便辞了教职,并推荐一个朋友接替。父亲虽只教过一年书,但他的学生中亦有成才者,其中就有后来在最高人民法院工作的法官,也有在大学任教在学术上颇有建树的教授。学校周围林木扶疏,篮球场足球场等各种运动设施齐备,我虽然没有进去过,但仅从远处看见那整洁的校园和从教室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就已令我向往不已。<br></font><font color="#b04fbb">鲤鱼江临岸有两棵高大的榕树,树旁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古庙,虽然大部已残败不堪,但尚有几间可住人,庙里有两个铁匠,是外婆村里人,论起辈份来我当称其为舅。平日里专门替人打些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每当寒冷天气路过时,我都被冷得全身发抖,牙齿咯咯地响个不停,母亲便会叫我在红光闪耀的炉火旁烤烤火。离铁匠十来步的地方有一大脖子的中年妇女在路边摆个摊,卖些甘蔗、花生、饼干、米花糖、柿饼等吃的东西。每当路过此地,我都会放慢脚步,看着摊位上的小吃,如果运气好的话母亲会给我买块饼干什么的。否则母亲就会拉着我的手快步通过。后因人们在河边建起了高高的堤坝,那座破庙和大树也就不见了。如今又是几十年过去了,堤坝上早已是杨柳依依,芳草青青,沿着堤坝又走了几里路便是外婆的家。</font></h1></h1> <h1><font color="#b04fbb"> 在去外婆家的路上常发生一些有趣的事。一次,母亲带我去看外婆,刚走出约一里路便看见有块稻田的田埂上有个缺口。由于下了一夜的雨,涨满的田水便沿着田缺从一条小沟中流入溪水,水沟中有很多黄鳝在乱窜,母亲见状迅速把田埂上的缺口堵住,来到水沟里抓黄鳝。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黄鳝,我非常兴奋,伸出小手乱抓一阵,当然一条也没抓着。不一会母亲便抓了几斤的黄鳝,高兴地说:这下可好了,本来要在路上买些饼干之类的礼物,这下可不用买了。到外婆家后,母亲煮了一大煲的黄鳝粥,我也分得一碗,吃起来香甜鲜美。自此,我每次路过这个地方时常特别注意往水沟里多看几眼,就跟守株待兔的那个农夫一样,希望还能有好运气。<br></font><h1><font color="#b04fbb"> 还有一次在离外婆家有一里多路的地方碰见收工回家的阿广大舅。他给了我几根甘蔗。因为我家是从不种甘蔗的,平时想吃上甘蔗也很不容易,现在忽然得了这么多甘蔗,觉得自己特别富有,便拒绝母亲的帮助,自己连抱带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几根甘蔗弄回去。谁知晚上大人收工回来给分着吃了,而我只分到很短的一节,觉得很受委屈。心想人家分明说是送给我的,为什么大人们在没有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便将甘蔗吃了呢?于是闹着要连夜回家。外婆却说你妈都是我生的,难道吃你几根甘蔗都不行?对外婆的这一说法,我虽然觉得好不在理,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一个劲地闹。于是外婆给我煮了两个鹅蛋,往日我只吃过鸡蛋而从来没有吃过鹅蛋,而且一个鸡蛋还要与姐弟分着吃,如今得了两个又大又圆的鹅蛋放在衣袋里,觉得沉甸甸的,顿时心满意足,便再也不闹了。<br></font><h1><font color="#b04fbb"> 等我稍大一点的时候,母亲便很少到外婆家了。因为这时我有几个弟弟还小,奶奶又老了,母亲要在家里照顾弟弟及做家务。于是有什么事母亲便打发我到外婆家,起初我不肯,因为自己走那么远的路我有点害怕,要求和姐姐或大弟一起去,但母亲却不同意,理由是姐姐要在家帮着做家务,弟弟则还小,走那么远的山路吃不消,无奈之下我便招呼家里的狗一起去,那狗一路上跑前跑后,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总之是不离左右,使我心里踏实了很多。要是路过村庄遇见恶狗的话,它还会在一旁担任警戒。等到了外婆家的时候,本想弄点食物好好地犒劳犒劳牠,谁知从屋里冲出一条大黄狗将牠赶跑了。第二天我只得怀着孤独的心情自己回家,想起来有点心虚,然而就在我走出才百来步远的时候,牠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摇头摆尾的,好不亲热,我心中好生感动,心想狗真是人类的忠实朋友。</font></h1></h1></h1> <h1><font color="#b04fbb"> 还有一次快到年关的时候,母亲叫我送二元钱给外婆过年。回来时外婆治了一担年货让我挑回家。里面有罗卜、包菜、年柑之类。那时我身材瘦小,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刚走不远便累得气喘吁吁,气得两眼直瞪着罗筐里的东西想发火。心想:把它丢了又可惜,不丢呢?实在累人。于是拿起个大罗卜吃了起来,咬了几口便将剩下的一大截掷到河里。就这样走走停停,到了社全岗的时候,遇见有母女两人,于是结伴同行。那中年妇女见我吃力的样子便说:你这个小哥哥挑着这么重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因她也挑着重担,便对她的女儿说:亚兰,帮哥哥挑一阵吧。那女孩长得眉清目秀,身体单薄,衣着朴素。比我还小一、二岁。我想她能挑得动么?只见她一声不响地接过我肩上的担子,顽强而吃力地迈着步子。寒风吹拂着她的秀发,细雨打在她的脸上。不一会她的额头便冒出了热汗,脸色也红润起来。那时我大概是十二、三岁,正是始慕少艾之时,同时也已经历过许多人间冷暖。看着她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心中顿生爱怜之意。在这寒冷的冬天,心中却涌起一股股暖流,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需要有个家。两人轮换着肩上的担子,就这样:山一程,水一程,身向家山那畔行,处处是美景。风一阵,雨一阵,人生旅途有真情,此情暖我心。当时我真希望那次旅程能永远持续下去。后来读诗知道一些赞美好姑娘的句子,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类的。但这些都不足以表达我对她的美好印象。有时心想:假如我这辈子能与她共度苦难人生的话,倒是可以用“国乱思良将,家贫思贤妻”的话来表达心中对她的感激之情。</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外婆家原是个大户人家,据说外曾祖父曾经是富甲一方的财主,方圆几十里都有他的田地,在土改前连矮头岭一带的山林田地都归他所有,每当年成好的时候,收了租米都要盖几间房子。几十年下来,盖的房子足有百余间,而且房子都是用当时最好的建筑材料整齐的石块和洋灰(即水泥)建的。房子之间既门楣相接,巷道相连。单元之间又自成体系,独成门户。从远处望去,高墙深院,依山就势,错落有致,颇有气势。我曾到过深圳的旧鹏城,那里有许多清政府为抗击洋人有功的将军们所建的将军府。然而这些将军府的规模尚不及外婆家房子的十分之一大。在分家的时候外公分得二十余间,其中有十多间靠近大门处,地势较低,平日外婆就住在这里。另有八、九间在山顶上,外婆将它分给了阿灵大舅,还有两间由国湘舅居住,因这两间地势高,光线好,视野开阔,从窗户往外看去有个葡萄棚,房子里的布置显得很整齐,墙上玻璃框内镶有西湖风景画,所以我特别喜欢这间房。另外中间位置又并列排有八、九间房,外公也分得其中一间,平日则由广宏表哥居住,广宏表哥本是大姨妈的次子,因从小寄养在外婆家,已习惯了那里的环境,长大后竟不肯回自已的父母家,于是便成了外婆家的一员。</font></h1> <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这是电影《上甘岭》中的插曲,每当听到这首歌,我就会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所度过的美好时光,想起流经外婆家门前的那条河。据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条河,我虽然见过波澜壮阔的长江、黄河,也见过风景如画的漓江、富春江,然而我心中的那条河却是流经外婆家门前的琴江。在我的心灵深处,外婆家最值得留恋之处也就是这条河。因为这条河使这一方的人们变得富足悠闲起来。河谷平源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口稠密。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这里所种的罗卜,不但生脆,而且体形长大,吃起来味道鲜美。因为富足,这里还出了不少读书人、医生、工程师、教师、高官、富商。因为这条河使得两岸风景如画,每当月白风清的时候,大人小孩们常聚在大门口一起谈天说地,拉家常、谈收成、论世情,享受着人间的亲情和农耕社会的闲情逸致。孩子们的许多生活知识和做人的道理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学到的。从人们的交谈中我又知道了“近河多风,近山多雨”的知识,多年以后我曾经写过一首题为《江村秋月夜》的诗:“秋虫窸窣树婆娑,竹舞江风月照波、村童共聚青石上,坐听老妪说天河”,就是回忆童年时在外婆家渡过的美好时光时写成的。</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在旧时陆路交通还不发达的时候,这里的人们却可以通过水路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沿江上溯可到安流、梅林;顺流而下则可达水寨、梅县及潮州、汕头等韩江流域。正是这条江,造就了这一方水土的人们热情奔放、敢作敢为、仗义任侠和见多识广的性格。有的人甚至到南洋一带谋生创业,客家山歌中唱道:“阿哥出门去过番,漂洋过海为哪般?老妹日日相思苦,阿哥几时把家还?”说的就是这种事。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说起前人过番的事,那才叫苦呐: 男男女女被混装在一个拥挤的船仓里,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漂泊达七天七夜之久,许多人受不了旅途颠簸,眩晕呕吐、水饭不进,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苦不堪言。个个衣衫散乱,横七竖八地躺在船仓里,什么尊严呀,耻辱呀,礼教呀,全都是奢谈。到南洋后,有些运气好的经过辛勤打拚发了财,在外过着“终日红楼上,朝朝舞箸棋”的日子。回家后便是捐钱建祠堂、办学校、修桥补路、宴饮乡邻。或买田置地、娶妻纳妾。或琴棋书画,谈古论今。总之是过着春风杨柳般的生活。也算是苦尽甘来,对过去苦难生活的一种补偿。那时新中国成立虽已有二十年的时间,土地改革也早已完成,但许多人依然做着“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美梦。这里的人们除从事农渔种养之外,也有不少人外出从事经商、撑船、制衣、榨糖等行业,回来后自然就带来了各地的文化和风土人情。与其他较偏僻闭塞的山区相比,这里总是得风气之先。我们家与外婆家若按距离进行衡量的话虽不算远,但却总觉得风情殊异,这是大山文化与江河文化的差别,我对外婆家乡的眷恋也主要是居于对这一方文化的向往。 </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有一次我听一个堂舅妈说,每当洪水时节,沿江两岸一片汪洋,洪水可以淹到地势较低的房子时。心里便开始好奇起来,希望能早日目睹这一奇观。不久,暴雨骤至,电闪雷鸣。傍晚时分只见国湘舅身穿雨具从外而入,急切地对全人家说:在上游梅林一带连续下了几个小时的暴雨,刚才大队书记接到上面的电话,要大家做好防洪准备。听到这个消息我激动起来。心想,终于可以一睹这一壮观的场面了。便问道:“舅舅,是不是要发大水了?”国湘舅以为我害怕。便安慰我说:不要怕,晚上你到我的房里睡吧。当晚我在国湘舅位于山顶的房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而大人们则整整忙碌了一夜,将各种家具搬到高处去。</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国湘舅从小在江边长大,练就了一身好水性,且胆识过人,又善于捕鱼,喜交朋接友,每当在江里捕到大鱼的时候便呼朋唤友聚在一起饱餐一顿。有时也将剩下的鱼腊起来。所以他常叫我将鱼干带回家去,说我家在山区很难吃到鱼。有一次洪水骤至,江水暴涨,只见江面上有一条无人看守的木排磕磕碰碰地往下漂,水急浪高,众人看后都一个劲地喊,可谁也不敢下水。只有国湘舅毫不畏惧,一甩膀子,手提绳子游了过去。将绳子系好木排后返回身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岸上的一棵大树上。几天后洪水略退,掌排人驾着小船沿江寻找,当他看见木排时便停了下来找国湘舅协商。国湘舅治了一桌洒菜款待他,两人称兄道弟,吃个通宵。第二天国湘舅将木排还给了他,同时也得到一笔酬金。从那以后,放排人路过时常进来歇脚喝酒。</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因受同伴相邀,也是性之所致,我常与小伙伴们到江里玩水。可是外婆不允许,怕我出事。有时我要与小伙伴一起去撑船,外婆又说:他们都是在江边长大的,所以会撑船,而你从来不会撑船,要是竹篙被船吃进水里的话,就会连人一起被带进去。可我听不进去,因我最感兴趣的事就是撑船。果然有一次我手里的竹篙被船压进水里,幸好我及时松手,才不致掉进水里。但如此一来,伙伴们便再也不让我撑船了。有一次我看见在急流中系着一条小竹排时,便跳下去,抽起竹杆就撑,竹排在水里来回摆动。傍晚时分外婆到处找我,我却装做没听见,这时阿十表姐告诉外婆,说我在撑竹排。外婆找到我后呼天唤地地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要是掉进水里被淹死的话我如何向你妈交待哟。</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要是到了冬季,江上则又是另一番景象:此时流水变得清而浅,河床上裸露出大片金黄色的沙滩,沙粒细小均匀,沙滩柔软平整。人们便会用竹排在清流上搭起简易的桥梁,或是在浅处搭起简易的码头,深处摆渡。人行渡头,舟泛中流,从远处看去,又是一幅美妙的“清江平远图”。村民常在沙滩上晾晒衣物、稻草、木薯片、罗卜干等。而这时,沙滩上也成为孩子们的乐园,大伙在稻草垛里捉迷藏,在沙滩上玩游戏、踢皮球、拾贝壳等。</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在外婆家西南侧小门外十来步的地方,有二棵龙眼树,大的一棵上面寄生有大量的菟丝子藤,整日里小虫飞舞,结出的果肉薄味淡。小的一棵却是生机盎然,果大肉厚,清甜鲜美。大人常顺手折下一束拿回来全家围在一起享用。我自然只能吃到几颗,很不解馋。有一次我攀上那棵小树,整整吃了一个下午。到掌灯时分外婆还不见我回家吃饭,便到处寻找。逢人便问是否看见我?是否在河里玩水?我坐在树上毫不理会,照吃不误。外婆听见树上有响声便抬头问道:是建平在上面吗?快回家吃晚饭啦。我从树上跳下来,手里还握着一束龙眼。国湘舅看见风趣地说:早都吃龙眼吃饱了,那里还用得着吃晚饭?</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在外婆家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与广宏表哥住在一起,广宏表哥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整天游离浪荡的人。但同时他又是个热情大方、性格开朗,活泼豪爽,乐于助人而极可亲可爱的人。他平日不愿在家务农,却总想到外面赚钱见世面。这在当时来讲是不允许的。而且出门乘车,住旅店,办事都需要有关单位出具的证明,为此他总是千方百计地找人想办法。有一次我躺在床上睡觉,他带着几个人推门进来,见了我便轻轻地叫了几声,我装作睡着没有吭声,他便从墙缝里取出一个用纸包好的私刻的公章,在嘴里呵了一口气盖在一张纸上,几个人看了一阵,认为很好,可以乱真,便出去了。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我是既感到害怕,同时又觉得有趣,就像搞地下工作一样,很富刺激。</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当时与广宏表哥一起交往的五、六个青年,都是些热情活泼、性格开朗、风流倜傥而喜欢交游的人,大概是《水浒》里的柴进和《红楼梦》中的柳湘莲一类的人物。他们也很喜欢我。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连他们中的一个人的名字都没记住。有一次我得了重感冒躺在床上,傍晚时分深宅大院显得很寂静,不禁觉得心里发毛。这时有个熟人进来,见到他后我心里踏实了很多。只见他问道,你表哥呢?我说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他接着说,你一个人睡在这里不要害怕,因为这个房里的吊死鬼不是很多,也就只有七、八个。说完转身便走,我听后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赶快坐到大门外面。直到很晚都不敢进屋睡觉,后来还是国湘舅知道情况后便将他的房间让给我住。</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与广宏表哥比邻而居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此人好像是在外面工作,几年时间里只偶尔见过他几次。因此,平日里他的房门总是关着的。他回来的时候每次待在房子里的时间大概也只有一、二个小时。他在房子里的时候要么是看书,要么是拉二胡,或者就是喝茶。只是在倒茶叶渣的时候他才会走出门口。他好像与谁都不交往,而不像大屋里的其他人那样热情随和,有时他在门口碰见熟人的时候也只是打声招呼便又回到房子里。他不邀人进屋聊天,人家也不主动串门。我从未听人提起过他。他穿着得体,举止斯文,像是个读书人。我对他有点好感,又有些好奇。见他在房子里的时候,便在他的门口来回走动过好几次,希望能够接近他。但他显然没有接受我,连逗小孩玩的话都不说一句。我曾问广宏表哥那人是谁?广宏表哥答应得含含糊糊,我没有听清,也没有再问。</span></h1><p><br></p> <h1><font color="#b04fbb"><br></font><h1><font color="#b04fbb"> 在一个大屋里与我交好的还有阿炽和阿强兄弟二人。大的叫阿炽,小的叫阿强,阿炽长我两岁,很有兄长风度,是个“仁者爱人”式的人;阿强则忠厚老实,与我同年出生。他们兄弟俩都是很好的人,这大概与他们有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有关。我在外婆家的大部份时间里都是与他们一起度过的,我与他们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只要与他们在一起,我就会感到很快乐,他们的父亲是我们县里的一个名医,其叔父在军队工作,也是个医生,因此他们家的生活条件比较好,家里经常有各种小人书,我都可以看到。有一次他们借给我一本《红色娘子军》的彩色连环画,是根据《红色娘子军》的舞剧编绘的,我喜欢得爱不释手,连续看了几遍都不满足。但借书又不能不还,于是我用复写纸将其复印下来,为了保持原画面的整洁,在复印时我在连环画和复写纸之间再垫上白纸,在描写时也不用铅笔和圆珠笔之类,而是将竹枝削成像铅笔一样的笔尖,这样就不至于损坏原画作。经过几天的努力,我终于有了一本用自己亲手复印的《红色娘子军》连环画。国湘舅看见我细心复印的过程,不禁啧啧称赞。正是因为《红色娘子军》的电影和连环画,对我的性格及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形成产生过深刻的影响。因为我家在我们村里属于弱势群体,在封建宗族势力非常严重的农村很受强势群体及黑恶势力的欺凌和歧视。而我又自小体弱多病,在学校读书时又是班里最小的一个,同样受坏孩子的欺负。因此,我自然就把社会上那些倚强欺弱的恶势力比作是《红色娘子军》里的南霸天及其走狗,而自己决心要做一个洪常青式的英雄,为那些生来即贫贱,落地便为奴的受苦人战斗。《红色娘子军》里描绘的蓝天、白云、木棉、椰林激起过我心中无限的向往。红色娘子军战斗过的地方海南万泉河畔成为我心中的圣地,精神的家园。</font></h1></h1> <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在外婆家除了可以看到当时允许出版发行的图书外,还可以找到许多当时被批判、被禁止的图书,这些书自然都是文化大革命前或更早的时候出版的,经常是在箱箱柜柜的边边角角或废品堆里翻翻找找又能找出一些来。有的纸质已变黄、腐烂,有的已残破不堪。而在这些书里我学到了一些在当时的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有一本叫《杨乃武与小白菜》的连环画,看后觉得倍感新奇。</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在大屋里住的还有阿泗和阿坤兄弟俩。因他们的父亲早逝,其母便丢下他们另嫁他人,兄弟俩人相依为命。但他们照样喝浓茶、抽水烟、拉二胡、吹笛子。生活的不幸好像并未给他们带来多少忧伤。只是兄弟二人都未成婚,尤其是阿泗,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这在当时的农村是特大龄光棍。平日里母亲照例教我称其为舅,但因阿泗长得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经常喜欢拧小孩的胳膊,而且拧起来还很痛,所以我并不愿意接近他,自然也很少叫他舅。阿坤却是个和蔼可亲,讨人喜欢的人,但因其年轻,不像是长辈,且一屋子的人无论老幼都叫他阿坤,所以我也跟着叫。但他并不介意,反而答应得亲切响亮。小时候,我与他接触得并不多,但在我十四岁那年,有一天傍晚我推着自行车从河对岸往这边赶,准备连夜赶回家,但上到堤坝上一看,不禁傻了眼:只见江水暴涨,滚滚洪流挟着波涛连江而下,宽阔的江面上空荡荡的。正当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树林深处摇出一条小船来,船上一人见了我喊道:是建平吗?这么晚了是想回家还是去探望外婆?我定睛一看正是阿坤,不禁心头一热。我说是要赶着回家,明天一早还要上学呢!阿坤说那就快上船吧,时候不早了。接着他将船稳住在岸边,我小心翼翼地将自行车推上船,自己坐在船中央,两手紧紧地抓住左右两边的船帮。船小水急,恶浪翻腾,眼光稍一接触到水面就觉得头晕目眩,胆战心惊。而阿坤独立船尾,奋力摇橹,两眼炯炯有神,任小船在波峰浪谷间颠簸,全然不惧,这时我忽然感觉到阿坤的高大形象。觉得他才是个真正的长辈。</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后来,人们在江上建起了一座钢筋混泥土大桥。无论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各种车辆及来往行人均通行无阻。</span></h1><p><br></p> <h1><font color="#b04fbb"> 2001年春节过后,我和小弟骑着自行车从桥上经过,来到对岸的高埠处,深情地回望着这片曾经养育过我的土地,但见千家万户屋宇俨然,炊烟缭绕,来往行人及各种车辆川流不息,好一派烟火人寰的壮丽景象,令人久久不忍离去………</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