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五)师与父

于岁月里慢慢思量

《别来无恙》(五)师与父 天气在孩子落地后,终于是恢复了正常。 牛庄因为地处山区,节气晚,人们只是忙着翻地却还没有真正的耕种,所以在天灾时,逃过了一劫。 那以后每日日照充足,有了雪水的浇灌,大概今年不必再担忧雨水的问题。 春风可化雨,雨落成水,水润田,滋万物。 如今,春风用了另一种手段,融雪而成水,殊途同归。 天网恢恢,果真疏而不漏。 …… 一月后,马家大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摆满月酒。 村里专门经营红白喜事的鲁老阚终于又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提前一日就将一切安排妥当。 院里搭起了简易的棚子,罩着帆布,既能遮阴,又能挡雨。棚子里设了十五张圆桌,凳子十把。 院落的一角,红砖被一层一层的码着,堆砌成了不封顶的塔状,并且层层错开了角度,相互搭着,稳固又透气。一米左右高,铁锅坐在上面,就成了最原始的便于拆卸的炉灶系统。 劈柴架在里面,又淋上一层油,砖之间有缝隙,用于空气交换,燃烧起来,火势出奇的好,不次于若干年后的液化气罐。 牛庄人那时请席,俗称“办事情”。顾名思义,就是有个大事小情的,办一下,乡里乡亲的都沾沾喜气。 吃席的人,不能空手来,自然得随礼。从腰包里往外掏钱,总是最痛苦的行为。为了减轻痛苦,就举家前去,过足嘴瘾,落个心理安慰。 碰到“办事情”的,人们就会说:“走啊,去吃‘六大碗’!” “六大碗”指的是席上六种大碗菜,三荤三素一汤。 当然,家庭条件不同,菜品的样式也各异,马家满月酒的“六大碗”如下: 第一碗,小鸡炖蘑菇。小鸡是村里挨着山边住的人家散养的溜达鸡,肉质鲜嫩,开锅就烂。这种溜达鸡,都是自己觅食,主人顶多晚上敲着盆撒把玉米粒,勾引其回圈。不夸张的说,它们吃的都是中草药,高蛋白的小虫子,喝的是山间的泉水,拉的屎都可以媲美“六味地黄丸”。这样的鸡,配以秋天松林里特产的松蘑,味道好到没法形容。 第二碗,浇汁鱼。鱼是牛庄水库里产的“三道鳞”,个大体肥鳞少,刺也不多。将收拾好的“三道鳞”肚里塞满香料,裹上一层糊,放至热油中炸稣了,装进碗中,浇上汁芡,撒把香菜,就大功告成。吃起来不用担心刺扎了嗓子,因为已经炸的酥化了。外焦里嫩,肉也很有层次感,带着汤汁一起吃,是舌尖上的无尽享受。 第三碗是烧肉块,又叫“红烧肉”。五花肉切成大块,用开水煮一下,除去血水,捞出备用。热锅涼油,炒糖色,放入煮好的肉块,加酱油、佐料及香叶,小火炖上两个小时,炖出里面的脂肪。吃在嘴里,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嘴角流油,却没有油腻感。 第四碗,白菜炖豆腐。这是农村最常见的餐桌菜,食材简单,清淡却不失滋味。 第五碗,酸菜炖血肠。酸菜是过去东北地区的劳动人民为了储存大白菜而发明一种菜式,体现了劳动人民集体智慧。酸菜禁炖,炖的时间越长越好吃,可以配着大骨头、粉条、血肠等一起吃,成为“杀猪菜”。冬天过年之前养猪的村民,会杀了猪,煮了白肉,猪血混着荤油汤一起灌进肠子里,制成血肠。然后邀请亲朋好友,街坊邻里,喝酒吃菜,好不热闹。 第六碗,素烩汤。土豆切成菱形的小片,过油炸干水分后捞出,煮肉的汤倒在汤锅里,不放油,放入菠菜、干豆腐,黄瓜,鸡蛋甩袖,几片木耳,勾芡。出锅前放入炸好的土豆片,喝起来咸鲜味厚,泡着饭吃最好,倍受孩子们的青睐。 老马家的满月酒,比平常的酒席要讲究一些,多了几个冷盘——蒸焖子,油炸花生米,酱肘花,老醋黄瓜,咸鸭蛋,粉肠。 酒都是牛庄自己酿的高粱米酒,饮的再醉,第二天醒了也绝不会上头。 席是流水席,坐席的人,吃完就走,马上就会有人补上,人凑齐了,就开下一席。 这样的席,一般从上午十点吃到下午三点,甚至更晚。 …… 院里人声鼎沸,吆五喝六的,流水席要的就是人气和生气。 房内另有两桌,分别是马家的一些直系亲戚,平时和马占山比较要好的一些镇里的干部,以及武先生和吕老夫子。 两人一个是世外高人,一个是名门雅士,而且孩子名字的取定也是有两位的功劳。 宾主落座,马占山提起酒杯,向二人说:“承蒙二位先生的偏爱,为我儿取名,马某先干此杯,表示感谢!” 说罢,一仰脖,一杯酒下肚。 夫子是当仁不让的老酒鬼,早就被酒香勾引的翻江倒海了,连忙说:“哪里哪里!” 说完就先干为敬了。 武先生始终就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不紧不慢的喝完杯中的酒。 于是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酒至酣时,马占山对两位先生说:“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同意。” 夫子酒喝的很到位,说:“只要老朽能帮上忙的,自然不在话下,还请言明。” 马占山大喜,遂说道:“我想让孩子将来拜在夫子门下,学习为人之理,处世之道。哪怕能学来夫子的百之一二,将来也是大有前途的。” 夫子是老油条了,早看出马占山有此意了,自己也瞧这孩子顺眼,马占山的态度也足够虔诚,于是满口答应下来,等孩子三岁后,再行拜师礼。 夫子是镇里有名大儒级人物,每年都有不少家长领着孩子前去登门拜访,并希望能由他指点一二。夫子大多回绝,理由是自己想享享清福,不想太累了。 见夫子开了师门,马占山不由得再感欣喜,跟夫子又碰了几杯。 接着他又转向武先生,说:“小儿能顺利诞下,当时还是仰仗先生的鼎立相助,如若先生不嫌弃,收小儿为义子可好?” 武先生连忙说:“举手之劳,何必劳烦您常挂在嘴边,我与喆儿也属实有缘,虽不才,也厚颜收此义子了。” 于是,在马老二的满月礼上,一个老师一个干爹,就此定下,羡煞旁人。 彪悍的人生路上,有人指点,有人护航,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