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母校

岁月静静流淌

章丘阎家峪乡常三行村有一所学校叫“常三行中学”，它的前身是“章丘第十八中学”，当地老百姓习惯称它“十八中”。

从建校到撤并，从高中到初中，从初中到小学，从小学到幼儿园，从幼儿园到村委，风风雨雨，它在这里矗立了近半个世纪。

翻过天苍岭，阎家峪乡两个办事处——田家柳办事处、三角湾办事处，这两个办事处因地处高海拔山区，以章丘有名的高山——“天苍岭”为界，居“山之阳”，当地人称“山南里”。

“山南里”30多个山村的孩子，基本上都在这里上过学。

据不权威统计，近半个世纪来，有十多万山里娃以此为跳板，通过这里走出了大山。

不夸张地说，“十八中”的存在，改变了胡山公社（后来的阎家峪乡，现在的官庄街道办事处一多半村庄）2/3以上人口的家庭命运和人生轨迹。它是“山南人”的“黄埔军校”。

　　从经十路（我们上学的时候叫济王路）韩家路口往南拐，便渐渐远离了城市的喧哗：时隐时现的村落、窄窄的乡间公路、路两边的大片农田、频繁出现在公路中央悠闲散步的羊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们：开始进山了。

　　盛习友纪念碑所在地，现在已经成了章丘市烈士陵园。

　　画面左下角低矮的碑是盛习友纪念碑，中间高的是章丘市烈士陵园纪念碑。

　　天苍岭，这是当年我们走出大山的唯一通道。
　　山路十八弯。
　　自从走了这条路，几十年来，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无论道路如何艰险，对我们来说，都“除却巫山不是云”，淡然处之。

　　路边最多的植物，当年是那一棵棵看上去不算高大，但却有可能比我们年龄都大的行道树——洋槐。而现在，最多见的是这些“火炬树”和“酸枣棵子”。

　　山里风大、冷得早，刚刚农历十月份，大多数植物已经落光了叶子。

　　落光了叶子的火炬树，远远望去就像树枝上落满了麻雀。

　　这棵酸枣不知道在路边贫瘠的石缝里长了多少年，长成了一棵2米多高的“酸枣树”。由于向阳，它的叶子依然保持着青翠，上面挑着几颗已经风干了红酸枣。

　　这个山峰，至今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它就在我们一点一点爬上天苍岭后的这个地方。

　　记忆中，童年的我每年跟随父母从部队回老家，从普集火车站下车后走到这里，就会有老家的亲戚推着小推车在这里等着接站。
　　因此，在我心目中，这个山头是个地标性的存在。回家的时候见到它，预示着离家越来越近了；离开的时候见到它，预示着离家越来越远了。

所以，每次回家走到这里时，我都会习惯性的回头看看身后走过的那条崎岖弯弯的盘山公路，一层一层缠绕、缠绕，一直从山脚下缠绕到山顶上，缠绕到脚下这个地方。

　　这条叫做“普雪路”的山路，比我们所有的同学年龄都大，虽然几经修护，已经比我们当年上学时候好走百倍，但是冬天随便下场雪，依然可以封路到明年春天。
　　正是因为这条路阻碍了家乡与外界的交流，使得我们的家乡至今还是章丘的贫困乡镇；也是它的阻碍，使得年幼的我们，当年对山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憧憬。

　　十年寒窗苦读，从常三行中学毕业的学生，基本上都沿着这条山路走出了家乡，奔向了全国各地、从事着各行各业。
　　当年离开时的毅然决然，仿佛就在昨天。
　　几十年过去了，这条弯弯曲曲的山路无数次的出现在我们的梦里，魂牵梦绕。
　　最近，从许多同学、校友的微信圈里，看到了“普雪路”不同角度、不同路段的照片。
　　霎时热泪盈眶：在这条山路上停车拍照的，原来不止我一个。
　　顿时天涯若比邻。

　　三十年了，这条曾经把我们送出这个贫困小山村的山路，没有记恨我们当年离开时的决绝和无情，今天，她像一位母亲一样守望在这里，敞开怀抱，迎接每一位游子的归来。

　　田家柳大集，这是当年家乡最繁华的地方。
　　最盼望不上学的日子，跟在家长屁股后面去赶集。大集上唯一的“炸油条”摊子好香啊，还没到集上，远远的就闻到香味了。
　　母亲一般买两根，一根给弟弟，另一根我和妹妹从中间扯开，每人半根。

　　当年的供销社，凤凰涅槃，如今成了时髦的“农村淘宝店”。

　　这个大院，我不记得当年是什么单位了。透过破败、生锈的大门，依然能让我回忆起它当年的威风、神秘、高傲以及居高临下。

　　这个路口，好像是去法家峪和西南峪两个村的。

         这个路口，是双水、响水、石门三个村的孩子上学的必经之路。 
        现在山路已修成了水泥路。当年它就是一条山路 。
       

　　班里的一位同学告诉我，冬天下了大雪，深到他的膝盖。为了送他上学，天不亮，他父亲拄着一根棍子在前面给他踏路，幼小的他一步一步踩着父亲的脚印才走出了大山。

　　去年，他开车带着跟他当年差不多大的儿子回老家，他鼓励儿子：跟爸爸徒步走一下当年爸爸上学走的路吧。他儿子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同学很无奈的说：当年我们受苦受累，就是为了让我们的后代不再吃苦受累，但我们的后代似乎很难理解我们当年的付出，甚至是不屑于去理解。

        一辆公共汽车忽然从拐弯处闪到我身后，车牌上依然写着“三台——明水”，跟我们当年乘坐的公共汽车一样。 
        当年，这条线路上的公共汽车是我们走出大山的唯一“希望之舟”。

　　看到这座锥形的山，就到了母校所在的村——常三行。

　　这个大门是什么时候有的，我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读书时是没有大门的。
　　大门外挂着好多牌子，但没有一块牌子跟母校有关。
　　

　　我们的操场。当年为了建它，硬硬的劈了一个山头，整理出了一个最原始、最坑洼的操场。
为了铺平跑道，我们上下几届的校友，都用稚嫩的双手在这里搬过石头。
　　操场建成后，曾经遗留下一个小山头。当年我们围着它跑早操、上体育课、背英语单词、背古文课文。它见证了青春少年的追求、奋斗、梦想，还有个别同学青春懵懂的初恋。

　　如今，小山头不见了，小山的位置建了一排平房，好像是传达室。

       站在这里，我仿佛又看到当年热闹沸腾的操场，处处闪现着青春、活力和朝气：小山上，读书声，嬉笑追赶声，到处是青春的面容、灵动的身影。

　　这张老照片，就是在操场的小山上照的。

        这一张则是在操场小山的西侧照的。

        这张也是。

        操场东南角的路边，有一块造型奇特的山石，山石上有个像盘子般大小的洞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这个洞里长出了一棵山楂树苗，像极了年画上盆景。 
         这个别致的景点，给物质匮乏、精神又背负着极重升学压力的我们带来了许多的惊喜和快乐。 
        “长在山石缝里的山楂树”，成了常三行中学人人皆知的景点，成了同学们为数不多的乐趣中的一项。 
        毕业时，几乎每个同学的照片中都能找到山楂树的身影。

        不管男生、女生，都喜欢这棵石缝里的山楂树。
有照片为证。

        就连我们的毕业合影，也没能例外。

只是，它那时真的还小，就像当年的我们，刚刚伸出枝桠，还没来得及茂密成长：柔弱、稚嫩、羞涩。 

       后排右二和右三同学之间隐约露出的小树枝，就是当年与我们合影留念的小山楂树。

　　你能认出哪个是我吗？
别找了，告诉你：第二排右二，站立女生右手边，脸上有婴儿肥的那个。

　　当年还是一棵瘦弱的小树苗的山楂树，如今和我们一样长大了。 

　　根部的山石已被它撑坏了。

　　这里以前是老师办公室，是上学时我们很敬畏的地方，如今是常三行村委会。

　　办公室前面的小白杨长高了、长粗了，以前青白色的树干变黑了、皲裂了。

        这两个同学的背后，就是当年办公室门前的白杨树。

        听到有人来，办公室里走出了位中年男子，他一口叫出了我的乳名，自我介绍说，是常三行的村主任，还说和我是校友，也在常三行中学毕业的。
        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是谁了。

　　这是西侧那排老师办公室。

　　画面最近处，我站着拍照片的地方，就是我们当年拍毕业照的地方。

　　中间两排，都是教室。

        走进教室，我努力扑捉着当年的气息。 

         堆积如山的书本味。
         弥漫在讲台上的粉笔味。
         住校的同学带的干粮味。

         男同学的汗脚味。

        女同学擦手的“友谊牌香脂”味。 

        还有一枚鹅蛋的味道。 
        这枚鹅蛋是一个男生回家拿干粮时，母亲偷偷塞给他的。在当时有些同学连咸菜都不舍得多吃的年代，这枚鹅蛋实在是个“奢侈品”，于是他拿到学校后好几天舍不得吃，把它藏在桌洞里，没事的时候就偷偷拿出来摸摸、看看。 
        他的这一举动被班里另一个男生发现了。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这枚鹅蛋对一个孩子的诱惑力是可想而知的。于是，这个孩子偷吃了同学的鹅蛋。 
        毫无悬念，两个男孩子为了这枚鹅蛋打了一架。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两个男孩都成了章丘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因为一枚鹅蛋，两个人成了一辈子的朋友。 
       不忙的时候两人经常在一起吃饭，吃饭前必做的功课：就是先为那枚鹅蛋打一回“嘴仗”，一个说对方偷吃了自己的鹅蛋，另一方则辩解说没吃。搞得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他俩在说“暗语”，很难相信两个身价几千万的大老板在争论的，就果真仅仅是一枚鹅蛋。

     这间教室我呆的时间最长。

        记忆中，教室好大啊，里面坐满了当年的同窗好友。
        现在看上去，却觉得的低矮狭小。 
        因为班级多，山区老师少，当年我们经常一个年级的两个班在一起上“合堂”。教室里坐不开了，有同学就搬着凳子在别的班教室的门口听讲。
         有个调皮的男生趁着人多，偷偷从教室的后门溜出去，冲着在教室里面听讲的同学做鬼脸，引的里面的同学“扑哧”笑了。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还蒙在鼓里，斥责听讲的同学，“你不好好听课，笑什么？”外面的同学吓得“呲溜”躲进了厕所，引得坐在门口的同学哄堂大笑，可老师在教室的讲台看不到教室外这一切，还以为同学们笑的是他：是脸上抹了粉笔沫还是裤子的拉链开了？于是一边用手背去擦脸，一边低头查看裤子上的拉链是否开了。
        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 
        教室里的黑板还在，只是在右边墙上，被人挖了个门，黑板上面也已不是我记忆中的几何难题和化学分子式，而是拼音和图画，应该是被当成是幼儿园教室时留下的。

        最下面的那排房子，在大堰的下面。

        从中间台阶下来，直冲的是学校的食堂。它负责为全校师生烧开水、负责老师的饭菜。          
        每到下课吃饭的时间，各班负责值班抬热水的同学就会提着一只铁皮水桶冲向这个门，因为开水的数量也是有限的，去的晚了，提不到开水，整个班里住校的同学吃饭时就没有水喝了。
        每当这个时候，铁梢“吱拗吱拗”的响声乱作一团。
        开水提到教室里，也不是随便喝的。
        每个班，都有一个专门负责分水的同学，拿着“水舀子”分水，每个人一“搪瓷缸子”。
        而这个分水的同学一定要有责任心，并且要公正、没有私心，否则就会起纷争。

后期，学生从家里自带的干粮也可以帮忙馏一下。

       东侧是老师的宿舍。
       记忆中，几个年轻的老师傍晚时分，坐在宿舍南门的大堰上拉着手风琴唱歌。
每当这个时候，大堰下在地里干活的村民，总是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农活，拄着锄柄直起腰杆，侧着耳朵好奇的听一会。
        一丝青春、时尚的气息在偏僻、封闭的小山村里慢慢弥漫。

        西侧是学生宿舍。
        宿舍里没有床，一进门，一溜大通铺，砖石垒的地铺，矮矮的，上面铺着学生们自己去山上割的青草，青草上面，条件好的同学会铺一床褥子，条件不好的同学，则直接在青草上铺个床单，几十个同学挤在一起睡觉。 

        那时候，我们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夏天没有风扇，冬天没有炉子。
        教室里没有，宿舍更没有。
        冬天冷的像冰窖，夏天热得透不过气来。 
        对于住校的同学来说，学校周边村里不需要住校的同学，冬天回到家里，有个火炉，那是多么奢侈的愿望啊。

        如果围在炉子边烤一烤火，那简直就太幸福啦！

       条件好的同学，家长在火炉上烤点花生、地瓜，那就算过年了。

        但那时没有人觉得苦，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
        大家咧着干的起皮的嘴唇天真的笑着，挥舞着冻的红肿的手在操场上嬉闹着。

       学生宿舍的西侧有一条小路直通村东头的大坝。大坝里的水是我们天然的洗脸盆。
       只是这条小路现在已经不通了，小路所在的位置被村里一户人家盖上了房子，小路被截断了。

　　小路上的那棵大柳树还在。

　　戏台还在，但供演员化妆、换衣服的房子倒塌了。周围长满了杂草。

       学校下面，大坝里的水依然清澈。

　　这条羊肠小路就是从学校下来去大坝的必经之路。夏天的时候，男生们从这里下来，跳进河里游泳，被老师发现后，偷偷收走了他们的衣服。
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当时，男生们是怎么赤身裸体从水里爬上岸，然后又跑回学校的？

        不知道是不是怀念偷偷下河游泳的童年趣事，毕业时，竟然有好多男生选择在这里合影留念。

　　冬天的早晨，住校的同学踩着积雪，从这条小路走到坝边，用石头砸开冰面，用冰水洗脸。

　　戏台旁边的小庙还在。

      这张照片在当时很时尚了，居然还是彩色的。背景就是那座小庙。

　　这条小胡同还有印象吗？这是从学校去村里小卖部买东西的一条小路，比走村中间的大路要近一点点。

　　这个大门就在这条小路边上。
　　大门是绿色的，这在当时并不多见，因此许多同学走到这里会好奇的往里瞅瞅。

　　顺着大坝往东走，村里人叫“下河”。

　　这些照片就是在去“下河”的路边拍的。

　　“下河”是村里人的菜园子，因为下河的井水四季不干，全村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在这里有块种菜的地。
　　菜地中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是渔湾村的同学上学放学经常走的。

　　三十年匆匆过去了，弹指一挥间。
　　岁月改变的是我们的容颜，却没有改变我们的本质。

　　当年的懵懂少女，现在已经人到中年。

　　模糊的相貌，熟悉的笑颜，一声乡音，又把我们拉回了校园。
三十年前，如同昨天。

　　不管你在天涯、在海角，不管再过多少年，不管我们容颜如何改变，你，永远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因为我们是同学、我们是校友，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常三行中学的学生”。
我们的青春年少、我们的苦乐年华、我们的梦想、我们的奋斗，有一个共同的寄托地————
　　这里是母校。
　　

　　有时间回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