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早开门一瞬,西风正紧,冬天的狰狞已见,窗前的芭蕉也失去朝气,瓦上的鸟侷促不安地叫,冰点下的日子谁也不好过。 </p><p class="ql-block"> 我讨厌冬天的颤抖,更不喜欢裹得圆圆鼓鼓,把头埋在领子里。 </p><p class="ql-block"> 我怕冬天,因为它会引起童年的回忆,半饥半饱,破衣烂衫补钉连。</p><p class="ql-block"> 只是,喜欢冬天的热被窝,留恋那种温暖,回味夜里的梦,欢喜与惆怅共存,说不清人世间横长竖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今夜,我梦见了大哥,三十年前的情景重现,牵手那点距离总也够不上,惊梦醒来,寻觅小时那些枝枝叶叶,刻骨铭心,岁月如水,却被风吹雨打去,空悲切。</p><p class="ql-block"> 1961年 ,我出生不到一百天,失去了父亲,那年大哥6岁,姐姐3岁,渔民主要靠劳力出海打鱼,没了父亲,就没有了收入,每月靠生产队那几块透支钱,杯水车薪,从我记事起,就是半饥半饱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所以,每个夏天,到海滩上捞点小鱼小虾,就是全年的收成。大哥不到10岁时,就跟着邻人去拾泥螺,摸沙光,不管卖多少钱都分文不少地交给母亲。我在七八岁时,就跟在大哥后面打下手。用抬网拉沙光鱼,天不亮就要到盐滩去,走着走着就困了,有时赖着不想干,大哥就给我讲讲(故事)听,哄着坚持下去。去海滩抬鱼,别人中午都要带煎饼充饥的,我们没有的带,那天实在饿得前心帖后心,大哥仍然要再抬几网。到了朱嵇河边,正逢跌潮,海水是半咸半淡的,大哥在河边挖了个凹槽,捧满浑水,沉淀清后,兄弟俩捧手当勺,呼呼痛饮,自谑地对付辘辘饥肠。</p><p class="ql-block"> 我家那时除了娘舅外,很少有亲戚和我们来往,本家的族人都和我们疏得远远的。我小时候,总是喜欢跟在大哥的后面,他到哪里,我到哪里,大哥很少吵我,有点好吃的东西都是让着我,那时我总觉得大哥是天,也是山。大爷家的三哥,比我哥大一岁,他们是同学,玩得很投机。有次,我和大哥在三哥住的东屋玩耍,到了吃饭的时候,就听大娘撕着嗓子追鸡:“死鸡,还不走,还不回家吃食。"我们听得出这是指桑骂槐,以后三哥的屋也就很少去了。我四岁那年,隔壁近门兄长结婚,娘家来瞧亲那天,红烧肉的味道飘来,真是馋人。他们一大家围在餐桌,酒酣肉香,禁不住诱惑,我在他家大门楼前来回跑动,意图引起他们关注,赏我一块红烧肉,谁知他们都装作看不见。这时大哥从我家院子里看见了我,招呼我回去,我还是恋恋不舍。大哥走了过来,拽着我说,咱不馋,过年就会有肉吃的。之后,天天巴着过年。</p><p class="ql-block"> 大哥不到IO岁,就成了家里的顶樑柱,什么活都要干,就象小鸡刨食,刨一口吃一口。坚强的母亲说,要上学才有出头之曰,我们兄弟两个都上完了高中。大哥不仅勤劳,脑子好用,割草做饭,捞鱼摸虾,样样行。1975年高中毕业,便到生产队的渔船上烧锅做饭,挣了两年的工分,仍没还清生产队的欠款,家里的面貌也没有什么改变,那时我上初中。丨977恢复高考,歇海回家的大哥急忙忙报名,没想到数学还考了满分。填报志願时,外地去不起,就报了个连云港水运学校。每月有5元助学金,勉强够伙食的。第二年寒假开学时,差七毛钱的路费,硬是凑不出。有个近房大叔,赶集补鞋,大哥一个人不好意思去借,拉上我做伴,那大叔听说要借一块钱,头摇得比货郎鼓还快。没办法,大哥那年的冬天,是渡过洪子口横穿几十里盐滩路,步行去的学校。</p><p class="ql-block"> 少年时的大哥,非常节俭,冬雨的时候,舍不得穿坏母亲做的那双新鞋,打着赤脚从学校走回家,脚被玻璃碴割破了,一路的血,母亲心疼的责骂,快顶破了屋芭。只比我大5岁的大哥,对我倾注了全心的疼爱,许多的冬夜,被簿床寒,常常把我冰凉的双脚,放在胸口捂暖。我上高一时,穿的那条洗得发白的帆布裤,打着几块颜色不同的补钉。那是大姑从东北寄来的工作服,大哥穿过不少年。天气热了,厚厚的帆布即不合时宜,又不舒服。大哥托人捎来了一条新裤,是纤维的,草绿色很好看,第一次穿进教室,看同学的眼光,我浑身地不自在。这条裤子要值五六块钱,是大哥从每月5元的菜金中省下的。</p><p class="ql-block"> 大哥毕业后,分在连云港港务局做机修工,我那时没考上大学,回到渔业队上船捕鱼,我们的家境也开始逐渐好了起来,和我们走动的亲戚有了很多生面孔,族人的笑脸也多了。大哥不久找了个渔村的姑娘结了婚,生了家侄,在家门口开了个售货亭,又报考一个全脱产的电大班,当上了学习委员,曰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大哥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爱好英语,常常起早背单词,喜欢养花,鼓掏机械,还爱上了木匠,和单位的同事谁的关系都不错,一米八几的个子,说话做事风来雨到,从不拖泥带水,脑子的悟性很高,又有主见,我对大哥从来都是言听计从。</p><p class="ql-block"> |984年,我参加了一个省报的招聘考试,被聘为记者,天天江南苏北地跑稿编稿。1986年的春节,我去看大哥,嫂子说大哥腿不舒服,去东海温泉泡几天了。大哥在修理厂时,同事给轮胎充气爆炸,钢圈砸到大哥的腰部,切除了脾。考上电大后,白天学习,节假日给售货亭进货。他家住在半山腰上,从批发部进的货,要用加重自行车攀推两个大坡才能到,每次都要竭尽全力,汗流浃背。我们只当他是累的,谁都没当回事,只是劝他少干点。过了段时间,大哥来电话,说肺上长个包,要到南京肿瘤医院查一查。我托团省委的的老乡徐江宁,找到专家做穿刺,珍断为炎性假瘤,回到市里去做手术。我请了长假陪大哥,手术前又被确珍为肺癌,已是晚期。这个结果对于我们刚走出苦难岁月的家庭,真是天蹦地塌。在海州肿瘤医院治疗期间,我们都瞒着他病情,后来还被他识破了,那时家侄才两岁,我天天带他到病房,为大哥脸上多些笑容。</p><p class="ql-block"> 1987年农历的八月十四,大哥在无比巨疼中走了,走时,呐呐地说,我怎么会得上这病?时年32岁。大哥留下的撕心裂肺的痛,折磨了我几十年。很多曰子,梦中的大哥,仍是活灵活现,醒来却不见人在哪里!泪水一次又一次打湿了帎巾。好在家侄争气,在我们尽力培养下,读完大学,考上了研,现在南京一乡镇工作,去年,专程返乡,带着媳妇孩子,在墓前给他父亲过了六十冥寿,其实,侄子和我一样,对父亲是没有记忆的。</p><p class="ql-block"> 无论冬天有多么的残酷,我们还是要去面对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花开花落会有时,逝去的东西,就是长空落雁,有抹不去的记忆,足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 只是,那边的大哥,你还好么?</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