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颐大家李正中

小引:李正中集诸多于一身:工人、农民、军人、检察官、报纸主编、杂志主编、战地记者、文化教员、参谋、教师、厂校校长、文学院教授、文史馆馆员、书协主席、旧体诗诗人、新诗诗人、散文家、小说家、书法家, 纵横跨界、皆有所长,少负盛名、老益发扬,同代翘楚、后辈仰止,华夏骄傲、国内几存,字文如人、温和儒雅,大陆多地、台日欧美诗书展三十年,弘扬中华文化。 一.童年在乡村         中华民国十年,即1921年,此时的民国大体还是直系的天下;孟夏四月,李正中出生于吉林省伊通县伊丹甲火红村岭西屯一户耕读之家;作为长房长孙,李正中得到祖父、祖母、三位叔父、一位姑妈的厚爱,当然所有这些都不能替代父母之爱。 李正中自幼受父亲影响,也喜爱书法。他5岁时,父亲在离家10多公里的伊通县城给他买了他平生的第一本字帖 《龙门二十品》,该帖是魏碑体的代表,上承汉隶,下开唐楷,兼有隶楷两体之神韵。这本字帖他临摹了十年,无论去哪儿都带在身旁,直到上面的字迹辨认不清,由此深得魏楷的精髓。         母亲不仅能持家理财,还是诗词爱好者,当他咿呀学语时,母亲就吟诵浅显易懂的唐诗给他听,使他从小就倾心于诗的美妙韵律。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夜晚灯下,父亲写字,母亲边做针线边教他读诗,成为他固定的功课。聪颖的他4岁开始写字读书。 中华民国十七年,即1928年,民国五色旗换成了青天白日旗,民国已是国民党的天下;李正中开始在伊通县城读初小,住在外祖父家,外祖父更是诗书俱佳,在他的堂屋里,悬挂着老人家的手书诗轴,多少年后李正中都记得开头的两句:“三十三年一刹那,人生到处可为家。”在县城中学教国文的舅父魏近辰看李正中喜欢看书,就经常给他买书、借书,从此养成了嗜书如命的习惯。 二.少年在哈尔滨 中华民国十九年,即1930年,李正中才九岁,他的文章在上海《小朋友》杂志征文比赛中获奖,并拍半身照在杂志刊登。         中华民国二十年,即1931年,多年内战后又逢外辱,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陷。 大同二年,即1933年,李正中又跟着父母从哈尔滨来到吉林市,由北满特别区二三中学转学到吉林市永吉县中学。在永吉县中学李正中得遇恩师李文信,李文信后来成为东北考古事业与文博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 说起李文信,李正中颇多感慨。在他的记忆中,李文信先生非常朴实严谨,既不趋附,也不张扬。他入学不久,市里派来日本人教日语,又要求校职工均须按伪政府规定着装草绿色“协和服”。老师却不改常态,经常穿一身深色粗质地的西装,项间系着黑色蝴蝶结或黑色领花,间或穿着直领的中山服,可谓别具风范。他记得老师还兼任一部分美术和音乐课,亲见老师画雄鹰图,题名《苍穹振翅》。上美术课时老师经常带着学生到松花江边速写捕鱼人的生活,音乐课则吟诵唐诗,诸如李颀的《古从军行》,开头一句“白日登山望烽火”,每每让学生激情暗涌。在这样的老师引领下,不仅使他学业大进,其思想、人格也得到健康向上的发展。七十多年后,他收到李文信之子李仲元先生整理出来的他与老师的合影一帧。见到当年与老师在榆叶梅边的合照,他激动异常,特意到摄影社复制放大,并撰写《记忆中的不朽形象》一文,以此纪念这位恩师。 三.青年在吉林市         如果说是母亲从小给他诗教,那么从懂事起随着父母漂泊于白山黑水之间的背井离乡则给了他诗思。后来,一家人坐着新开通的火车来到吉林这个古老的城市并停留下来。这样的诗教与诗思,终于让这位少年才子一发而不可收:“有一天胸中的躁动终于喷薄而出,流入笔端,坠入诗魔,从此与诗结下了不解之缘。即使是后来处于万马齐喑的年代,身遭胼手胝足之苦,对于诗的依恋钟情始终牢牢萦系,不离不弃,如影随形,直到暮年的今天。”这是李正中先生70多年后对自己一生的回顾,也是对诗的执着表白。         康德二年,即1935年,14岁的李正中考入东北名校吉林省立第一中学校,即吉林一中,李正中通过同校临年级同学得遇其兄孙晓野。 孙晓野是现代汉语词汇学史上的开拓者,诗书传家,为东北地区的顶尖学者。他研究甲骨金石,擅长考据训诂,兼涉书法篆刻与古琴绘画。在孙晓野的指点下,李正中的文学创作与书法创作自然起点不凡,连他早年的书法用印都是孙先生所刻。流年飞逝,辗转城乡,许多收藏都一一散失了,但当年老师写给他的几页信笺始终带在身边。他说这是老师对他的关爱,更是对他的鼓励。 康德三年,即1936年,15岁的李正中升入吉林一中高中班。在全市书法比赛中获奖。 康德四年,1937年,16岁的李正中出版了处女作诗集《余荫馆诗存》,这是一本旧体诗集。         其时所作《诉衷情令·登北山》: 小桥曲径绕疏林,飞阁笼残阴。 登临一眺千里,万事不再萦心。 笙罄远,幽香沉,禅房深。 江山隐约,尘海纷纭,暂驻低吟。         同年李正中还获得满洲国美术展览书法篆刻部金奖,获金奖作品是楷书,唐代诗人中书舍人贾至的早朝大明宫。 银烛朝天紫陌长, 禁城春色晓苍苍。 千条弱柳垂青琐, 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 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上, 朝朝染翰侍君王。 四.君子和淑女         世间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多必然,却有很多偶然。李正中的姑妈李迎春经商到吉林,就租用了张杏娟家的临街门市房,李正中时常到姑妈家去,认识了经媒人介绍而张父不同意的张杏娟。天下可巧的是李正中家租房与张杏娟住宅只有一条巷口约百米之隔,如此一来自然多了相见的机会,对文学的共同爱好,让他们二人亲密起来。 张杏娟1923年生于北京,1925年迁居哈尔滨,1931年迁居吉林市,1937年考入东北名校吉林省立女子两级中学校,即吉林女中。祖、父两辈营商,家道殷实。 认识李正中时,张杏娟刚读吉林女中不久,其后,说不上什么原因,张杏娟对文学的兴趣更加浓厚;和李正中闲聊时,话题常常是从报上看到了李正中的哪些作品开始,那时发表作品大多数用的是本名,所以谁写了什么一看便知;当然表扬多一些,有时也提出自己的看法,反而张杏娟自己动笔的时候却越来越少了。兴趣爱好大体相同,彼此了解日益增多,所以两人的恋爱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那个年代子女们的男婚女嫁大多数由双方的老人做主。说起来,按李正中与张杏娟的家境来说,是不太可能走到一起的。         张杏娟的父母为女择婿的必要条件,是要家道殷实,有房有地,保证姑娘一生无冻馁之忧。         而李正中的父母为子娶妻的标准,则必须是性情贤淑,能操持家务况且不说,另外还附加一个似乎不近情理的条件,即绝不能让孩子仰人鼻息,接受亲属的财物照应。这是李正中的父母只生育李正中这个独生子,且终日奔劳积蓄的毕生奋斗目标。读初中时,李正中的一位老师托人为他女儿提亲,由于提出愿意无偿送李正中和他女儿赴日留学,被李正中父母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试想张杏娟和李正中的家长所求所望竟是如此相差十万八千里,怎能最后走到一起呢?         斗转星移,转眼已是康德五年,即1938年,李正中考入新京法政大学学法律,虽然学的是法律,但业余时间更多的是关注文学,同时为了更适应那个特定时代的感情表述,他的创作也由旧体诗转向新体诗、小说和散文。在国破家亡的年代里,在日本占领者的高压政策下,和许多沦陷区的青年一样,李正中更是不甘做亡国奴,他内心深处怀着强烈的民族大义,始终坚守着作为一个中国人的道德和人格底线,不忘以自己的笔抒写自己的良知,将那一段中华民族所承受的苦涩、难堪、头悬杀身之祸的历史真实地记录下来。在读大学时间,李正中还师从著名书法家、篆刻家、报人,"关东三才子"之一的王光烈学习隶书和魏碑。         同年李正中又喜获满洲国美术展览书法篆刻部银奖,参赛作品是楷书马子才的《燕然亭》。         同年,张杏娟进入吉林女中师范班,准备以后专心致志教书。         就在一次李正中去哈尔滨考察时,与去哈尔滨旅游的张杏娟不期而遇。李正中送张杏娟到车站,张杏娟似乎很为难但很直率地对李正中说:无论家里意见如何,希望我们今后能共同生活。张杏娟坦率大胆的特立独行,让李正中吃惊,但也增加了对张杏娟性格深层次的理解。         刚开始张杏娟的父母不太同意这门婚事,因为李正中家里很穷,后来看到他确实很有才华,也就基本接受了。         热恋中的一对才子才女,焕发着勃勃的创作激情。当时,李正中还为自己取了一个浪漫的笔名“杏郎”;与此同时,又为张杏娟起了“朱媞”的笔名。这个笔名可谓是李正中的巧用心思之作。《说文解字》解释朱字:“赤心木,松柏之属。从木,一在其中。一者记其心。”李正中是寄望朱媞赤心为情,忠贞不二。《尔雅·释训》:“媞媞,安也。一曰美好。”《诗经·魏风》里有“好人媞媞”之句;晋傅玄《艳歌行·有女篇》中则说:“有女怀芬芳,媞媞步东厢。”唐人张九龄在《酬通事舍人寓直见示篇中兼起居陆舍人景献》诗中也有:“飞鸣复何远,相顾幸媞媞。”媞成了姣好女子的代称。所以李正中为他的恋人取名“朱媞”真是运足了才子心智。当然,朱媞更没有辜负“杏郎”的美好憧憬与期望,以其一片芬芳才情,源源不断创作出了“媞媞”之作。         两个恋人经常徘徊在吉林北山的泛雪堂、旷观亭、甚至湮没无闻的小玲珑埋香处,观赏江边的渔火,倾听天主堂的钟声,江南公园都让他们流连忘返。         康德六年,即1939年,李正中参加“中日书道展”获得金奖,作品是节临晚清赵之谦的《潘公墓志铭》,这幅作品将赵之谦“魏底颜面”的书法风格临摹得惟妙惟肖。 李正中慢慢感觉到朱媞勤于思考,善于捕捉生活场景,似乎比自己更加敏锐。李正中偶尔也劝朱媞不要放下笔,朱媞大多一笑置之。         康德八年,1941年,李正中从新京法政大学毕业,去日本留学半年,回国后,任职新京地方检察厅。朱媞从吉林女国高师范班毕业,在吉林市北山小学任教员,有更多闲暇时间从事创作。         两个年轻人都学有所成,业有所属,双方老人自然共同想到嫁娶之事,李正中与朱媞订婚便顺理成章。两家人办了订婚宴,欢聚畅谈,李正中在外地没有参加,从家书中得知送给未来岳父家一点薄礼以尽心意。         其后每逢节假日,如李正中不回吉林,朱媞便只身去新京度假,虽说食宿在一起,但两人体会两家老人的心意,始终洁身自持。去丰乐剧场、帝都影院、银座映画剧场观赏电影,谈论新书成为常课。         一次欢聚后,朱媞告诉李正中有一篇作品快发表了,具体内容没有说,过后也没有拿给李正中看。         康德九年,即1942年,上半年朱媞的父母又从吉林迁回北平,重回府右街光明殿胡同的四合院。朱媞没有随父母一起回去,而是一个人留在了吉林,陪伴李正中。         同年下半年朱媞去北平探亲,从北平回来时,带回一份北平武德报社出版的《时事画报》,翻开看后,李正中才晓得朱媞的第一篇小说《大黑龙江的忧郁》刊登出来了,还获得了征文奖,编者袁犀给了很高的评价。李正中知道,朱媞的用意是想给李正中一个惊喜。朱媞结识袁犀是经过府右街邻居黄旭介绍的,在袁犀的鼓励下,她才将最初写成的小说拿去发表。         朱媞对李正中说,她从来讨厌事事依赖人,尤其是写作,字句可以修改,但主旨内容不能由别人改动,文学写作和数理化不一样,不是只有一个答案,换了作品的答案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李正中说,你说的对,文学作品就是要各有特色。         所以,以后李正中看朱媞写的文章,提出不同看法时特别慎重,不能越俎代庖。朱媞对李正中当然也是同样。
        从这件事情看得出朱媞是个很有自信心的人,所以在几十年的共同生活中,两人之间有了一项默契,那就是充分保证对方的自由,不要因为是夫妻便滥行干预。比如两人一直不拆看对方的私人信件,不随意打听对方和朋友的交往,这样既省却了许多无谓的猜忌和误解,同时更增添了几分信赖和亲昵感。         康德十年,即1943,元旦朱媞去北平探亲,同时筹备与李正中结婚之事。4月20日,恰逢谷雨,春树刚刚吐出嫩牙,朱媞嫁给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李正中。两人在吉林市宴宾楼饭店设宴成婚。婚后朱媞随丈夫到了新京,在三中井洋行、宝山洋行、秋林公司、泰发合、振兴合购置了新婚用品,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业余时间从事创作。 此时的新京已有了国际大都市的风范,老城、商埠地、满铁附属地略显陈旧、凌乱,新建区辉煌大气。         康德十一年,即1944年,李正中与朱媞的长女李奇出生。         朱媞的创作进入高产期,作品不断见诸报刊。散文有《寂寞的感情》、《窗,黄昏与乡情》、《春风的日子》、《忘记吧,故乡》、《傍晚的视野》、《廻旋》等,诗歌有《航海》、《灰色的羊群》等。         康德十二年,即1945年, 国民图书社在新京出版发行了朱媞的小说集《樱》,《樱》收入8篇小说:《大黑龙江的忧郁》、《梦与青春》、《生命的喜悦》、《邻组小景》、《我和我底孩子们》、《远天的流星》、《小银子和他的家族》、《樱》。 潘芜在《东北沦陷区长春作家群》一文里的评价:“尤其是沦陷后期,大约是一九四三年前后,由吉林市来到长春的青年夫妇作家韦长明(李正中)、朱媞(张杏娟)犹如乍起的一股清风,涌进岑寂的文坛,大批文学作品先后出版。” 李正中和朱媞一起,成为与吴郎和吴瑛、山丁和左蒂、柳龙光和梅娘并称的“伪满四大知名夫妇作家”。 那时,李正中虽然是小说、散文、诗歌诸体兼擅,但在文坛影响最大的还是诗歌,即到新京之后的新诗创作。《七月》是他的成名作,在这部诗集里,表现出作者追求人间正义,憧憬光明的强烈愿望。在后记里他这样道出心底的声音:“什么时候,我能够远离了我抑郁的思绪,向太阳底下放纵全盘的欢乐,忘掉了昨日,忘掉了那许多无用的幸福呢?” 诗集中《霜花》这首诗,则成为他在国破家亡之际,感时伤怀的寄寓: 我和你是小小的 凝在人家窗板上的霜花 从开始了小小的生命 小小的心里充溢了恐怖 你说咱们要溶化 要为人一嘘就溶化 …… 我们战栗于寒冷的日子 织就了一片没有颜色的花纹 …… 这首诗写在日伪统治的特殊年月里,以特殊的语意和符号,表达了内心深处的压抑与苦闷。明眼的读者当会有所意会,不难理解到诗人的本意所在。当年,他和那一代有良知的作家们用信念、勇气和文字做着精神上的抵抗,其中李正中的诗作,尤为让人关注。正因为如此,新中国成立后,他的多篇诗作才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诗歌卷》和《东北现代文学大系·诗歌卷》。         长春电影制片厂编剧王爱集的一篇文章,回忆当年他在沈阳读到李正中所著《炉火》一书的情景:说起来,还是在我读中学的时候,从书摊上买到了一本《炉火》……虽说将要过去半个世纪了,可至今我还记得是黑面的封皮。封面的上方横写着书名,书名的下面又写着韦长明著。记得购书的当晚我没有看完,第二天我又逃学躲到学校附近的运河沿上将这本书读完了……虽然几十年过去了,应该说书中究竟写了些什么我都记不得了。但是,这本书所营造的那种压抑忧伤凄凉的情调,我至今也挥之不去。 一本伪满时期所出且又早已湮没了多年的书,能让一个读者这样萦系多年,这不能不说是李正中和他那一代作家所升起的《炉火》在当年所燃烧的价值和意义。 李正中出版有长篇小说《乡怀》,短篇小说集《笋》、《走向旷野去的人们》、《绿色的松花江啊》、《炉火》(1943年4月国民图书公司出版),散文集《无限之生与无限之旅》,诗集《七月》、《春天一株草》(1945年国民图书公司出版)等。 作为东北文化丛书的第七集,诗集《春天一株草》的扉页上写道:“你的友情是春天,我是春天一株草”,诗作于沦陷末期,然而由国民图书公司出版,则是1945年祖国光复后的9月10日了。           五.光复后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即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溥仪于三天后在通化临江县大栗子沟宣布退位,成为古今中外唯一一位三度登基、三次退位的皇帝;伪满洲国解体,东北处于苏军军管状态。         光复日当天,大学同班同学梁肃戎去见李正中,李正中提议办份报纸,梁肃戎极力赞成,同几位朋友在长春创刊《光复报》,免费散发。当年10月,长春进步作家集会,成立《东北文学》编委会,编辑发行文学月刊《东北文学》,并一致推举李正中为主编,《东北文学》一时成为爱国文学青年的写作阵地。杨慈灯也经常在《东北文学》上刊发作品,李正中和朱媞都与杨慈灯相熟。至1946年该刊共出版6期,后因战事影响销售而停刊。         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即1946年,苏军最后一列火车刚开出长春,东北民主联军于4月14日立即进攻长春,4月18日全部占领长春。其后国民党当局为了渲染内战,在《中央日报》上发表了一篇《作家韦长明在长春遇难》的报道,说“八路军抢先进驻东北,烧杀掠夺,胡作非为,作家韦长明被无缘无故杀害”。恰逢此时刚从苏联回国不到半年,时任中共中央东北局联络部部长的李立三,拿着这张报纸找到了李正中,让他站出来揭露这条假新闻。之后李立三还多次邀约李正中谈话,并代表东北局宴请他,后来经由李立三介绍加入了党组织。在李立三同志的鼓励下,李正中深刻认识了国民党当局的险恶用心,并深感“为国为民,责无旁贷”,于是义无反顾地参加了东北民主联军,做政治宣传工作,同时负责《东北日报》的“解放军人”副刊和战地通讯专刊,在“三下江南”、“四保临江”等重大战役中,他既当指挥员的参谋,又是战地记者,发表了大量战地稿件,鼓舞了军队士气。 有时一个晚上要急行军100多里路,三九严寒,所有人的水壶里都冻成了冰坨,只有他的水壶还能喝,因为他装的不是水,而是白酒。一个晚上的行军途中,他就能喝掉一壶二斤多酒,在别人看来还像没喝过一样,他自己也觉得越喝越暖和,越喝越有活力。长此以往,致使他身体越来越差,于是不得不在一次战役之后手术切除了大半个胃,才活了下来。         李正中随军先去了哈尔滨解放区,然后捎信让朱媞找机会到哈尔滨团聚。 中华民国三十七年,即1948年,3月9日,吉林市解放,李正中随军回到学习、生活多年故地。         同年,谷雨过后,东北人民解放军开始攻打长春,并呈合围之势。     朱媞在国共两军对峙惊险万状的情况下,孤身一人长途跋涉奔赴吉林市,真是无巧不成书,也是两人的缘分,李正中随军到吉林办事把朱媞迎个正着。两人在相识、相恋之地,在那动荡年代,久别重逢,自有无限的喜悦,说不完的情话。         朱媞后来回忆这些经历时颇为自负地说:我怕什么?人生最难得的就是按自己的心思办事,自己支配命运,难道不对吗?         同年,朱媞也参加了东北人民解放军,留在后方作教育工作,从那时起,朱媞投笔从戎,从哈尔滨军工学校到青年教导团。 1948年,朱媞到哈尔滨军工学校学习期间和丈夫李正中合影 1948年李正中和朱媞在哈尔滨东北军区政治部门前 李正中又去了辽沈战役前线,在战场上,李正中曾于成河的血水中淌过,也曾在成堆的尸体里爬出过,许多时候都是冒着随时牺牲的危险,在隆隆的炮火中发回一篇篇带着硝烟味的战地新闻,那些文字永远成为和平年代里最令人惊心动魄的篇章。这样如此不平凡的经历,这样波澜壮阔的人生,绝不是哪个作家和书家都曾接触过的。         经过轰轰烈烈的辽沈战役,1948年11月,沈阳解放,李正中和朱媞又到了沈阳东北军区政治部作宣教工作。         六.解放后         1952年6月,李正中和朱媞的次女李介出生。         1953年朱媞从沈阳东北军区政治部转业,先后到长春建筑公司、锦州食品公司、辽宁省商业厅、辽宁省科学器材公司工作。         1955年,李正中转业后定居沈阳,被分配到沈阳市石棉制品厂任教师。         1955年,李正中和朱媞的长子李千出生。 在那个特殊年代,李正中被误解过,审查过,既做过车间的装卸工,又做过石棉制品厂红专学校的校长。          七.插队岁月         1969年,李正中被遣送到到辽宁省建昌县碱厂公社东大杖子大队劳动改造,朱媞同去走“五·七”道路,次女李介、长男李千一同下乡,茅檐蓬窗,瓦灶火炕,过了十年没有工资,只有戴月荷锄、积肥锄草挣工分的日子。那十年,李正中样样农活都学会了,贫下中农夸他是生产队里最好的把式。 1978年,李正中和朱媞在辽西建昌县东大杖子村过春节 八.返城沈阳         1979年,即早年李正中舅父魏近辰乩其“红羊刧后功名立”那一年,李正中也从农村回到沈阳,重回沈阳市石棉制品厂工作。同年,落实政策回到沈阳后的朱媞,继续在辽宁省科学器材公司任职。         1981年,在沈阳市举办的“群众书法大赛”上,李正中无意中获得一等奖。         1981年离休后,李正中被聘为沈阳市书法家协会副会长、沈阳市文史研究馆馆员。         1983年朱媞离休,生活更趋淡泊,朱媞之名完全隐入历史深处,致使许多与其相熟或身边之人也不知道她就是朱媞。         1986年,李正中参加“沈阳市新楹联比赛”荣获一等奖,他创作的对联《题友园宾馆》“胜友如云,名扬塞北;涉园成趣,美越江南”被主办方评为“熔裁古语,妙笔天成”。这副对联刻在友园宾馆的门柱上,成为沈阳楹联文化的一道风景。 1986年夏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梁山丁编的东北沦陷时期作品选之一女作家小说选集《长夜萤火》,书中辑录了8位女作家的31篇作品,以生年先后排列,8位女作家是萧红、刘莉、梅娘、但娣、吴瑛、蓝苓、左蒂、朱媞。其中收了朱媞三篇作品,即《大黑龙江的忧郁》、《小银子和她的家族》、《渡渤海》。 两人离休以后,李正中又被一些熟识的朋友拉进了写作和笔砚的故辙,每天总要按计划参加些活动。这时李正中发觉朱媞往往待得怪闷的,就劝朱媞是不是再写点东西,既丰富生活,也消除寂寞。朱媞认真地对李正中说,这种做法不是没有想过,但想来想去自己失去了信心和勇气。作品是要给人看的,是要给人们精神上以某些启发的。“觉今是而昨非”,我没有高瞻远瞩的本领,絮叨个人的闲情逸致,岂不是浪费大家的尺璧寸阴,实在罪过。因此,还是不重蹈覆辙的好。朱媞的想法,使李正中无言。仔细想起来,这也还有另外一层难言之隐。         多年后,朱媞在为初国卿先生收藏的小说集《樱》题词时,写了这样几句话:“原本应当还原他(她)们在苦难中的不屈和斗争,但只写出敌伪统治下人民的迷惘和愤慨,这就无怪给没有经历过黑暗时代的人留下了鄙夷的口实,而让冒着生命危险留下点文字的人感到难堪。”朱媞可能借此来回应那些冷静得吓人的置身于历史之外的学者先生们的信口雌黄吧。 九.携手走天涯         两人伪满夫妇作家的身份,为两人提供了共同活动的机会。         1991年9月3日,时值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之际,来自全国各地和日本、美国的伪满时期作家、专家、学者,在长春济济一堂,隆重地召开了首届东北沦焰时期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张杏娟(朱媞)、李正中(柯炬、韦长明)等十多位伪满时期的老作家出席了会议。  研讨会之际李正中、朱媞、梅娘去看望他们共同的恩师孙晓野,这也是时隔40多年后梅娘与孙晓野的再度相逢。 二年多后孙晓野去世,梅娘得知后写下了一篇短文,文中说:“怎样也推不开心底的思念,特意翻出前年去探望他时的照片。我们都笑着,他的另一个女学生杏娟还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我们两个女学生,站在坐着的老师身后,样子恬恬然,是重温少女花季的梦吗?那梦如此遥远却如此清晰,映出了当年那段和谐的相知之情,那在心上刻下的憧憬之情。”         朱媞非常支持李正中的书法创作和展览活动,并且尽可能同行。于是两人有了更多游览祖国大好河山和世界各地风光的机会。         1986年11月,沈阳书法家协会在沈阳市石棉制品厂工会举办“李正中诗书展”。         1987年4月,黑龙江省书法家协会和黑龙江省文联在新落成的黑龙江省书法活动中心联合举办“李正中诗书展”,肖军为展览题标。         进入20世纪九十年代,李正中书法在海内外广受关注,并多次受邀办展。         1991年和1993年曾两次应邀在日本东京和长野举办“李正中书道展”,至今长野县商工会院里的巨石上还刻有他题写的巨幅篆书“商魂”二字。李正中还见到了他在新京法政大学时的同学,半个世纪,物是人非。 1994年5月,吉林美术出版社出版《正中翰墨》。 1995年6月,李正中和朱媞应台湾前“立法院”院长梁肃戎和前“行政院”院长李焕的邀请于台北太平洋文化基金会展厅举办“李正中书法展”,陈立夫题写展名,一时轰动全台湾。李焕亲致开幕词,台湾故宫博物院院长秦孝仪、历史博物馆馆长黄光男、海基会副董事长兼秘书长焦仁和等台湾许多高层人士及文化界名流悉数出席,分外隆重。其间秦孝仪和黄光男还分别邀请并陪同参观台北故宫博物院和历史博物馆。 1995年,李正中(右三)在台北举办的“李正中书法展”开幕式上 同年9月太平洋文化基金会出版社出版《李正中书法展》。 李正中和梁肃戎毕业后做了一件最具中国人良知和血性的事,1942年冬,一名日本警察夜间被人在街头勒死,日伪统治者以酷刑逼供,将王本章等8名农民屈打成招,进行杀人罪公审。李正中和梁肃戎等三名实习法官自愿担任辩护律师,据理力争,最终迫使法庭不得不做出无罪判决,8名农民当庭释放。         李正中还为梁肃戎做过辩护律师,梁肃戎是辽宁昌图人,大学期间即从事地下抗日工作,曾任国民党长春市党部书记长。1943年通过司法官高等考试任伪满新京地方检察厅检察官,1944年被日本人以“反满抗日”罪逮捕入狱。为了营救这位老同学和抗日志士,李正中挺身而出,毅然做梁肃戎的辩护律师,并通过在法院的各种关系,最终使梁肃戎获得减刑并假释。         此次访台,朱媞见到了在吉林女中的同桌潘香凝,潘香凝毕业后嫁给了李焕。50多年两岸相隔,当年风华正茂的妙龄女子,已是鬓发斑白,历历往事,不忍回首。 1941年朱媞(左三)在吉林与同桌同学潘香凝(左一)姐妹合影 2001年,应邀于加拿大温哥华卑诗大学亚洲中心举办“李正中求索书法展”,时居北美的华人艺术家大都到场祝贺。         2003年,应邀于长春举办“李正中返里书法展”。此次书展汇聚了一大批长春文化名流到场,长春所有媒体均刊发对李正中的专访。         2004年秋天,李正中和朱媞应邀到世界知名的牛津大学举办“墨海留痕书法展”。旅居英伦的亚洲艺术家们大都到场,对其书法创作给与了很高的评价。         就是那次书展期间,李正中与朱媞坐在牛津大学访问学者办公楼前庭院的长椅上,地上铺满了秋日的红黄树叶,两人怡怡然,笑态可掬。李正中说“那是一生从未有过的恬适”。 李正中与朱媞在英国牛津大学书展时合影 在一次关于中国当代文学学术讨论会上,朱媞根据事先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以后,诚恳地说自己从来也不曾有过专门从事文学创作的雄心壮志,只不过出于对祖国的热爱,对侵略者的愤恨,以笔代剑,宣泄自己的激情而已。接着朱媞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背诵了写在小说集《樱》篇首的小诗《自己的歌吟》: 我不过是大地涯涘的一条小河 我不过是榛莽丛中的一株小草 一任潺湲地流和寂寞地生长 没有谁知道也不必谁知道 只要永远涸竭不了河床 只要绿色的叶子上还留有一点点芳香         朱媞动情的吟诵引来一片欢快的掌声。李正中也为她的异常记忆力喝彩。其实这本早年的著作,家中仅有一本,而且放在书橱的最底层,多年没有翻动了,而朱媞却始终没有忘记,朗朗读来,仿佛时间仍停滞在遥远的六十多年前,表述出从那时开始的心态。         归来的飞机上,李正中又提起这件事。李正中说:我真的服你了,我过去写的东西早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朱媞只淡淡一笑,回复李正中说:不想忘掉的事,终生也不会忘的。 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李正中的旧体诗集《正中吟笺》。李正中还出版了旧体诗集《行行吟草》、《扶桑畅咏》。 2011年,中央美院编辑了一部《中国当代学人自书诗词墨迹选》,选入33位在世的80岁以上学者兼书家的自书自作诗,每人五首。此书汇集了当今中国学界和书界的大师级人物,如饶宗颐、冯其庸、周汝昌、周退密等,其中东北只有李正中一人入选。         2012年6月2日,在沈阳鲁迅美术学院美术馆举行了“九秩挥墨--李正中书法展”和《九秩挥墨--李正中书法集》首发式。 2012年,九秩挥墨-李正中书法展现场致辞 英国、日本、加拿大的汉学家和台湾同仁见到书后,对他的书法大加赞赏,认为他是20世纪以来“碑与帖结合得最好的典范书家”。 2012年冬至翌日,杨慈灯之子夏正社去看望李正中,李正中听说要出版《杨慈灯文集》,很是高兴,过后还为文集特地赋诗并书之:“不堪回首忆前尘,黑水白山痛陆沉。浩气钦君挥椽笔,揭穿觊觎虎狼心。”对杨慈灯创作的历史意义表达了由衷的赞佩,这既是老友之间的情谊,又是民族大义的感怀。 后来又为扬慈灯文集题书: 沉浮百年浪涛起,回首难掩泪唏嘘, 人生起点回原点,月儿东起日落西, 历史尘埃封不住,是非曲直后人书, 只手遮天自挡眼,海纳百川仍桑田。         2015年4月12日,李正中线装书法集《楹联墨瀋》首发,线装一函两册,有人说这是近些年东北书家出版的最地道最精致的一部书法集。又有人说:“他是文学家中最出色的书法家,书法家中最知名的文学家。这样的身份足以和清代的翰林书家,现代的李叔同、胡适、郁达夫、台静农、沈从文等相媲美。” 《楹联墨瀋》共收李正中近两年所创作对联一百五十余幅。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主体部分是他的自撰联,一部分是集李商隐联,还有一小部分是古联。在艺术上,李正中的对联不管是四言短联,抑或二十二言的长联,每一联都对仗严谨,韵律协调,风格婉转跌宕,造语超迈奇警,充分体现了李正中深厚的文化底蕴与联语写作的功力。尤其是在多副对联中出现的“当句有对”的修辞方法,在炼字与锻句上可谓下足了功夫,从而让这些对联读来更加浑然晓畅,美感大增,实属中国楹联文化的典丽之作。 自撰联有其九十多年来的人生感悟:“大难能增寿,高枕可忘忧。”“九秩尚未疏荣辱,一日何尝远是非。”“最难忘别来旧雨,赖消遣枕畔新书。”“朝有香茗夕有酒,胸无俗事梦无忧。”“历经风雨知晴暖,踏遍崎岖觉路宽。” 也有他淡泊明志,宠辱不惊的心迹表白:“心平诗澹泊,身退梦安闲。”“由他三灾八难,守我墨癖诗缘。”“心广何须室广,书香胜似花香。”“天地无私祸福自取,生活多采苦乐其中。”“读不厌精文不邀宠,食求果腹居求容身。” 更有他深厚学养与文化情致的展示:“夏日清风冬日雪,南窗明月北窗书。”“霜叶红时人醉酒,长空碧透雁题诗。”“半庭春月如烟暖,一帧梅花似酒红。” 其中的数副长联最显才情,如题萧红呼兰河故居联:“思君忆君雄文妙笔千秋业,爱国忧国碧水蓝天一片云。”为山东曹州牡丹节题联:“盛世绽奇葩骇绿纷红春到人间劳青帝,牡丹真国色姚黄魏紫花开时节聚曹州。”题大连星海公园联:“星月有情当雾收云敛偕来绿荫丛中难忘良宵花解语,海天无际趁日丽风和游向碧波深处任凭终古浪淘沙。”这些对联内容丰赡充实,富于情感和哲理,读来倍觉动人心扉。         2015年初夏,崔永元在中国传媒大学的口述历史研究中心第二次来采访他,认为当下谈20世纪30年代以后的东北历史,非李正中莫属。         2015年,李正中题写书名、刘慧娟主编、初国卿作序的《东北沦陷时期文学作品与史料编年集成》由线装书局出版。其中李正中的作品就占了将近一册,笔名柯炬。朱媞的部分文学作品辑入。两人一定可以分别在天上人间感觉到这部大书的芬芳。 2016年,李正中题写书名、刘晓丽主编的“伪满时期文学资料整理与研究丛书”出版,《朱缇、柯炬作品集》是十册个人作品集之一,由诺曼·史密斯(加拿大)、邱晓丹选编,也是唯一的夫妇作家作品集。这也是对七十年恩爱夫妻的永久纪念,朱媞在天堂应该感觉得到这份人间的关爱。 关于李正中的书法艺术,书界中人都知晓他师法清人赵之谦。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并以此为宣示,如他在《临池杂咏三首》之三所道: 龙门大乘臻丰妍,凝重雄浑孰比肩。 慎伯更生功倡导,百年低首赵悲庵。 如同当年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一样,李正中则是“百年低首赵之谦”,由此足见他对赵之谦的崇敬与服善之情。 在晚清的艺坛上,赵之谦是一位书画篆刻都让人耳目一新的全能大师。李正中学书伊始从“龙门二十品”入手,以魏碑为基础,兼容秦篆、汉隶笔意,最终归结到赵之谦一路。晚年在赵之谦风格上又融入萧散冲澹、直率朴拙之晋人手帖的书卷气,曾有人说他的行书是“碑与帖结合得最好的典范”,此评可谓中肯。正是这种碑与帖的从容结合,才形成他沉稳老辣、古朴茂实、雄浑洒脱、奇伟峻拔的风格,字里行间既有跌宕的风致,又有翩然的气韵,既显现出自由而又充沛的生命本原,又真正达到了“人书俱老”的境界。 通观李正中的书法笔调,可谓扎实而又不失灵动,两者风格结合得非常到位。说其扎实,是指每一字的点画波磔、提按顿挫,均起迄分明,交待得清清楚楚,毫无含糊拖沓之处。说其灵动,是指落笔之时重处不浊不滞,不积不累,轻处血脉流贯,游丝掩映。至于用锋的偏正藏露,也是随机应变,交替互出,不主故常,从而达到一种丰腴而无赘肉,清劲而不显骨的效果。 在具体结字上,他也是匠心独运。如每一个字中,都有一个精神绾结中心,然后再由中心舒展四旁,有敛有放,每字的精神绾结处都凝聚在字心的中心偏上部分。再有每字的疏密结构也是苦心经营,真正做到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从而造成了一种艺术上布白与留黑的强烈对比,茂密和疏朗的相映成趣。另外,笔势上平整之中略取右耸之势的结字习惯,排列起来,风樯阵马,颇为壮观,字字相倾相依,很好地达到了奇正相生的美学效应。这些结字艺术说到底还是他取诸碑所长,深悟笔意和精神气骨的结果,更是他在良好学养下随心所欲,心手双畅,一任自然,率真挥洒的结果。 对于书法创作,他曾经这样说:“书法作品要呈现一种精神,一种真诚和一种学养。他的人生遭逢战火和动乱,但由于其笔底毫端饱含着丰厚的文化修养和沧桑的人生阅历,这就无形中使其书法作品带上了郁勃的时代风采和醇雅的文化意蕴。尽管他在书法创作上有许多成就与影响,但他从未将书法作为一种职业追求甚至艺术创作,更没有将书法作为换钱的“艺术品”。他始终认为书法之于他是一种恬适生活的自娱,是挥洒性灵的载体。每当心有难捺之语,或有灵性之句,李老必捉笔展纸,尽情挥洒。笔笔自然划出发自性灵的心迹,字字都是情感乃至情绪的宣泄。 对于自己的书法,他说:我的书法作品要呈现一种精神,一种真诚。在书写的时候,不要总是想着要有人赞扬、成名。要以一颗真心来写,要以真诚的态度来对待书法。“我写故我在!我写我自己!”正是这样的平常心才凝就真性情的书法,才是有魂灵的艺术。在他的作品前,艺术与心灵灿然相遇,不亚于一场小小的狂欢。 自古以来,大凡知名书法家,无一不有书法背后的第二重身份,即文化和学养的身份与成就,字匠式的“职业书家”在审美缺失的时代或许能红火一时,但终究会被淘汰,这是历史的公正,也是书法史上的不二法则。李正中传奇式的身份,深厚的文化学养和文学成就,决定了的书法艺术终将会登上中国书法史的凌烟阁。只是这种成就与价值,我们才刚刚发现。 2016年,李正中已过九五上寿,是伪满时期不愿做亡国奴的爱国者和知名作家中唯一健在者。 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文学界由于惯性思维的影响,将李正中这类伪满时期作家的写作当作民族记忆的疑点甚至污点,极力要把它们从历史记忆中抹去。到上世纪70年代末,差不多人们都已经忘记了历史上曾经有过这样一群作家,年轻一代甚至根本不知道历史上曾经存在过这么一群作家。李正中和那一代伪满时期作家群体几乎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渐行渐远。但他们在中国现代文学史,特别是伪满时期文学史上书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却不该随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而被后世遗忘 。 历史毕竟是公正的。近年来,一些有历史责任感的学者开始从故纸堆中重新找回他们的作品,把它们重新拉回到人们的视野中。人们开始关注他们,并撰写研究论文探讨他们的价值。李正中和朱媞等伪满时期的爱国作家群体在中国当代文学中的价值将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并且开始慢慢成为中国文学历史叙述的一部分,这多少令人感到欣慰。
 90多年的岁月,对于李正中来说,可谓大起大落,经历丰富。从少年才子到血性法官,从知名作家到战地记者,从做工务农到书法名宿,不管是腾达还是落寞,始终是焚膏继晷,兀兀穷年,将沧桑的人生阅历和丰厚的文化修养凝聚在笔底毫端,并保持着一贯的清正而低调的人格本色,散发出一种文化老人所特有的经典恒在的气韵。这种气韵虽然有些寂寥,却是诗样美好,令人钦羡。 李正中有一首自作词卜算子:“中景苦蹉跎,耄耋翩然顾。弃尽浮名舍却身,岁月乌可补。厌读稼轩词,懒写兰亭序。枕上飘忽忆旧游,转侧驱之去。”很为这样的情怀所动。 多彩的诗文,率真的书法,自然的人生,曾有人这样评价李正中:“视岁月如砚开砚合,淡名利为墨浅墨深,汇古今在毫起毫落,融沧桑于歌咏歌吟。先生乃真人也。”         后人有七律一首赞李正中: 束发真书获奖章, 弱冠文赋入珍藏。 激情战记赴前线, 血性法官惊大堂。 知命工人学麻粟, 不惑校长司工庠。 三州卅载忙书展, 四海百年盛誉扬。 本文源自多位作者的佳作,在此梳理,一并致谢!本人抛砖引玉,希望有更多高人把李正中写得更加真切隽雅,如同其人、其文、其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