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1925年父亲出生于湖南平江,兄妹七个,父亲排行第三。父亲的生母去逝早,爷爷在父亲40岁时曾作词《临江仙》以赠,词中描述了爷俩痛失奶奶的悲惨境遇:“尚记燕京初聚首,精灵四岁孩童,可怜幼弱失慈晖,牵爷频觅母,凄切有谁知。······”。父亲少儿时代在老家平江读书,爷爷从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归国后一直在北方任职,父亲与爷爷聚少离多,直到1947年,爷爷把父亲和三叔、四叔一起接到重庆读书,才又回到爷爷身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父亲的年青时代颇具传奇色彩,也许是受爷爷的影响,喜欢读书看报关心时事,忧国忧民,反对国民党政府的专制统治,同情民众疾苦,反对内战。在当时环境下,父亲并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敢于公开表达自己的思想,积极参加进步的社会活动。父亲的言行不符合统治者的利益,受到校方的点名批评和公开威胁。爷爷知道后,马上安排父亲转学至重庆南泉新闻专科学校。转学后不久,爷爷带着三叔、四叔离开重庆,回到阔别三十多年的老家湖南。父亲因学业未完在重庆继续读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父亲的年轻时代风华正茂,转学后,父亲似乎到了一个更大的平台,积极的投身学生运动,宣传民主、爱国的进步思想。1949年4月21日,父亲参加了重庆各界“反饥饿、反内战、争温饱、争生存“的大游行,担任重庆各大专院校的校际联络员。父亲活跃的身影终于引起国民党特务的注意被盯稍,大游行的当天晚上父亲被国民党特务秘密逮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爷爷得知父亲的消息后焦急万分,四处求人设法营救,渣滓洞和白公馆被称为魔窟,只能进,不能出,没有人能活着出来,爷爷营救父亲的努力终未如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父亲被捕后,先关在渣滓洞,后转入专门关押政治要犯的白公馆集中营。与父亲关在一起的有许晓轩(小说《红岩》中的许云峰)、陈然(小说《红岩》中的陈刚)、罗广斌(小说《红岩》作者)、任可风等。国民党特务希望从父亲这里得到更多重庆地下党组织的情况,在狱中半年多的时间里,父亲多次受到国民党特务的严刑考打,国民党特务用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电刑等各种手段残酷的折磨父亲,父亲的身体受到极大的摧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重庆解放前夕,国民党特务开始对关在白公馆集中营的政治犯进行大屠杀,一批又一批革命志士被押出去后,一阵枪响再没有人回来,白公馆笼罩在白色恐怖中。1949年11月27日晚上,父亲与罗广斌等剩下的19人被集中到5号牢房。当时值班的特务叫杨钦典,是已被狱中地下党争取过来,弃暗投明的人。当晚,杨钦典接到西南长官徐远举的密电,命令除罗广斌、任可风两人押往台湾外,其他人一律就地枪决。接电话后,杨钦典马上来到5号牢房前,说:“白公馆的看守都去渣滓洞执行任务去了,我把牢房钥匙给你们,我在楼梯口跺三下脚,表明楼上已没人,你们赶快越狱。”这样,幸运的父亲和其他志士一起打开牢门,乘着夜色奇迹般的逃离了白公馆,逃离了死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重庆解放后,重庆市人民政府曾专门登报寻找白公馆脱险的19志士,并授予“虎口脱险19志士”的光荣称号。至今,在重庆白公馆纪念馆还设有“白公馆大屠杀脱险者”专栏,介绍19志士的事迹,陈列着父亲和其他脱险者的照片。父亲脱险后,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二野”军政大学任教员,在海军报社任过记者,后因身体原因转业至地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父亲参加学生运动时不是中共党员,只能算进步青年,解放后并未享受任何待遇;更重要的是在越狱过程中,父亲为躲避追捕与团队跑散了,到达预定集合地点时晚了两天,狱中党组织认为父亲对革命立场不坚定,是态度犹豫的表现,拒绝为父亲出具相关证明。这件事对父亲的一生影响很大,在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不得不处处小心翼翼,生怕触发了这颗“定时炸弹”。狱中党组织负责人罗广斌结局更悲惨,他曾因创作了小说《红岩》和《烈火中永生》红极一时,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整。在那个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日子里,罗广斌在大屠杀之夜从狱中脱险的经历,正好成了人们怀疑他的理由。”文革“前,曾被”历史问题有个别疑点”为由,否决了他共青团中央委员候选人的资格;“文革”开始后,被打成“叛徒”,《红岩》也成了“叛徒文学”,1967年坠楼身亡,年仅43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从我们记事起父亲身体就不好,狱中的折磨严重伤害了父亲的身体健康。父亲腿和手都留下了残疾,对工作和生活影响很大,一只腿没力,稍不注意碰点东西就可能摔跤,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是我还是李林,图好玩从背后跳到爸爸背上,害得爸爸头砸在柜上,前额砸破了血直流。父亲的右手萎缩几乎已不能起作用,日常生活吃饭、穿衣、写字全靠左手。有时妈妈回得晚,父亲给我们做饭,父亲用左手艰难切肉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就心酸。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我们三兄弟都是长身体、读书要花钱的时候,父亲和妈妈一起省吃俭用艰难的支撑着家,到了新学期开学要缴学费时,父母东拼西凑借债度日。那时亲人们都关心父亲的健康,给予了我们许多帮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父亲虽然身体不好,但父亲是乐观和热爱生活的,脸上常年挂着笑容,好象有永远享受不完的开心事;父亲喜欢照像也会照像,有许多笑得好甜、笑得很开心的照片,看着那些照片你也会受到感染而会心的笑,这些照片成为我们怀念父亲最珍贵的记忆;生活中父亲经常会哼哼小调,偶尔会放声高唱,那时我们住在一栋小楼里,有三、四户人家,父亲的歌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大家也轻松的笑了,父亲唱歌音调比较高,如果受过训练,可能也是个不错的男高音;父亲右手不方便,只能用左手写字,但仍然见其功底,比我们三兄弟的字都强得多,有机会父亲会露一手毛笔字,如果得到赞扬,父亲是最开心的时候;父亲做得一手好菜,记忆最深的有红烧猪脚、肘子蒂、泡菜、猪油炒糯米饭。那时我们三兄弟都会吃,节假日,父母做好吃的一定会用脸盆大小的碗装,否则父母还没上桌菜就可能没了,可惜再也吃不到那样香的饭菜了;父亲喜欢看报,那时家里订了《长沙晚报》,每天下午四点左右父亲就会喊:“平伢子,去拿报啰”或者是:“林伢子,看报来冒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父亲是老实本分的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坏主意,也从来没有欺负过任何人,不受别人欺负就阿弥陀佛了。父亲有时又太老实了,记得小时候有次和父亲出去,看到几个人在发传单,父亲好奇想要一份看看,那人问父亲:“什么出身?”,父亲答:“地主”,“地主不发。”父亲只好怏怏的走了。有失必有得,父亲能比较平安的度过建国后一系列的政治运动,度过那些疯狂的、非人道的日子,或许与父亲老实、不出风头、不争利、更不争权有关。我们三兄弟能健康的成长,能各自在工作和生活中不让父母操心,除了父母在生活中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外,父母在精神、性格方面的潜移默化影响更大,是父母的言传身教使我们都成为本分、能自食其力的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父亲在世时,我没去过重庆,父亲去逝后不久,我有机会到了重庆。在白公馆,我在父亲的照片前跪下,为怀念也为对父亲生前照顾不周、尽孝不到而愧疚。从重庆回长沙的路上,看着长江三峡两岸的烟雨,听着江水“哗哗”的涛声,想象着父亲当年在巴蜀大地学习、奋斗的情形,仿佛看到年青时代意气风发充满活力的父亲。我想:父亲是勇敢的,曾为心中的理想奋斗过、呐喊过,并为之不遗余力的实践过,即使面对强权也不退缩。父亲把一生的精、气、神都留在了青年时代,都奉献给了心中的理想。虽然父亲由于身体原因,之后在工作中再无建树,但父亲仍然值得我们为之骄傲,是我们亲爱的好父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安息吧,亲爱的父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2016年10月11日</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