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敏姨的故事

山涧清泉

<p><b style="font-size: 22px;">美篇作者:贺东梅</b></p><p><b style="font-size: 22px;">美篇制作:贺东梅</b></p><p><b style="font-size: 22px;">美篇摄影:贺东梅 </b></p> <p><b style="font-size: 22px;">希敏姨的遗照</b></p> <p><b style="font-size: 22px;"> 希敏姨的故事(修改稿)</b></p><p><b style="font-size: 22px;"> 东梅</b></p><p><b style="font-size: 22px;"> 希敏姨是我妈妈的堂妹,她身上有太多太多令人唏嘘令人感动的故事。今天,我打算用笨拙的笔,尽量准确地把她写出来。</b></p><p><b style="font-size: 22px;"> 希敏姨的故事,得从1945年那个深秋说起。在长白山山脉一角,有个名不见经传的石头河子村,名字都是那么随意,那么不登大雅之堂。但是,就是这里,发生过一个感天动地的大爱故事,虽然70年过去了,当地当年的人没把它当成什么事,就是那么自自然然的做了,做过了甚至都忘了,现在便没有多少人知道了。这里的人仍然像这里世世代代的祖辈们一样,安安分分自自然然地过活。但是,这个故事,我的希敏姨没忘,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远,故事的来龙去脉在她的心里越来越清晰,她眼睛里流淌出来的目光也越来越感恩。</b></p><p><b style="font-size: 22px;"> 1945年深秋,应该是11月份的样子。这时候,离“八一五光复”和当时的国民政府规定的9月3日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时间都不算远,可是在这山旮旯里巴掌大的小山村,过去的和到来的都是日子,几十户人家、百十口人,知道的也就是“小日本走了,老毛子来了”,再多一点知道的是“吃大米白面不算经济犯了”,不用再提心吊胆怕送命了……</b></p><p><b style="font-size: 22px;"> 长白山脉,9月飘雪不稀奇,11月已经上冰了。在那个寒冷的早晨,住在山脚下的人家,在山上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一个濒死的日本女人!那女人蓬头垢面,瘦骨嶙嶙,身体瘦弱得几乎看不见,只剩一个脑袋、就像一个骷髅被一堆宽大肮脏的和服托着,突兀地“摆”在一棵树下。女人眼白大大的翻着,毫无内容甚至一动不动地就那样盯着被她吸引来的村民。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仿佛就是一夜之间上天把她扔在了这里,大家问她叫什么、问她要找谁……问她任何问题她都毫无反应,就那样大大的翻着眼白。</b></p><p><b style="font-size: 22px;"> 村里一个有权威的、类似大家公认的“村长”的山叔说话了:“别问了,这女人要饿死了,谁回家取点热米汤来吧,救她一命!”山叔这样一说,大家冷丁愣了一下,旋即,有好几个村民转身就往家跑,他们都回家去取热米汤了——全村人都知道,山叔的儿子,前年腊月过生日那天,偷偷地吃了一碗大米饭,被突然进山的日本鬼子碰上,被绑在树上,零下40度的腊月天,一桶一桶往身上浇凉水,生生被冻成了“冰棍”!</b></p><p><b style="font-size: 22px;"> 两碗热米汤喂下去,日本女人眼睛会动了,慢慢地流出了两滴大大的眼泪。但是她还是回答不了大家的问题。后来大家才知道,她不回答,不光是因为她虚弱得说不了话,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根本就听不懂中国话!山叔看她缓过来了,面无表情地说了句:“送老跑腿子屋里去吧!”转身走了。“老跑腿子”是东北年龄很大还没娶媳妇的男人的别称。山叔说的这个“老跑腿子”,当时已经40多岁,因为又倔又穷,一直打光棍。一年以后的11月份,希敏姨来到这个世界上,“老跑腿子”和那个日本女人成了她的父母。</b></p><p><b style="font-size: 22px;"> 也是这一年的11月份,村民们听说,临近的珠河县改名为尚志县,为的是纪念被日本鬼子杀害的抗日将领赵尚志。村民们还听说,那死时才34岁的赵尚志,头都被鬼子割下来了,而且下落不明,“无头鬼”听说都不能再托生,“小日本实在是忒不是东西了”!他们还听说,抗联最大的官杨靖宇,被人出卖给日本鬼子,日本鬼子没人性地给他“开膛破肚”,在他胃里找出的只有树皮草根和“棉花套子”——当地人这样称呼旧棉絮。还有,在牡丹江那边,被小日本逼的,出了个“八女投江”,年龄最小的才13岁!还有,听说就在黑龙江,日本鬼子有个“七三一部队”,直接拿活人做实验,研究出来的鼠疫、“霍力拉”等等病菌,“祸害老了人了”!还有,一个叫赵一曼的抗日女人,被折磨得腿骨一直白花花的露在外面,全身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日本鬼子甚至用最下流的手段对待这个非常高雅有知识的女人……本村就有因为吃大米饭被冻成“冰棍”的事情,大家奇怪地你问我、我问他:“日本人不是人吗?他们咋就那么心狠?叫他们日本鬼子,难道他们真是鬼吗?”村民们在抽着火辣辣的关东烟、坐在日头底下或者谁家的火炕上叨咕这些毛骨悚然的事情时,也有人嘀咕过“老跑腿子”家的那个日本女人,也有人提出是不是把她撵走,可是山叔像闷雷似的一声吼,这种议论马上无踪无影了!山叔吼出来的话是:“日本鬼子是畜生,咱们也是畜生吗?人怎么能跟畜生学!”在那个叫石头河子的小地方,那些无知无识的穷苦山民,就是这样怀着深仇大恨,救活了那个日本女人,收留了那个日本女人!</b></p><p><b style="font-size: 22px;"> “老跑腿子”半辈子没女人,现在不但有了女人,还有了女儿,虽然那女人终日不发出一点声响,就是偶尔出声他也听不懂,但这也是媳妇也是家啊!“老跑腿子”很满足,以往的倔巴脾气改了很多,对日本女人很好,对女儿更不用说。可是,在女儿不到一岁的时候,日本女人得了“痨病”,现在叫肺结核,当时可是不治之症。“老跑腿子”想尽了所有办法,花了很多钱,还是没保住那日本女人的命,她扔下正在吃奶的孩子,扔下“老跑腿子”,撒手人寰了。至死,村里人、包括“老跑腿子”,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她多大年龄,以前是干什么的,家在日本的什么地方,她来中国,是随丈夫来的,还是“慰安妇”……人们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b></p><p><b style="font-size: 22px;"> “老跑腿子”开始抱着女儿,走东家、串西家,到有吃奶孩子的人家去给女儿讨奶吃。所有被求到的人,不管以前与“老跑腿子”有没有来往、有没有交情,没有一个拒绝这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有的妈妈,宁可自己的孩子吃不饱,宁可自己的孩子也在饿的哭,她们都首先喂这个日本女人的孩子!希敏姨就是这样长到3岁多,本来可以让爹喘口气了,可是竟被发现也得了“痨病”!她整日发烧,干咳不止,根本吃不下饭。希敏姨现在还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的她,没力气到支不起来自己的头,每天就那样垂着头靠在炕墙上,爹得出去干活挣钱给她治病,家里就妈妈养的猫跟她作伴。爹把饭摆在她面前,她根本没力气也吃不下,常常是那只猫把饭吃了……</b></p><p><b style="font-size: 22px;"> 爹挣到钱,不再给中医了,中医没治好希敏姨妈妈的病,爹发誓要保住这个可怜的女儿。爹是木匠,只要他挣的钱够打一针的,他就抱着女儿,走到20多里以外的亚布力去,那里有个西医诊所,打一针“很灵但是很贵的药水”。那诊所的护士也是个日本女人,她经常抱着同胞的女儿哭,她会说点中国话,说的最多的就是“可怜,可怜的孩子”,她给希敏姨付过好几次药费。希敏姨奇迹般地活下来了。</b></p><p><b style="font-size: 22px;"> 女儿好了以后,爹把她寄养在一户村民家,自己去四乡游走做木匠,挣钱养活独女。希敏姨在那善良的农户,一直住到解放后,爹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为止。</b></p><p><b style="font-size: 22px;"> 以后,希敏姨上学、结婚、生子……一直就没离开过石头河子。她忘不了的是,那些知道她身世的老邻居、老乡亲,即使在“阶级斗争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的年代,还都关心她、想方设法的帮助她。</b></p><p><b style="font-size: 22px;">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日邦交正常化,日本政府召回残留在中国的遗属,在那个闭塞的小山村,希敏姨性格内向,也属于闭塞的人。可是,有那么多消息灵通人士来告诉她这一消息,帮她出主意、想办法。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她把亲生母亲唯一的一张一寸大小的照片,寄给一个在外教书的远房亲属,可是那个亲属不但没帮上忙,还把那张宝贵的照片给弄丢了!小山村的人们都很不理解,说这样珍贵重要的照片怎能给弄丢呢?那是希敏姨能回日本唯一的证据,是她的日本母亲给她留下的唯一的念想啊!希敏姨却劝大家:丢就丢了吧,该着我就应该留在中国,本来我爹也是中国人……</b></p><p><b style="font-size: 22px;"> 人们散去的时候,剩下希敏姨一个人的时候,希敏姨狠狠地哭了一场,她不是哭回不去日本,而是哭从此她彻底“没有了妈妈”。2014年,我去石头河子看望希敏姨,69岁的她还幽幽地对我说:“那张照片上有圆圆的一圈印子,妈妈穿着日本式的衣服,梳着日本式的头发……”我想,那张照片应该是护照上的吧?</b></p><p><b style="font-size: 22px;"> 希敏姨现在就住在当初人们发现她妈妈的山下。没事的时候,心里高兴和难过的时候,她都会去山上那片“小树林”里坐坐。本来70年过去了,“小树林”应该是“大森林”了,就是因为中间的几十年一直“大办林业”,当年的树都被砍了,所以,现在的“小树林”仍然与当年一个模样。希敏姨觉得冥冥中是上天特意这样安排的,是上天想给她这个可怜的孩子留下一点妈妈的痕迹。希敏姨现在熟悉那“小树林”里的每一棵树,她常常猜想:妈妈是在哪一棵树下被发现的呢?是这棵亭亭玉立的白桦树,还是那棵蓬勃向上的小白杨?“小树林”成了希敏姨心中的圣地,早春,那灿烂的山花,希敏姨觉得是妈妈盈盈的笑脸;盛夏,那清澈的山泉,希敏姨觉得是妈妈亮亮的眼睛;金秋,那满山沉甸甸的野果,希敏姨觉得是妈妈对她浓浓的深情;冬日里,那皑皑白雪,希敏姨觉得是妈妈对她圣洁的母爱……希敏姨这些幸福的遐想,与战争无关、与侵略无关、与仇恨无关、与日本鬼子的残暴无关,她有的只是一个女儿对母亲最单纯最原始最真挚的渴望!</b></p><p><b style="font-size: 22px;"> 希敏姨很感恩那些淳朴善良的乡亲,是他们,给了她妈妈第二次生命,才得以使她来到人间;是他们,使她保持了“人之初性本善”的天性,使她没有变成“日本鬼子”,连半点“日本鬼子”的心态都没有!希敏姨不但自己淳朴善良,她生养的4个子女也个个淳朴善良。希敏姨说,世界上这样的人多了,就不会有侵略有战争有仇恨了吧?希敏姨听说现在日本还有人想让军国主义死灰复燃,她很奇怪:人都在自己的国家里好好的过日子不行吗?干嘛总想着欺负别人、总惦记着人家国家的东西?战争、侵略,给日本人带来的罪孽和痛苦还少吗?干嘛放着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当野兽当畜生呢?希敏姨有句口头禅,没事她就自己嘟囔:“人不懂兽语,更不懂兽心啊”…… </b></p><p><b style="font-size: 22px;"> (全文完)</b></p><p><b style="font-size: 22px;"> 题图,是发现希敏姨妈妈的地方……</b></p><p><b style="font-size: 22px;"> </b></p><p><b style="font-size: 22px;">尾图,就是那条“石头河子”……</b></p><p><b style="font-size: 22px;">25次浏览</b></p><p><b style="font-size: 22px;">赞 评论</b></p><p><b style="font-size: 22px;">2人觉得赞</b></p><p><b style="font-size: 22px;">无病</b></p><p><b style="font-size: 22px;">2015-6-24 6:09</b></p><p><b style="font-size: 22px;"> 谢谢大家关注!老师们、老同学、远在美国的朋友……都给我这篇文章提出了中肯的意见,使它更丰满、文字、史实更准确;今早,“有关领导”阅后又指示我“提交征文”,尊敬不如从命,让“丑媳妇见公婆”去吧!</b></p><p><b style="font-size: 22px;"> 补记:后来,这篇散文被评为鞍山市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征文二等奖(一等奖空缺)。</b></p><p><b style="font-size: 22px;">回复</b></p><p><b style="font-size: 22px;">人生如戏</b></p><p><b style="font-size: 22px;">2015-6-24 16:44</b></p><p><b style="font-size: 22px;">一个让人感动的故事。不忘历史,人间有爱! </b></p><p><b style="font-size: 22px;">回复</b></p><p><b style="font-size: 22px;">无病回复人生如戏谢谢关注和理解!</b></p><p><br></p><p><b style="font-size: 22px;">再记:</b></p><p><b style="font-size: 22px;"> 2020年12月13日,这位可怜又可敬的老人离开了人世,愿她在天之灵安息!</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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