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南宋，诸暨枫桥竟如此美好！

酒徒陈

（吕祖谦《入越录》里的枫桥见闻）

        吕祖谦（1137—1181），字伯恭，婺州（今浙江金华）人，南宋理学家，享有时誉，与朱熹、张栻并称"东南三杰"。吕祖谦也是出色的文学家，他祖述家学，博采众长，尤擅古文创作，议论精辟，《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五九称其文词"宏肆博辨，凌厉无前"。他有著名的《入越录》，是记录越中行程见闻的日记，写景状物，叙事抒情，清新俊逸，趣味盎然，堪称美文精品。

        想不到，这位名人竟与枫桥也发生了关系，并用笔墨记录了枫桥南宋时的所见所闻，详细记录在他的《入越录》里。原因在于，枫桥地处金华与绍兴之间，金华是吕祖谦的老家，而吕祖谦的外祖母家则在绍兴，两地之间的奔走必须经过枫桥。乾道八年（1172），吕祖谦归家奔父丧，服丧期间，哀痛之余，一边潜心学问，一边致力于讲学。以后又遣散学生，独居明招山旁守墓，至淳熙元年（1174）五月，父丧方满。是年八月，作者决定到会稽一游，一方面借寄身山水，冲淡丧父的哀苦之情，一方面走亲访友，探视远在会稽年事已高的外祖母。此次行程的记载，始于淳熙元年八月二十八日，终于九月十四日，九月十五日一句带过，记录约十七天。

        吕祖谦在诸暨行程共三天：八月三十日至牌头，晚宿砚石村；九月一日至枫桥，晚宿枫桥；九月二日从枫桥起程赴会稽。于是，枫桥南宋的风景，被吕祖谦定格于1174年的9月最初的两天里。

        南宋枫桥到底长得怎样一幅风景？吕祖谦用了约200个字作了简单而精到的勾勒。虽然写诸暨用了3500字，但对于枫桥的描写无疑是笔墨最多的。原文如下：

        五里，至新店湾，复得平地。五里，栗桥，登栗岭。五里，冷水，望东岭神祠，缥渺云间，下坂稻穗垂黄，际山数十里，平铺如拭，洋洋乎富哉！丰年之象，道中所未见也。五里，宿枫桥镇。前岁析诸暨之十乡，即镇为义安县，今年五月废。凡行七十里，薄暮小雨。

        二日，辨色发枫桥，阴风薄寒。十里，干溪，溪桥榉柳数百株，有十围者。过桥绕山足行，十里，古博岭，岭左右皆丛篠。五里，洪口，有别径入明。自枫桥而上，美竹佳树相望。

        吕祖谦日记里点到的枫桥地名依次有：新店湾、栗桥（今栎桥）、栗岭、冷水（即冷水庙）、神祠（即杨俨祠）、枫桥、干溪（即大干溪）、古博岭（即虎扑岭）。从这则简短的记述中可以看出，枫桥既是一个富饶之地，又是一个美丽之地。富饶体现在枫桥以南，美丽体现在枫桥以北。

        吕祖谦站在冷水庙这个地方时，看到的是"稻穗垂黄，际山数十里，平铺如拭，洋洋乎富哉！丰年之象，道中所未见也"。这是秋天时节，这是即将收获的季节。这个季节晚稻成熟了，枫桥南边一片平地上，此时如涂抹了一层金灿灿的颜料，绵延数十里，蔚为壮观，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一句"道中所未见"，将枫桥的富饶高度概括。

        吕祖谦到达枫桥时"薄暮小雨"，第二天离开时依然是"阴风薄寒"。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时节里，行了十里到了大干溪，见到一段风景。那就是大干溪边有数百棵榉树或柳树，柳树我们都熟悉，榉树是什么呢？是一种落叶乔木，高可达二十余米，木材坚硬，可做枕木、家具，亦称"水青冈"，这里的树木不仅多，而且大，用了"十围"一词，好几个人围起来可能也围不住。然后又徒步十里路，到了虎扑岭，又看到一景，即"左右皆丛篠"，篠是什么，就是细竹子，亦称"箭竹"。又行了五里路，到达绍兴洪口。此时，吕祖谦回过神来，总结了一句"自枫桥而上，美竹佳树相望"，可见枫桥北部山区的风光之美。

        《入越录》所记内容广泛，凡行程见闻，山川风物，皆一一记录，缕述细腻。将道旁风物一一摄入，如同展开的风景画。勾勒时，或浓笔，或淡笔。"凡行七十里"，无一遗漏。简笔时，如"五里，冷水""十里，干溪"，路程，地名，四字概括，简练之至，惜墨如金。皆以地名景物连缀成篇，虽非名胜古迹，细细说来，令读者颇感亲切。以作者亲历游历见闻为线索，每日所记，行其所行，止其所止。

        值得一提的是，吕祖谦还记述了枫桥建置的沿革。"前岁析诸暨之十乡，即镇为义安县，今年五月废"，此处的"前年"指1172年，即南宋孝宗乾道八年，析诸暨县大部、长阜、长宁、长泰、东安、西安、花亭、花山、紫岩、义安等十乡置义安县，县治设在枫桥，署址在枫桥驿，即今学勉大东公学旧址，但"今年五月废"的记述似与历史不符，义安县的存在时间直至1295年，不知为何出现这个偏差？

        吕祖谦还记了枫桥一景，"五里，冷水，望东岭神祠，缥渺云间"，这个东岭神祠，就是彩仙山上的杨俨祠，南宋吕祖谦遥望到的杨俨庙在乌带山（即今彩仙山）上，因为是阴雨天气，所在宛如缥渺云间。这个记述是十分准确的，因为其后的枫桥四贤骆问礼就有寻找杨俨祠遗址的记录，骆问礼时代，杨俨祠已不复存在，因为骆问礼距离吕祖谦已经过去长长400多年了。

        附：《入越录》节选

        淳熙元年，八月二十八日，自金华与潘叔度为会稽之游……三十日，早发……过义乌、东阳、浦江、永康四县。巡检寨，婺越界焉。五里，邵家湾。观五指山，其巅石如骈拇，然近视不若远望。饭民家，舍后水竹可步。逢驱羊行贾者数百蹄，散漫川谷，风毛沙肋，顿有汧陇秋色。五里，涉枫江。土俗谚云："第一扬子江，第二钱塘江，第三枫江。"盖甚言其水波恶，实小溪耳。闻春夏颇湍悍，今仅至胫而已。南岸有覆斗山，山形正方若斗覆。五里，兴乐，槿花夹道，室庐篱落皆整。五里，界牌陇，平坡浅草，隐隐起伏，环山城立，真监牧地也。五里，牌头市，道分为两：北道出渔浦，度浙江入杭；东道入越，轮蹄担负，东视北不能十一。市傍斗子岩，岩旁狮子山，首昂背偃，略类狻猊。五里，寒热阪。五里，宿砚石村。凡行六十五里。屡愒逆旅，墙壁横斜，多市侩榜帖，大要皆尤人语，斯其所以为市道欤？悚然久之。

        九月一日，晨雾，上横陇。东嶂出日，金晕吞吐。少焉，全璧径升，晃耀不可正视。升数尺，韬于云，绚采光丽，因蔽益奇，非浮翳所能掩。露稻风叶，皆鲜鲜有生意。五里，里湖。五里，蔡家坞。五里，桐木岭。五里，诸暨县。入县北门，人烟犹萧疏。县方筑社南垣，两松樛枝小异。里许至市，自县治前东折，度下桥，桥屋半圯矣。并大溪行，流甚壮。其源一自东阳，一自浦江，一自孝义，至街亭合流，径县城，又径萧山浮桥入浙江。县东陶朱山颇雄，自入新界，已岿然见之。出县东门，山益远，川原益旷。田莱多荒，盖沮洳不宜稼而然。五里，放生桥，道左女贞新叶生，黄绿间错，如行闽粤茘枝林。五里，马秀才店，店旁小室，随事莳花草，马久罢举矣。三里，双桥畈。二里，乌石，其南入剡，百里而近。十五里，苦李桥，溪碛颇清浅，木阴扶疏，百余步入山径。五里，至新店湾，复得平地。五里，栗桥，登栗岭。五里，冷水，望东岭神祠，缥渺云间，下坂稻穗垂黄，际山数十里，平铺如拭，洋洋乎富哉！丰年之象，道中所未见也。五里，宿枫桥镇。前岁析诸暨之十乡，即镇为义安县，今年五月废。凡行七十里，薄暮小雨。

        二日，辨色发枫桥，阴风薄寒。十里，干溪，溪桥榉柳数百株，有十围者。过桥绕山足行，十里，古博岭，岭左右皆丛篠。五里，洪口，有别径入明。自枫桥而上，美竹佳树相望。近洪口，曲折循小溪，水声湱湱，风物渐佳。十里，含晖桥亭，天章寺（兰亭旧址）路口也。遂穿松径至寺，寺盖晋王羲之兰亭……

（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东莱集卷十五） 原文约35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