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额尔古纳河上

三皮

<h3><font color="#010101">  告别满洲里,驱车驶往黑山头镇,草原油路把我们送进茫茫的呼伦贝尔大草原。<br>  多年前到过草原,远远的,那无边绿色已让我心醉,我把它比作海,却又不同,大海激情澎湃,草原风情万种。席慕蓉是如此描绘草原的:蒙古的草原又不是平坦开阔到无趣的地步,相反地,她总是有着和缓而优美的起伏,像是放大了的微微动荡的海浪,又像是转侧的女体,这里那里总有一些圆润的隆起;总会引诱你想稍微快走几步,好登上眼前这座基地广大的丘陵,眺望前方又有些什么新的动向和美丽的线条。</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秋季是草原的淡季,牧草收割,少见成群放牧的家畜;秋季也是旅游淡季,金色的牧场难得见到游人,极目所望,一览无遗。 </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呼伦贝尔草原是中国当今保存最完好、最原生态的草原,因为草原没有受到污染,被誉为“最纯净的草原”。<br>  呼伦贝尔草原牧草营养丰富,不仅气候对牧草生长产生影响,遍及草原3000多条河流和500多个的湖泊也决定着牧草的质量。行驶在草原上,河流湖泊随处可见。</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秋季收获的牧草是牧民们饲养家畜过冬的主要饲料,牧民们用割草机打草,再用打包机打成巨大的“草蛋卷”。</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蒙古族是马背上的民族,视马如生命。蒙古马外形矮小,但夏天能忍受酷暑蚊虫,冬季耐得住严寒冰雪,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属于品种良好的军马。<br>  草原上还有一种“三河马”,清秀俊朗,百多年来名满天下,因为当地有哈乌尔河、得耳布尔河和根河,“三河马”由此得名。</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行前在北京做路书时计划从黑山头镇经拉布大林去恩和乡,再由恩和去往室韦和临江。这是一条坦途,也是大多数自驾呼伦贝尔旅友的选择。<br> 两辆京N轿车从我们身边驶往拉布大林,相互鸣笛致意。就在这一刻我改变计划,决定左转走路况不明的“边防公路”,沿额尔古纳河经五卡、七卡、八卡、九卡去160公里外的室韦,这是一条始终不会脱离额尔古纳河的小道,但是路况不明,尤其不久前降过大雨,有多少不测在前面潜伏尚不可知。<br>  读过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作家以对大自然热爱和敬畏的笔触,描述几百年前生活在贝加尔湖畔的鄂温克部落迁徙额尔古纳河右岸后的悲凉故事。额尔古纳河像块磁石吸引着我。<br>  兴奋和刺激使我们忘记在黑山头镇加油,这个疏忽为以后的麻烦埋下伏笔。</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荒僻的沙石小路像是久无人走,我们的到来打扰了它的宁静,惊起一片飞鸟。<br>  草原的天气变化无常,离开满洲里时艳阳高照,过了扎赉诺尔不久,天气变脸,现在更加阴沉。</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离开黑山头镇不远出现岔路,我们右转去大铁桥湿地。二座铁桥坐落在根河和得尔布尔河上,是日本占领东北时的产物,用以运送从中国掠夺的矿藏。几十年过去铁桥依然坚固,汽车驶过,发出擂击汽油桶般的巨响。</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过根河铁桥后天气越发阴沉,路况越来越差,汽车在积水、坑洼和泥泞里行驶。</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汽车经过得尔布尔河铁桥驶往五卡。<br>  《中俄尼布楚条约》后,清政府在额尔古纳河流域设“卡伦”(满语“哨卡”)防止俄国人越界放牧、垦荒和采金。清廷从满洲里到黑龙江的漠河,一共设了18个卡伦,其中14个在额尔古纳境内。现在卡伦的作用虽然消失,但卡名却延续下来成为村庄的名称。</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油位逐渐降低,我们开始担心能否坚持到室韦。<br>  在五卡经过驻军营地,我下车向部队求援。军用物资不得买卖我是知道的,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我去往军营。一位中尉军官热情接待我,说军营贮备的全是柴油,建议我们去恩和加油。拒绝的理由即婉转又充足,我无话说,继续上路。</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左侧的额尔古纳河不似我们焦虑,静静流淌。一座山坡出现,为了节省汽油,我们徒步爬到坡顶。<br> 虽然天公不作美,但我们收获了额尔古纳河的美丽。因为下雨导致能见度不好,镜头中的景色不能展现额尔古纳河的魅力。<br>  额尔古纳河,曾经的中国内陆河。清朝康熙年,俄国趁清廷平定“三藩之乱”、葛尔丹叛乱之机,与清王朝签订《中俄尼布楚条约》,条约规定额尔古纳河为中俄界河。从此,中国失去贝加尔湖到额尔古纳河之间大片土地。<br>  中国历史将《尼布楚条约》认定为平等条约,但是自唐朝以后历朝历代在尼布楚地区设有行政机构,历史吹嘘的“康乾盛世”却将广袤领土拱手相让,开创了罪恶先例,有了此后一系列丧权辱国的失土条约。闻一多在《七子之歌》中写道:“吾国自尼布楚条约迄旅大之租让,先后丧失之土地,失养于祖国,受虐于异类,臆其悲哀之情……”。</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困难来了,到七卡前我们遇到修路,工程车示意我们绕行,而绕行的道路是低于公路两米的收割后的草地,这段路不长,但是经过雨水浸泡和拖拉机碾压,泥泞不堪。<br> 草原的草皮非常脆弱,几十厘米下便是沙石,因此草原很容易沙化。呼伦贝尔草原下面是黑钙土,适合牧草生长,也适合种植农作物,但是遇雨成泥。<br> 汽车在倾斜的泥地像脑中风后遗症,四个轮子打滑不听使唤,无数次试图摆脱泥泞,徒劳无用。<br>  一辆大轮拖拉机毫不在乎地开过来,巨大的车轮紧紧抓住泥地,丝毫不滑。我请牧民帮忙把车拖上主路,几个人嘀咕后开价100元,我同意了,他们立刻改口200元,我说他们不厚道,他们笑了,将车拖上主路。<br>  惊心动魄后,终于上路,看里程表,3个小时走了35公里。</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到七卡生产队队部时太阳出来了。当听说我们需要买汽油,队部的书记和队长显得为难,让我们到七卡商店联系,说如果买不到,再来队部想办法。<br> 没有找到商店,也不想再难为别人,我们告别七卡。天空放晴,我们决定去恩和。<br> 出七卡有岔路,左转去室韦,我们右转开往恩和。<br> 看来这一天注定不顺利,通往恩和的道路拐弯处一辆大型载重卡车爆胎,车身歪斜在路中无法通过,我们掉头返回。<br> 原路返回岔路去室韦,但是油表显示让我们放弃计划,决定再回七卡买油。返程路上遇七卡生产队书记,得知我们还没买到汽油,便让我们去队部。<br>  回到七卡,队长毫不犹豫地吩咐卖给我们足够使用的汽油。<br>  我理解第一次没有卖给我们汽油的原因,不是他们没油,而是汽油于他们也很珍贵,他们要用卡车去黑山头镇或是恩和乡买油,遇到雨雪天气道路不通也只好等待,但是即便如此,在我们最困难时他们还是伸出援手。</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去室韦途经八卡、九卡,路况不好,坑洼、积水、碎石、颠簸,但是天空晴朗,景色如画,燃料充足,有额尔古纳河陪伴,心情舒畅,一路奔腾。<br>  然而没料到在九卡上岛沟附近再次遭遇断路,可以通行的是断路二、三米之下的临时道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条尖石裸露的水沟。经历上午拖车的我们不敢冒然通过,周围荒无人烟,假设陷在里面,荒郊野外过夜让人崩溃。<br>  记得途径八卡时见过一个旅店,调头返回投宿,明天再做打算。</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八卡老付家开的“旅商饭店”,旷野上有点“新龙门客栈”的野趣。</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草原的清晨美丽异常。八卡村60来户人家,房屋大多是草原常见的木刻楞,也有近年来新材料引进后的彩钢板房屋。老付一家开的商店供应全村和周边村落的物质需要。</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这天老付要开车去恩和乡办事,正好给我们带路。烂路不断,老付娴熟地秀着车技。<br>  老付是俄罗斯族,老家在室韦,从小出外谋生,最后在八卡遇到现在的老婆定居下来。九十年代两口子经营起小商店,他从拉布大林进货,老婆看店卖货,不久生了女儿,小日子过得不错。2010年突然一场大火将全家烧得一干二净,老付对老婆说“只要有我在,一年后还你一个更好的家”。老付留了后手,私存二十多万积蓄。一年后,向队里租了公路边上的土地,建起商旅饭店。</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恩和乡有百分之三十的俄罗斯族人,建筑多是俄罗斯风格的木刻楞,是额尔古纳河沿岸俄罗斯民族乡之一。<br>  恩和是蒙语“太平”的意思。额尔古纳河右岸的俄罗斯族是由外来族群逐渐演变形成,《中俄尼布楚条约》以后额尔古纳河被划定为中俄边界,曾经占领河右岸的俄国军队撤离,但是许多淘金的俄国人仍然留在这块土地上,与山东、河北等地“闯关东”的移民在额尔古纳河畔相遇,继而联姻、繁衍、定居,形成了中国最大中俄混血人群聚居地。俄国十月革命以后,许多在俄罗斯的中国人带着他们的妻子儿女回到国内,大多定居在恩和、室韦、临江等边陲小镇。</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恩和标志性建筑是一座木刻楞东正教堂。进镇子后我向一位当地人打听教堂位置,他的回答让我吃惊,他说这没有教堂。难道我弄错了?后来那人说不信教的人不进教堂,我才明白他听拧了,以为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教堂。就在这时一抬头,猛地看到十字架在乡党政机关大楼上面,一下子居然没反应过来,奇怪国徽和十字架怎么会长在同一座楼上。</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因为我们来的时候是旅游淡季,镇子里很安静。走在恩和镇,所有建筑都是木刻楞,随着旅游开发的扩大,全国各地游人不断涌入,小镇原住民和外来户越来越发现它的价值,家庭旅馆、俄式面包房雨后春笋般的出现,老旧的木刻楞逐渐减少,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座新型的俄罗斯民族乡。</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停摆的钟楼是室韦的地标。<br>  公元5世纪北魏时期在中国东北部有一个叫做室韦的民族,分布在大兴安岭地区,后来名震亚欧大陆的蒙古族,就是由蒙古室韦突兀部落发展而成。室韦,原系蒙古语森林之意。用作族称,意思是“林中人”,有人认为室韦和“鲜卑”是同一民族。</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室韦又名吉拉林,位于额尔古纳河畔,是蒙古室韦突兀部落的发祥地,也是额尔古纳河流域的俄罗斯民族乡之一。室韦的俄罗斯人和恩和、临江一样,大多是前苏联十月革命前后来到中国的俄罗斯人,老一代人精通俄语,至今仍然保留着俄罗斯人的生活习惯。<br>  室韦给我的印象不深刻,或许来的季节不对,或许时间短暂没有深入了解,也或许有安适的恩和乡参照,我感觉室韦像许多省份的县城村镇一样开发过度,反失去“边陲民族小镇”本色。</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室韦口岸位于额尔古纳河中俄边界,对岸是俄罗斯奥洛契口岸,两岸相距1公里,口岸大桥号称“中俄第一桥”。我们来得不巧,正好赶上闭关。</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离口岸不远有一处取材俄罗斯民歌《三套车》的雕塑,黑乎乎的车夫驾着黑乎乎的马拉着黑乎乎的车。</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无边林海莽苍苍,拔地松桦千万章”, 这是翦伯赞赞美八万里兴安雄浑壮美的诗句。1987年5月一场“冬天里的一把火”烧了100万公顷森林,原来的大兴安岭森林以落叶松、樟子松等树种为主,占林木总量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大火过后森林结构改变,大部分地区被白桦树占据。因为松树种子传播范围很小,而白桦树的种子随风飘撒,因此大兴安岭地区如今除了一些人工种植的落叶松、樟子松外,漫山遍野都是白桦树。</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从室韦去临江20多公里的路尽是沙石,但是,小路两侧忽而白桦林,忽而草原,忽而河流,赏心悦目,也顾不上道路的颠簸。</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古朴美丽的临江屯,位于内蒙古和俄罗斯接壤的额尔古纳河边,因当地人称额尔古纳河为江,因此得名“临江”。 临江屯在我国最北边陲的原始林区深处,只有八十多户人家,三分之二是俄罗斯血统。他们除了保留汉族的一些风俗外,还沿袭俄罗斯习俗,居住木刻楞、过俄汉两个民族的主要节庆日。</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没想到临江的旅馆已经客满或是预定出去,最后在街道北头的“阿丽娜之家”落脚。漂亮的女主人姓兰。兰告诉我们,她家后面就是额尔古纳河,从旁边小路穿过去就到河边。</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额尔古纳河边的铁丝网外面是禁区,临江“网开一面”也是迎合旅游的需要,为的是让游人骑马在河边转转,否则这些坐骑租不出去。但是每年冬季额尔古纳河结冰以后,这道门必须关闭。<br> 就在我们沿河向下游走时,一个人急赤白脸地喊叫着冲过来,禁止我们往前走。来人黄头发蓝眼睛皮肤粉红,一看就是俄国种。<br>  他煞有介事地说中俄两国正在“会谈”,这里不许乱走。服从当地管理是出门在外必须的态度,我问他是不是俄罗斯族,他的回答让我笑喷,他眨着蓝眼睛操着纯正东北话告诉我他是俄罗斯后裔,老家在安徽。<br>  回到兰家,见到了兰的丈夫,一个英俊小伙子。我们说打算去看日落,他说一定要去南山,只有那才可以看到日落。</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南山顶聚集了不少游人,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坐到悬崖边,期待长河落日。<br> 日落归来在兰家正房门厅吃晚饭,暖洋洋木刻楞地上铺的是木地板,边吃饭边聊天,有种家庭的温馨。<br>  我注意到兰往一个房间送饭,兰看到我的疑惑,说里面住着一位河南女子,在临江已经住了快一周,从不出来与大家一块进餐。<br>  兰的一家不是临江原住民,来自满洲里。兰的丈夫包车跑旅游接送游客,近年发现临江成为旅游热点,去年盘下这家旅店,把母亲和兰带到这经营,他主外,兰主内。兰说去年刚接手家庭旅馆,今年8月赶上呼伦贝尔暴雨连天,额尔古纳河水漫到铁丝网,所有道路无法行车,每天接到的电话都是退房的,对未来怀有美好憧憬的兰急哭了。好在总算挺下来,兰说希望明年是个好年景。</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说说笑笑天色已晚,兰给我们烧了火墙,增加了被子,屋里很温暖。<br>  从窗户望出去,夜色浓浓,星辰满天,额尔古纳河水鳞鳞闪烁。</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天蒙蒙亮,我们起身去东山看日出,高高的“铁塔”上已经爬上一些年轻人。</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初阳下的边陲小镇临江屯。</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下了东山,我们最后去和额尔古纳河告别。晨曦的河上飘着一层水雾,显得妩媚而神秘。<br>  回到兰家,兰和她婆婆已经为我们做好早餐:鲜牛奶、列巴、蓝莓酱、煮鸡蛋和粥。蓝莓酱非常好吃,和在北京吃得似乎不太一样。兰的丈夫不在,兰说送河南女子去根河了。<br>  临江的日子我们感觉很受用,这里有古老的历史,古老的河流,古老的草原、古老的建筑,还有古老的民族遗传下的子孙。有人说临江是个可以“发呆”的地方,我们来去匆匆,似乎一直走在路上,缺乏“河南女子”的超脱,但是深深体会到边陲小村的好客、东山日出的磅礴、南山日落的宁静和额尔古纳河奉献的美丽。</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蓝天艳阳,我们踏上新的旅途,继续向北,去敖鲁古雅,去漠河。<br></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