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我们的周边,生活着各种各样的民间手工艺人,他们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家里的锅铲,剪刀,筛子,藤椅,蒲草篮子,麻布蚊帐......无不是出自于他们之手。
而如今,随着社会的进步,民间濒临失传的手艺越来越多,他们只是生活在我们的回忆里,模糊中,闪现真切的脸庞,依稀中,映出专注的模样。 锤揲,就是这么一种古老的手艺。它是古代金银以及铜锡等金属器物,最主要的成形工艺。锤揲之锤,大家都能理解,揲,是一个经常会被读错的字,这个字的音同“夜”,在词典中的解释为:“椎之使薄”。锤和揲是两个动作,同时作用在金属器皿上的技艺,就是锤揲。
锤揲,是早期金银首饰、铜锡器物加工中,一种常见手法,用这种加工方法,加工出来的器物,材料的损失比较少,对于古代贵重的金属来说,这种方法虽然耗费人工,但是具有很强的实用性。 在我国,早在商代,就已经出现了金饰,据考古发现,在河南安阳殷墟遗址中,出土了大量金箔、金片。这些金片,就是锤揲出来的。这说明我国至少在商周时代,就已经有了锤楪的工艺。但在东汉之前,中国古代金银器加工,主要还是以铸造为主,以范铸为例,它是源自青铜铸造技术,对于材料的消耗较大,工艺较复杂,而且费时。 到了唐代,锤揲工艺和錾刻工艺,进入成熟期。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每项工艺的成熟,都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过程;二是唐朝时对外文化经贸活动开始活跃起来,外来尤其是中亚技艺的引进,大大加快、丰富了中国本土工艺手段。 唐时期的中外交流,空前繁荣,在外来工艺中,对中国金银器影响最大的,是捶揲工艺。捶揲工艺,最早出现在公元前2000多年的西亚、中东地区,并大量用于金银器的成型制作。 随着唐代中外文化交流的大规模展开,西亚、中亚等地的商人、工匠纷纷来华,他们在带来大量国外产品的同时,也带来了包括金银器制造在内,不少的工艺技术。
锤揲工艺,更能体现金属材料自身的美感,更能发挥金银质地柔软、延展性良好的特质。因此锤揲工艺,逐渐在金银成型制作的加工中,成为主流,也成为铜锡等小器物加工的主流。
锤楪工艺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唐代金银器制造业的繁荣。使金银工艺,成为当时手工业中一个突出部门,发展规模庞大,既有民间金银行作坊,又有规范的皇家金银器制作场所,即“ 官作”。
锤揲,就流程而言,说起来并不复杂。首先,要将金属材料熔化,去除杂质,将其铸造成金块,银块,铜块,锡块等比较有规则的造型。
在这个过程中,金属块,要不断的进行热加工,将金属烧热,然后取出,在铁砧进行反复的捶打锻炼,将金属物捶打到合适的厚薄。而这个厚薄的合适程度,取决于之后需要做的物件。
之后,就是将金属物,按照设计的要求,不断的进行捶打。通常金属板的厚度,是在0.5-2毫米之间,也就是说,一件锤揲得到的器物,从造型开始,就是一锤一锤,对贵金属施以外力而得到的。 锤面看似简单,实则轻重最难把握。打锤时下手要均匀,左右手配合要十分默契,右手锤子敲多快,左手转动锡器就要有多快,配合不好,很容易将已经成形的器物,打成废品。
在锤揲中,还需要配备出松香,混合了滑石粉和植物油的“胶垫”,一般称之为底衬。这种底衬的软硬需要适度,在锤揲大型的器物,和一些凹凸的精密花样时,这样的底衬必不可少。这种带有一定弹性和韧性的底衬,可以有效的固定金属块,并吸收锤揲的力。中亚之所以锤楪工艺相对发达,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更早发现沥青,而沥青就是天然的“胶垫”。
世上的事情大抵如此,越是流程简单、技艺简洁,实际操作起来却越是困难。锤揲也是这样,是一件大道至简之事,在这一锤一揲中,毫厘之间的分寸,根本只悬乎一心,外人根本无从体会。一定要问,也无从问起,这手上的滋味,嘴上如何说得。 一块金银,或者铜锡,经过老匠人的千锤百炼,可成为一件精美的首饰,或者稀罕的器物。这里面,包含了千百年来古人技艺的传承,有手工匠人的心思、厚茧的双手、岁月的质感、手工敲打的印记,大大小小的捶点,诠释着器物的手作灵魂。 锤揲的器物,没有这样规整,没有那么流畅,它所打动人的美丽,是在于质感的浑厚,肌理的朴实,这一点是机械制品,永远无法替代的。 面对古朴、浑厚的锤楪工艺品,我们不禁会称赞它的技艺精湛,这种召唤出内心深处对美的共鸣,就是工艺于人的最大价值。
有许多人会说,现在铸造和冲压技术已经这样发达,实在看不出来锤揲,和一般的机械生产有什么不一样,而且金银,现在作为首饰使用比较多,不太有人还在使用金银器皿。
确实,从实用的角度,无法说锤揲,究竟对于大规模的生产,还有什么样的意义。毕竟社会与科技在不断发展,以前很难做到,或者几乎做不到的事情,在机械发达的今天,变得非常简单。 但是,任何时代,都有这个时代的困扰,古人做不到大规模生产,而我们今天在科技面前缺失的,却反而是一份质朴的心手相传。在科技发展的历史中,总有一些手艺是一去不回头,但是也总有一些,始终被保留着。毕竟手艺手艺,由手传达的才是艺术。
布满器物的龟甲纹肌理,就是一首和谐之歌,奏响的是手艺人锤起锤落的坚守。色彩与锤纹和谐统一,古朴典雅,韵味浓厚。
如今,锤揲的器物已是罕见,原本是家家户户皆用的生活器物,现却只能作为民间工艺,跻身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员。然而,这依然阻止不了锤揲手艺,逐渐消失的趋势。在机械化的时代,它给予过我们心灵上的慰藉,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