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系里宿舍楼

ZLQ

杭大生物系在那个年代好像是一个地标，因为是文三街的尽头。
再往西走，一派风光正如现今的西溪湿地——鱼塘接着鱼塘，桑树柿子树遍布。

生物系平面图  图中比例和位置均失调

学生宿舍那幢古色古香的破楼，承载了多少正当季的青春。
所以纵然老旧得一脸沧桑，却从来不曾暮气沉沉。
回忆里它总是透着阳光的颜色。

只找到楼北面的照片，青春映衬

无数次回忆起从前门甬道走过，
无数次想见阳光照在灰暗的墙头，
也难忘它拆除之前的最后一见——
当青春撤离的时候，
它破碎地静卧在荒芜的地头，
岁月一去不返。




宿舍楼早已拆除，可是记忆依然鲜活。

宿舍楼当年是男女生合住的，一楼二楼住男生，三楼住女生，在中间和西头各有一个楼梯。楼内没有任何隔栏，杭州城里大概独此一家。

只找到另一座楼内的楼梯，与宿舍的基本相同，但左右相反

一楼潮湿，黄梅雨季时候水在地上好像多到能流淌的模样。

印象里极少有男生上三楼， 好像有无形而强大的结界分隔。女生们总是自在地在宽大的走廊里穿来走去。

公用的卫生间和很大的一个水房都在楼的西头。洗衣服的时候抬眼就是绿草疯狂的操场， 还常常会听到丁虹姐姐的歌声，所以回忆里都带着清新的水的气味和清丽的歌的韵律。

偶尔还传来楼下男生爆炸般的疯狂歌声，据说是在深冷的季节里洗冷水澡。

从操场看宿舍楼，迎面正是水房的位置

还记得传看过的84一位学长毕业纪念册上的一段留言，大致是：你是一粒种子，生根发芽在一楼，成长在二楼，开花结果在三楼。

这位学长先是住一楼，后来搬到了二楼，他女朋友住的当然一直是三楼。不记得这位学长模样了，就记得他跑步超级快。

这段留言精彩到从未忘记，可是也从来不知道是哪位才子妙笔生花，在1988的初夏。

看门的大伯瘦高，长脸，似乎从来不笑，看不懂年纪。

到了晚间大伯会给宿舍楼落锁，如果贪玩晚归了，敲门时候大伯会披着军棉大衣慢吞吞来开门，虽然脸拉得更长了，眉头锁得更紧了，但是一句也不呵斥，还是好脾气的吧。

军棉大衣的印象实在太深刻，恍惚间突然完全想不起大伯夏天穿什么衣裳。

大伯虽然动作慢吞吞的，可是会的事儿不少，敲敲打打地修个锁啦、补个门啦什么的。

后来宿舍楼里高大上地安装了一部公用电话，就摆在大伯的窗口，于是大伯就时尚地兼职了具有当年特色的公用电话传呼员，当然也拥有众多志愿者，所以传呼电话这件事，大伯并不太辛苦。

记忆里突然闪现了大伯有过一个笑容，那是我们寝室在毕业前把网球拍送给大伯，嘱他好好锻炼身体。

大三时候换了寝室，楼下是同年级隔壁班的男生，其中一个是我中学同学阿庆，我们从12岁就在一个班里，曾经被他从生物系捡了死菜花蛇来吓。我的中学里男女生是不讲话的，所以到了大学依然习惯性不讲话，可是，这个，不妨碍我们打架。

他们会把我们晾的衣服捅下楼去，会把西瓜皮从窗口撂进我们房间……

最凶狠的是一个烟幕弹，从二楼窗口探出身去手臂一挥就甩进了我们的房间。
极呛极呛的白烟一下子就浓浓地充满了整个房间，我们涕泪横流地咳嗽，然后去打整盆的水浇下去，然后跺地板。

楼下寝室兴高采烈地尖叫，咚咚地捅他们的天花板、我们的地板。

二十多年后，我和阿庆见面终于能熟络地说话了。
我耿耿于怀地问那烟幕弹究竟是什么？
他笑成花儿似地说是把兵乓球剪碎，拿锡纸裹起来，留一个小孔出烟，然后把里边的乒乓球碎片点燃……

刚刚30年同学会上我俩又讲过话了

也并不是只打架的。

当年楼里到点就熄灯，但是房间里的插座是有电的，很奇怪的是经常会二楼有电、三楼没电。

断电时候还想用个台灯看会儿书，我们就向楼下寝室借电。我们会把接线板的插头长长地从窗口挂下去，拴包瓜子，再写个条子说电老虎给点电吧……然后我们的台灯就哗地一下会亮起来。

宿舍楼是年久难修的。

走廊的顶上安置了特别粗的铁丝，贯穿整个走廊，是方便我们挂晾衣服的，想起来楼层很高吧，挂着的衣服好像不怎么妨碍我们走来走去。不过，因为总是挂满衣服，我都不记得走廊里天花板的模样。

但是房间里的天花板一定是斑驳的。我们寝室拿白纸糊过顶棚，我一直想做一个布满星星的顶棚，可是到头来只是想想。

房间里是实木地板，就是老旧得走起来吱吱嘎嘎的。

那一年的12月30日夜里，大家准备洗洗睡吧那会儿，室友端着一盆水回房间，刚走进门就一声惨叫，扑通摔倒，一整盆水都泼向我背上。我们扶她起身的时候，发现她脚卡在地板里——天啦！地板踩破了一个洞!

帮室友把崴了的脚折腾出来的时候——天啦天啦！我们目瞪口呆地看到，二楼天花板已洞穿！我们直接看到了二楼房间的内部。

我和另一个室友赶紧下楼道歉，一走到门口，天啦天啦天啦！整个房间白雾茫茫，赶得上他们扔烟幕弹的效果了。我们的楼板破了直径10公分的洞，而楼下的天花板破洞虽然不大可是掉的石灰直径有好几个10公分。
天花板黑洞洞的地板白花花的……

我们磕磕巴巴地解释，走进屋里观察情况，突然，天啦天啦天啦天啦！灰尘弥漫中我们看到的是什么？他们的桌上放着好大一个生日蛋糕，他们身边坐着软妹子……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不知道我们坏了楼下哪位兄弟的好事，在1988的岁末。

地板的破洞恰好在门打开成直角时候的最先端位置， 洞虽不很大，但无论如何的必经之路。

申请修理之后一直不见维修。我们盖上了一块硬纸板，可是走进走出时候常常一脚踢飞，一定的角度下就刚好看到二楼的寝室门开处。

那天年级的大课结束后，我们都回了寝室，硬纸板照例一脚踢飞，突然咚的一下，从洞洞里看到二楼寝室的门被一脚踢开，几个男生排成一队，雄赳赳气昂昂地正步走进门，齐声高唱：“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我们笑成一坨。

二十多年后，阿庆告诉我那时候我们天天有垃圾掉下去，差点又想打架，后来想想我们地板破裂走路都不容易，遂作罢。

我想想他是说好听的罢了，又不傻，他们肯定明白当时的状况下是铁定打不过我们了，我们可以让他们的房间直接变成水帘洞的！

这个洞维持了大约一周时间，最后宿管大伯拿着一块特别薄的三夹板，咚咚地敲上钉子了事，因为板子若是厚了，门就会卡住打不开。

我们进进出出依旧会踢到，不过板子踢不飞了——虫洞就此关闭。
二楼寝室的害虫从此又阻隔在结界以外的那个世界了。

印象里是哪一年的毕业季，一天夜里突然楼里人声鼎沸，楼道里全是纷沓杂乱的脚步声和慌张的喊叫声。

被吵醒的我们看到窗外有红红的火光闪烁，走廊里浓烟滚滚。

嘈杂人声中，大约知道了是东头二楼一间宿舍着火了。探头看看，宿管大伯站在楼下望向东头，看他淡定的样子，我们觉得应该不必撤离了。

幸好是夏季，床品不复杂，又临近放假，很多东西都收拾掉了吧，所以火势没有很厉害，很快扑灭了。但是一整座宿舍楼里烟雾茫茫一片。

后来听说是老化的接线板短路引燃了蚊帐，倒是火苗从窗口燎出去，把三楼女生晾晒的衣服给烧了。

隔天，一楼楼道口的小黑板上出现了捐款倡议之类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失火的那间宿舍弄的。我们愤愤不平地围观了一下，都觉得该是那间宿舍给大家精神补偿才对！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记不清失火是在哪一年的夏天了。

被失火宿舍利用的小黑板悬在楼道口，上课啦吃饭啦打球啦，都会经过它，我们常常会慢一慢脚步，浏览一下。

小黑板上会出现通知啦需求啦寻物启事啦什么的各种消息，也有同学干脆把纸条贴在那里。

有一天，室友一路笑回房间，说有留言笑死人了，问是啥，她笑说你自己去看。我兴冲冲跑下去看，顺手记录了一下：

不好意思字写得太难看，现译文如下：

第一段：
“哪位同学叫本部大妈洗被子没拿到的，请带钱到205找阿拉法特叔叔。”

阿拉法特叔叔近照，好像又捡到啥了
(肖像权：阿拉法特；版权：ZLQ)

第二段：
“本人前几日登出的寻找网球拍启事，现经有关人员合力寻找，于池塘发现其残骸，且其柄为一黄鼬紧紧抓住。据专家分析，是黄鼠狼叼住网球拍后不慎落入池中，不幸身亡。”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不知道被子和网球拍的主人分别是谁，也不知道那只黄鼠狼是不是含冤。

86～90期间住在这座楼里的师姐妹们和86(2)班的男生们，应该看到过我们寝室门的大玻璃上与众不同地贴着三草留园四个大字。

寝室姐妹5人——薇、蕾、蒙、留、园，所以有了这个寝室号。

房间墙上贴了一幅很大的画，是我们大一时候趴在草坪上拍的一张照片，我按着不同的发型做成了剪影剪贴画，画面太可爱，成了文明寝室的加分项。可惜那时候都没留照片，只找到了大四的同款纪念照。

三草留园毕业季1990

薇是寝室长，起得早，交游广，信息灵通。有她在，我们可以睡懒觉也吃到早饭，可以换住到阳光明媚的朝南寝室，可以被督管着认真整理打扫从不让文明寝室称号旁落。

咱班的另两个女生寝室每逢此时总是撇着嘴攻击我们说太假、太假。我们讨论后一致觉得那根本就是无限的羡慕嫉妒恨！肯定是！

就算我自己，想起当年的宿舍楼当年的我们，心头顿时也无限的羡慕嫉妒恨呢！

后记

感谢汪老师和各位师兄弟姐妹友情提供照片和记忆
以下照片无关宿舍楼，但是舍不得删除
且对于我们，无需图注

再后记

我和阿庆的聊天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