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的那边的那边

浪迹天涯

明媚的阳光照着早冬晨雾下的山区新坊,和她绵延起伏的山林竹海。温柔的山风拂发、拂面、拂心头的丝弦,轻轻拨弄一季、一山、一水、一路的光景。云雾缭绕,草木葱笼,山的神采,竹的傲骨,新坊人家的憨厚,予我一座吊脚楼的念想,一条古道的寂寞,一块牌坊的思绪…… 山间漫步,竹海泛舟。在新坊的山中,那些竹木铺就的小路上,斑斑驳驳的林荫下,峰回路转的山里人家旁,逢着一个打柴人。他,有一张刚毅俊朗的脸庞,眼睛如清泉熠熠生辉,结实的臂膀,宽厚的双肩,笔挺的身姿,挑着一担木柴矫健地从远处走来,汗水湿透了的粗布衣衫恰是一幅灵动的新坊版画,恣意地描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里人家生活。打柴人从我身边走过时,肩头的柴火瞬间跟随他的身躯微微侧让,淡淡的柴草味、浓浓的汗水味扑面而来,这味道是如此地熟悉,久违的山里生活的味道。从一座山翻到另一座山,从一片树林走到另一片树林,对在山里长大的我来说,眼前所见,是一次温馨的山野回归。 恳请山花野草作向导,啾啾鸟鸣当号子,去竹海里寻一处老屋,一片碧绿的菜园。黄红相间的土坯房老屋,裸露于墙外的悬梁,镶嵌在土墙里的门窗默默地倾诉着什么。倾诉什么呢?长满青苔的石基在羡慕门前的山路的自由?抑或是屋顶墙瓦沾满尘土的沧桑?无从得知。老屋虽老,却丝毫未见半点裂缝,墙上未有半根野草;老屋虽旧,但被主人拾掇得干净整洁,柴火井然有序地摆放在屋檐下。两扇陈旧的栅栏门将我阻挡在院门外,屋内传来噼里啪啦的敲打声,似是篾匠的伐竹声,一声声抚慰冬阳晨雾,一道似欲探访的目光。转身、离开,分明看见悠长的瘦影掠过高高的门槛,与一堵土墙相贴。 设若土木屋是浪漫的诗人,将所有年华放在山区一个又一个清冷日子里,把所有的日子汇集成诗、成歌,那么,人去楼空、岌岌可危的吊脚楼,则是一个历尽岁月沧桑、看透世态炎凉、尝尽人生百味的隐士,隐于众山、众人、尘世之中。只见她背靠大山,面向大山,一半阴,一半阳,吊脚楼上的门敞开着,楼上除了一根早已风干的竹竿,别的什么也没有。楼下大门紧闭,那不知是用来做器具还是生火的长短相同的竹片捆绑整齐,叠放半个成年人那么高,三根大小不一、长短不一的木头,倚靠在墙上。摇摇欲坠的吊脚楼为竹片、木头挡风遮雨,谁又能成为她的依靠,在下一场疾风暴雨中屹立不倒?“何需思量!"吊脚楼轻轻地说。是呵,倒了的,已经倒了;会倒的,终究会倒;那些经久不倒的,未必就不会有倒塌的一天。又何必在意?人,有时不如一幢老房子豁达、睿智,所以常患得患失。 其实,在新坊的山中,有千万条山路可以走,但其中一老一新两条路、一门一桥却使我为之震撼,涧富村西南山坳宜春通往安福的古道隐没崇山峻岭、野草荆棘中,据传这是两县之间的关隘,宋清时为军事要道,也是贸易来往的重要关卡。此时所见,唯保安门而已。择一段文字,还她旧颜。"保安门坐西北朝东南,巨型花岗石卷拱结构,门上盖有重檐谯楼,两侧为城墙,上为排列工整的雉蝶 ……正墙上嵌长方形青石,阴刻楷书‘保安 门’”。此刻,我眼底所见的保安门,墙垛上长满丰茂的野草,门洞两边亦是,除了偌大的“保安门”三字,其余的或被野草遮掩,或被风剥雨蚀殆尽,哪里还能见到文中所述之景象?站在保安门石洞中,前面是安福,身后是宜春,一脚踏两县,何来不欢颜?“缘岗四十里,修竹满山墩”清代文人所作之诗从《宜春县志》中走了出来,又回到了原本属于它的历史中去。站在保安门前,不忍拔动墙根的野草,目光掠过洞顶的,是一片遥远而深邃的天空。 假如保安门宜安古道是缅怀过去,那么宜安路则是通往未来的幸福大道。宜安路全长四十一公里,一头连着宜春,一头连着安福。宜安路道路线形优美,沿路风光绮丽。不过,最壮美的要数近千米长的宜安大桥,据说最高的桥墎七十三米,是我省公路桥梁中第二高的桥墎,仅比温沙高速公路上的姚木岭高架桥低七米。小心翼翼地爬上宜安大桥傍的一座山顶,紧靠人造树、石间,山底之险让人如临深渊,头晕目眩。绕群山而去的宜安路似是掠过山坳的云烟,又像舞女的水袖在山顶挥动,灵动且优雅。桥下,竹海掀起层层巨浪,一座粗壮的白色桥墎就是一根定海神针,将宜安大桥稳稳地安放在半空。远处,群山像巨人呵护着宜安公路,公路与大山融为一体,像一幅充满活力和色彩的版画。 隐于山中的,除了老屋、山路和大桥,还有涧富村另一头的朱氏节孝牌坊。它面西背东,为四柱一楼的花岗石榫门楼式石坊。四柱均有抱鼓石,正反刻有文字、图案。与保安门一样荒草连天,人迹罕至,不同的是,保安门看起来相对结实些,节孝牌坊却像一位赢弱疲惫的女子立于荒山野岭之中,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牌坊正面上部石刻“圣旨"不翼而飞,坊檐下"节孝"石刻、"二龙戏珠"、"双凤朝阳"浮雕,浮雕中间的"大学士夏思绶之妻朱氏坊"连同旌表所载其它相关文字图案隐约可见又难见,只得依靠于“他说"和”我想”。听闻夏思绶生于康熙年间,涧富村人,十六岁考取功名,十八岁寿折离世,期间未归,其妻朱氏在夫去世时约十四岁左右,终身未再嫁。节孝牌坊已然荒芜、孤凄,朱氏被天子恩赐牌坊,既与夫君素未谋面,可有书信来往,思念当书笺,丝线织衣裳?十四岁的她,后人许以贞妇孝女,世代流芳、名扬千古,牌坊下可有这小女子瞭望的身影?落败的牌坊从不说归与不归,怨与不怨。坊空人去,几百年的岁月予牌坊矢志不渝的爱情,还是野草凄清的荒凉,此时,我不忍去猜想。 如果说,康熙年间的孝节牌坊是新坊光阴的见证者,岁月酿造的一筒竹酒,饮之常使人半醉半醒,那么,位于里睦水库东侧半山腰的唐朝状元易重墓则是一座不朽的丰碑,予新坊、宜春一段厚重的历史,古往今来,让人缅怀、敬畏。易重墓园占地四亩多,巍峨壮观,气势宏伟,只见大理石"易重墓园"牌坊两边刻有"先祖文章甲天下一春折两桂,后昆德艺辉九洲四海颂群英"映入眼脸,八十八级大理石台阶通往易重墓,台阶两边青柏如龙守护着状元郎,中间篆书"状元及第",往上就是大理石祭台,祭台后方便是墓主人易重。站在祭台,远观正前方的里睦水库,正如修墓记所云:远眺武功、明月诸峰,百里来朝,似万马齐奔争颂湖水;近观湖水,波光粼粼,绿波涌动,水天一色如九龙聚首”。虔诚地对着易重墓三鞠躬,易重、卢肇"借首席"之佳话予宜春谦逊、儒雅的君子之风。墨起袁州,文成卢肇、易重、黄颇、鲁受等才子,今人如何不瞻仰?如何不追忆?前不久,里睦水库更名"状元湖",不禁猜想,若才子们尚在,齐聚首这山色水光下的状元湖,一定可见百鸟朝凤、百花齐放的盛景。 从新坊山中归来莫名懊恼,与她只隔数重山的我,竟不知能在山的那边的那边,可以"遇见"状元郎易重,可以遇见那提笔作版画的老农、少年。版画之乡一一新坊,你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多少风景藏在竹深浓雾中?一幅版画,就是一段岁月,一道风景,就是一首诗。在新坊的诗画中畅游,丰收的喜悦、岁月的变迁、田园风光全在竹海那一片片尖尖的竹叶上,它们沐浴着阳光雨露,银光闪闪,光彩动人。 在山的那边的那边是什么?山的那边的那边,是古道,是牌坊,是天路,是诗,是画,是状元郎易重沉睡的地方,是竹海深处集自然、人文、历史、艺术于一身的袁州新坊。她就像一个美丽、聪慧、优雅红袖添香的奇女子,山水赋予她灵性,人文赋予她厚重,诗画赋予她才华,在山的那边的那边,悠闲恬淡地贯看春花秋月,风起云涌。 你说:“在山的那边的那边,我不捡忧伤”。我说,在山的那边的那边,在新坊的山里,我亦没有看见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