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饭的追思 - -------献给母亲

沙粒 • 谢

<h3>  说起这榆钱,还真的让人眼馋。特别是我们这一代人,按现在习惯的叫法——50后,对这绿莹莹的东西,还真有点割舍不下。我是从山西农村出来的,对榆钱似乎还要比同龄人更要留恋。</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div style="text-align: left;"> 老人们在世时,常说起我刚生下那会儿的艰难。生下没多久,大人就将孩子撇在了家里,跟随大家到地里干活。因为吃大食堂,回来后按人头领回几个馒头,几碗粥,就算是一顿饭。后来不吃大食堂了,可家里的粮食总不够吃,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一些人家还会断顿。母亲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她总能将家里有限的一点粮食做到合理安排。要干体力活了,就会让家人吃实落些,而农闲的时候,则吃些汤面。在最艰苦的三年里,家里虽没有到吃榆树皮度日的地步,但偶尔吃吃 菜团子倒是有的。记忆中秋末西瓜扫秧后,我们这些馋孩子会钻进堆积在田埂上的瓜蔓里,找寻未摘走的生瓜蛋子,拿回家后,母亲会将其与玉米面粉羼和,做出绿绿的菜团子,这样,既节省了粮食,又改善了伙食,真可谓一举两得。正因为母亲的操劳,我们家从来没断过顿。</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工作后,做了教师,教了语文,当给孩子们讲刘绍棠先生的《榆钱饭》时,我总会讲得很动情,因为在先生的文章里,提及了五六十年代那段艰苦的生活。但无论怎样讲,台下的学生总是很漠然,难怪呢,他们哪里有三年自然灾害的经历?</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小时候,我吃榆钱饭也不是很多,因为我们那个地方并没有几棵榆钱树,如果想吃点,还需到几里远的外公所在的村里才会弄到。外公的村子处在几条大沟的上沿,由于大雨的常年冲刷,大量黄土随泥沙而下,就形成了几里长的大深沟。站在沟顶往下看,沟底的人只有一节粉笔那么长。在沟里的涯畔上,生长出了诸如酸枣、榆树之类的树种,每到仲春时节,当柳树泛绿时,榆树也会毫不示弱似的,将一串串的榆钱儿挂满枝头。到沟里捋榆钱可是个冒险的活计,榆树一边贴在沟沿的黄土崖壁上,另一边则是极深的沟壑,胆小的人绝对不敢为了一点口福去干那危险的事。有一年的春天,母亲不知从哪里竟然弄回来一小箩的榆钱,碧绿碧绿的,煞是可爱。早就听人说榆钱生着特别好吃,我等不及母亲的清洗,抓了一把,连同褐色的蒂,一同塞进嘴里,嚼了起来。真的,一股略带甜味的浆汁顺着喉咙溜下,美妙极了。母亲极耐心地将榆钱捡完,拌合了玉米面,上笼蒸熟,这就是榆钱饭了。在那个时代,能在青黄不接生活的时候吃上这么一餐,可算是改善生活了。</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现在的生活好了,可是榆钱饭却与我们渐行渐远。</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四月芳菲天,正是人们踏青赏花的好季节。当杏花,梨花、桃花次第开放的时候,榆钱也绿了。不论在城市的景观带上,还是在郊外的树林中,总能看到一树树的榆树在春风里舞着翠绿的枝条,向着世界展示着周身的活力。那一串串的榆钱儿,簇拥着,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将一朵朵薄如蝉翼的钱唇裸露于四月的阳光下,远远望去,活像一串串的玉坠儿挂满枝头。到了这个时节,由于对榆钱的这种特殊情结,我总会顺手捋上一小袋,带回去尝尝鲜。有一年,还写了一首顺口流,抒发了点感想:</div>玉盘珍馐值万钱,<br>怎抵一盆榆钱饭?<br>清晨绽开玉枝上,<br>瞬间成为口中餐。<br>昔日此物为果腹,<br>今朝却了一口鲜。<br>都云人间百姓苦,<br>摆正心态若等闲。<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母亲是从农村过来的,对农村的生活总是割舍不下,她总说自己不爱吃肉,但如果有苜蓿、槐花、苦苦菜这一类的野味,她可来者不拒,因此,每年开春,榆钱弄得多了,会给他们送去让她自己蒸,她觉得自己蒸出来的味道似乎更纯正。有时也会做好了给父母送些过去,省得他们过于劳累。</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时间如流水,转眼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母亲最后一次吃榆钱饭的情景总会在这个特殊的季节让我忆起。</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母亲去世那一年的四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可母亲卧床已经一年多了,她的生活需要保姆照料。由于病情加重,她的饭量锐减,每顿吃不了几口。一天到了城西的西湖边,我看到一株结满榆钱的小树,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捋了几把。回到家里捡干净,清洗几遍后,依照母亲拌榆钱的法儿上笼蒸熟,趁热给母亲送过去。保姆将母亲从床上扶起,坐在轮椅上。我将还有微热的榆钱饭用小勺喂进母亲的嘴里,说:“妈,这是榆钱,你爱吃的榆钱饭,好吃吗?”母亲没有应答,只是在嘴里嚼着。因为这时,她老人家已不知吃的是什么饭,也不知道这饭的味道,更听不明白我在说了些什么。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这是饭,需要吃几口。一小碗吃完后,在保姆的帮助下,母亲又平静地躺下睡去了……</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母亲走后,榆钱饭每年我还都会做,只是,多了一份追思。想一想,我对榆钱的情,系于母亲这根情感线上,正因为有小时候母亲的榆钱饭,才让我对母爱有了进一层的认识。</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今天,我又一次来到郊外的园艺场,从一枝枝的嫩条上捋下一串串的碧玉。回到家,依然小心细致地捡干净,清洗好,用灿黄的玉米面粉拌匀,上笼蒸熟。盛出的第一碗,仍然送给母亲,端放在母亲的遗像前。</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我的第一碗榆钱饭是母亲做的,而母亲生前的最后一碗榆钱饭却是我做的;第一碗榆钱饭是在母亲呵护下享用的,今天,却与母亲阴阳两隔,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您的思念了。</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愿在天堂的母亲安息!</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div></h3> <h3><i><font color="#b04fbb"><b>  2016年12月草拟,</b></font><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2017年4月写于母亲去世三周年之际。</b></i></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