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风筝

李强

　　连日温馨的霏霏细雨，将日子冲得发亮郁绿，片片情感叠青泻翠，逶迤的薄云仿佛静止不动紧贴着湛蓝的天壁。那湛蓝的天壁上似乎仍漫漫飘飞舞动着那只断线的风筝。

又是一个风筝放飞的季节。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一切犹如早已褪色的岁月，我以为一切会慢慢搁浅，可终没有就此搁浅，琴那天真无邪的微笑，还有被风吹逸的秀发，更有那天空远飘的风筝……又一次让思想浮出地平线。琴走的时候，正是碧云天、黄花地，风筝远飞的日子。此时，我好像又听见琴最爱唱的《大约在冬季》和《外面的世界》；又看见她那已深深埋在我记忆深处的倩影。

　　那时候，大学刚毕业的我，被分配到三线军工厂，琴和我是一批分来的。我俩同时又被安排在同一个车间实习，加上我俩都有一个共同兴趣爱好，那就是写作；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爱好打麻将、扑克等，因此，我俩的距离拉近了许多。琴长得不仅漂亮，而且更爱笑，笑得时候那对酒窝就会露出来，再有就是她无论是在路上或是工作中，总会哼着歌，显得一副很自信的样子。她身上常常会散发出一股兰花般的幽香，这股幽香总是让我睡不好觉。

　　我们住的独身楼，是在一座大山边上。这里空气很好，每天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中会不断夹杂着山鸟,的呜叫声，传入耳中。只要碰到双休日，我俩就会绕过独身楼后的那座大山，去河边看水中的小鱼，放风筝，采野花，到村寨了解民俗。
　　

　　记得那是阳光很灿烂的一天，我们骑上自行车，沿着小路出发了，刚刚接近村寨边缘，守寨的土狗凶猛地叫着扑了过来，吓得我俩只能绕道而行，骑在牛背上的小牧童竟会对我俩的行动开心地笑上一阵。

四月的山风，吹开了满山、满坡一些不知名的、粉的、红的、白的野花，沿着乡间小路，我俩高一脚、低一脚很吃力地推着自行车。越往前走，路越难走，凸凹的石头缝隙中聚积着很多小水坑，地上一些新鲜的，枯干的牛粪就像地雷似的，不规则排列在悬崖峭壁下那崎岖的山路上，闷热的空气竞没一丝微风。抬头向上望去，那蓝天白云静止一般的挂在头上。回头看琴，汗水把她额头上的头发，或直或弯地梳理着，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一层湿湿的汗帘，她那双大眼睛也正一闪一闪地望着我。‘你在那等我；我先把车推过去就来接你。’
‘不，我自己能行。’她边说边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
‘好香呀，一股兰花味。’琴高兴的说。

累得几乎快推不动车的我有气无力的说，我看你就是一棵兰花。
　　‘真的，没骗你，你闻，你快闻。’
　　‘是有一股兰花香。’

我俩东张西望开始寻找花香的源头。只见正前方高高的悬崖石缝上，一株郁郁葱葱的野兰花在山风的吹佛下低头，抬头。
‘在那。’琴高兴地蹦起来。
‘你等我，我去挖。’
　　‘不吗，我也要去。’
　　‘上面危险，你还是在下面等我。’
‘不，我要去。’
‘好吧，那要小心点。’
山石被岁月的风雨磨砺得已是干疮百孔。石缝或深或浅，或凸或凹地裸露着原始的本质。整个悬崖上布满了青黄相问的树藤。我拉着琴的手一步步小心向上移动。‘害怕不’，‘跟你在一起我才不怕哪。’我俩终于爬到了最高处。奇怪，那株兰花四周竟没有树藤的缠绕，岩石周围竟是那么一片洁白。青苔顺着纵横交错的石缝深深地扎下了根须。坐在岩石上，我俩盯着这株兰花看了好久，好久。‘奇花异草说的就是兰花。’琴轻声细雨地说。‘你说，它长在这空旷的山谷中不寂寞吗？’我抬头看了看琴，不知怎么回答。可能女孩就喜欢多愁善感吧。

　　推起自行车，拐了几个弯，突然，琴叫了起来，原来不远处有一片红色的野花，红的很浓，就像要滴下似的，我折了几枝最红的，并编了个花环，花环四周又插上许多小花，回头准备喊琴，就在回头的刹那，我楞了。琴穿着被汗水打湿的衣服，那诱人的曲线凸现出她的那种美。琴发现我在回头看，急忙把挂在树枝上的衣服穿在身上。‘编好了，好漂亮。’

　　山里的景色真的很美，望着四周的群山，我和琴站起来竞像孩子似的高一声、低一声地喊起山来，只听见远处、近处山谷中传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回声。树枝上几只山鸟振动翅膀向前方飞去；山坡上，正在啃草的老水牛抬起它那忍辱负重的头来，不解地瞪着眼睛；更有几个小牧童在一块很大的顽石上，用一种不解的眼光望着我俩。

　　琴跑了过来，坐在满是三叶花盛开的草地上看着我，我红着脸急忙把花环戴在琴那披着长发的头上。

　　琴变得更美了，小酒窝把她的嘴角点缀得很美、很纯真。
她笑得也更甜了。我说：“琴，你真的像白雪公主……”。

　　有一天，琴来到我的寝室说：“你现在是白马王子了！”“什么白马王子。”我愣了，只见琴拿出一本杂志，原来琴把我和她上次游玩的经历写成了一篇散文，在她的散文里，我成了白马王子。从此以后，我们就开始了写文章比赛，这个目标也就成了我俩业余兴趣爱好的部分内容之一。琴的文学功底真的很好，一篇篇美文跳上报刊，从最初的企业报，到省级、国家级刊物常常会看到她的大名，她给自己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琴儿。而我的作品也只有在企业报上露露脸，偶尔最高的级别就是在地区级刊物上出现，可琴从不嘲笑我，跟琴在一起，我的生活变得阳光一片，我突然会感到我己离不开琴了。

　　独身楼和厂区有近两里多远的路。每天琴都和我一起骑车上班。

那天，我晚上加班，第二天起晚了，爬起来飞快向厂区奔去， 到车间后没看到琴。我向师傅请了半小时的假，骑着自行车又飞快地到了独身，敲了半天门，门开了，只见琴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怎么了，生病了。”我焦急地问道。“嗯，发烧了，可能是昨天到河边着凉了，想告诉你，可头痛得很厉害，全身发冷，想爬都爬不起来了。”我想：“你会来的。”说到这，双眼装满了泪水的琴委屈地看着我，我抱住琴，“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嗯。’琴喝下我给她熬的姜汤睡着了。床边的窗台上，那株野兰花又开了好几朵，整个屋中好香，好温馨。
　　那天，厂房里的我，满脑子都是琴的那双满是泪水的双眼，一下班，就以最快速度冲到她的寝室。
　　日子就这样高山流水般的流淌着。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好听吗？’琴问我。‘好听，就是有点失落。’以后的日子，跟琴在一起，真的好开心，尽管山里的一切很单调。

　　那年正是风筝放飞的时节，我俩放飞的那只风筝在空中正努力地飞。

　　“琴，快点，再跑快一点。”一着急，我竟拉起她的手，带着她迎风奔跑。瞧啊，风筝飘得好高啊，线板上的线己经快到了极限，可那风筝好像仍要向上飞，并且此时己快变成一个小红点了。“琴，快把线收一收。”“不，让它自由飞吧，让它飞到外面的世界去。你看它好可怜，不管飞得多高，总是被人控制着，它没有完全的自由，我不希望它难过。你说，它多可怜呀！不如把它彻底放飞。”

　　”山风轻轻的从我们的脸颊划过，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我点头同意了。那只我俩共同放飞的风筝就这样摆脱“缰绳”，飞过那片小树林，又飞过那熟悉的湖面，向着那温暖的阳光飞去了……

望着远飞的风筝，琴的双眼红了许多，我说：“没关系，下回再买一只，我们仍给它自由。”

　　不久，一篇《自由的风筝》登上了省级一个很有名气的刊物上，那是琴儿的作品，不过，作品的格调似乎有些让人伤感。忽然有一天，琴用她那含情的双眼望着我，那个极美的、极好看的小嘴祈求着对我说：“我们离开这大山，这里太单调了，我们一起飞走吧！”。“琴，你不喜欢这大山吗？这里有我们的许多故事，还有那些纯朴、善良的三线人，我没有理由离开这，何况这里需要我们。”我有些激动地说。

　　再后来，又到了碧云天、黄花地，风筝远飞的时节，琴真的要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行李就是她的全部家产。

　　“别忘了，常常给野兰花浇水。”

　　”站台上，琴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抱着我呜咽着。“琴，人各有志，还记得我俩一起放风筝吗？那摆脱我俩手上的风筝不知现在飞到哪去了，真的，我很想念她。”

　　“我也更会想念那放风筝的人，你真的不愿意离开这大山吗？”习惯了，习惯了山风的纯朴、自然，还有那用山花编织的花环。对了，我会把那盆野兰花养好的。

　　秋雨在空中徐徐落下，琴的泪夹着雨珠也一起飘了下来。

　　山里那颗红红的相思豆正悄悄挂在东面的山顶上。满山满坡处处都是一片片荒凉。整片山里几乎看不到一些绿，更看不到那红红的，浓浓的野花。山风很大，琴的头发被吹得飘了起来，琴身上那股兰花香又一次飘进我的心里。

琴真的要走了，我流泪了。

　　火车启动了。

　　琴走了，车窗边，她那只我曾牵过的手仍不停的挥动着，直到变成一个小红点，就像那天放飞的那个风筝。

　　她飘走了，在我生命的情感过程中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