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情韵

汉晋斋

越来越接近家乡的南岭时，愈是期待了。这里一带丘岭南北狭长延伸，其顶石板碎石，土质贫瘠，鲜有大树。

可是，就在山顶最高处，却有一片柏树林，多少年了，就那样子，似乎总也长不大，似乎数得清每棵树。

中间一条羊肠小道，是通往南岭各梯田的必经之道。家乡的人们一经这里，便踏进林荫里，自觉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就此停留一会。

山风穿过树隙吹过来，顿时感到清爽。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来，这里那里是斑驳的摇曳的影子，累了，又席地而坐，看着那些柏树，瞅瞅树上的小鸟和偶尔从身边穿过的山鸡，野兔。

人们从來不去折毁弥漫在四周的迎春花，银翘花，山菊花，还有知名未知名的小花。

其实，更重要的，是不愿惊动这里的一草一木的梦，它们既平淡朴实，又让人感到鲜活清新，灵动活泼，生趣盎然。仿佛坐下去，躺下去，就解乏，就踏实。有时，起身就走，就带着那些土，那些草，那些味儿，那些抹也抹不去的记忆……

生活在上世纪30年代的范慎庄是家乡的一位私熟先生，对中医学深有研究。

他住在南岭的山半腰处，人们一提到他，激动地说：了不起！他告诉学生们：自古考取功名，难于登华山。不仅要才学过人，更要家境殷实富裕。二者不具，就走实际之路，何谓实际之路？就是从中医的《汤头歌》学起。

既能学的字，又能学得中医知识。更重要的是能为家人解决一些简单的病情。比如伤风感冒，脾胃不和等。

他又领着学生们上山采药，现场教学，竞能使学生们识得100多种草药。

从采药，制药，熬药，讲解，备案。生动有趣，活学活用，是其教学的一大发明，独具特色。

他深有感触地说：咱穷乡僻岭，家境贫困，唯有健康是本钱。同时，掌握中草药药理，为家人造福，为他人造福，保一方健康平安。

所以在他的教学理念下，学生们进步都很快。又将制好的药分包起来备好，根据四季天气变化发给乡亲们作预防。

他说：有病如抽丝，预防最重要！据说，在他的教学下，十几名学生个个掌握一定的中草药知识，小小的山村顿时掀起中医热，提高了健康意识，大大预防了一些病情。减少了一些疾病的发生。

而这种以私熟形式，结合《汤头歌》与实际采药辨识学习的教学法，成为那个时期小山村人们的一个特殊温暖的记忆！

范纪德先生就住在南岭东边的一处简陋的小院子里，他亲手裁上的几株杏树，梨树，海棠，却常常是杏花雨，梨花雪，海棠花飞，几番风雨，几番情。

先生文史，诗词，书法，禅学兼修，自学成材。中医，针炙，妙手回春。乡里乡亲，一遇病情，不管何时何地，不管刮风下雨，不管严热寒冬，随叫随到，处方治疗，从不收一分钱，绝不要乡亲一点东西。五十多年如此。

五十多年呐！这使人惊讶，使人感动，使人敬仰！人们亲切他称赞他：南岭及时雨。如今先生己故多年，一生事迹数也数不完，道不尽。

他走进家乡人的生活里，更走进家乡人们的心里，一位普通平凡的乡间中医，书就其不平凡的一生。

人们想起家乡的南岭，更想起范纪德先生的点点滴滴，他是家乡人的自豪和骄傲，人们想念他，怀念他。

渐渐的，许多的人和事都己过去了，而这过去了的又变成了美好的念想。

远远的，我看到了一座高高的土坡，上边压着一层沉甸甸的浅灰色的石层，土质呈乳白色。当地的人称之为"白土"。

这种土又硬又粘，是制作一种叫"雨点釉"陶瓷的好原料。

山村的人们常用来作土坯，砌炕，泥炉子，泥井桶子，既结实光滑，又美观大方。土层里常含有亮晶晶的小金片子，山村的人们又称之为"抱金土"。寓与美好，吉祥，福贵之意。

这看上去十分贫瘠的南岭，原来有其深层意义，山村的人们把房屋院落建在"抱金土"一边，更是一种对于生活的美好寄托和憧憬了。

时至金秋10月，秋高气爽，蓝天白云。空气格外清新。移步换景，景景新意，景景生情！

是的，正有一片紫色的野花盛开在南岭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彩蝶围绕着花朵翩然起舞，弄着清影。一带山峦象雨水洗过似的，分外清亮。天上的蓝，云朵的白，地上的花束，遥相互应，辉耀，呈献出洁净，清远的意象……

忽如一夜秋风来，树上的叶子经风一吹，便黄中带红，红中寓紫，又纷纷飘落进草丛中，地上，石堆里。

一些灌木丛中，成串的叶子，红艳艳的，象剪裁的小彩旗，又宛若跳动的小火焰。在天空蓝色的背景下，愈发齐数亮丽，一时情趣盎然，颇有心境。

玉米己经收走了，而秫秸峭楞楞地立在地里边，枯黄的细长的叶子皱褶弯曲，在风中传出哗啦啦地响声，其色淡黄，有的深紫，如油彩画上去的，表现出一种说不出的画境，无法描述的诗意。

不是么？人们欣喜地快乐地收去了玉米棒子，又惊羡于那金灿灿的饱满的玉米了，却很少很少地回望玉米秫秸了，或许用不了几日，又要翻地清理，打入地边，做成饲科和柴禾，幽幽地化做轮回，演绎一种未名的心象。

紫色的扁豆花争相开放在堰边，地头，墙角，木架上，热烈地相拥，欣欣然私语着。紫红的扁豆清润欲滴。工作一天的山里人，漫不经心地采下来，或清炒，或做扁豆盒子，或泡在早已做好的韭花酱里。山珍美味，有所期待。

南岭之晨，最欢快的就是那一片又一片的牵牛花了，有的打着朵儿，有的半开着，有的全开了。紫的，蓝的，白的，紫白相间的，爬上了树枝子，漫在灌木丛中，依在石堰边上，有的攀绕着干枯的玉米秸上，花紅脉脉，依依蔚藉，凝含露水，亮晶晶的。

哦，曾经不宁的心情可以收回来了，就退在南岭这开阔的地方，就象一片缓冲地带，休整后再向前，履败履战，愈挫愈勇。

一位朋友说，在外寄人篱下，始觉家乡好。是的，看一下家乡的牵牛花，在花的柔情里醉着。

丛草深深有意
一花独放静好。
三两片绿叶，
一枝柔柔秧须觅高，
不畏孤独，
勃勃向上，
会心一笑，
粉面白齿分外娇。

随着一声雁鸣，秋雁掠空而过，只见一片羽毛飘飘然，悠悠地在空中打着旋，象是远方的声音，仿佛天边的来客，宛如穿越时空的形象的立体的信息。

飘呀，轻轻地飘落，飘落在南岭上的一枚泛黄的叶子上边，似乎告诉人们：秋意浓，天已凉，君需添衣裳……

土薄，石多，雨水少，而橘紅色的小花鲜艳地开着，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

在南岭的各处，时时可以看到一种植物，深秋时的叶子慢慢地残缺了，慢慢地变黄了，红色的颗粒状的果子如宝石珠子，可食用，皮薄子大，其味微甜。

无心争艳，却染一枝红。

蓝色的球花默默地，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鲜艳，针形的花瓣己孕育出细长的种子，这是成长的过程，这是成熟的标志，迟早会这样的: 一瓣一瓣地落下，落下，露出圆圆的心，裸露出生命的全部。种落于土，于自然的怀抱里，面对着种种的不测和困厄，感受着温暖和感动，生活从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蓝色的灯笼似的小花，静开在枯草里，此刻己忘却晨风暮雨的浓浓的凉意了，不，已知秋深，更晓秋的后面是冬天，赶在萧瑟之日来临，把亮丽展现，如若孔雀开屏，即便一瞬，也要把最美的一点留下来，留给未来美好的回忆。

酸枣红了，山楂红了，一些洁白的，星星般的小花开放着，还有圆圆的，点点的，不知名的猩紅色的小花开在枯黄的草丛中，典雅艳丽，显示出生命的另一面，凸现亮点。

站在南岭上，极目远望，起伏的苍青山一座挨着一座，如向前涌动着的波浪，洁白的云朵宛若棉絮般的轻柔，天空湛蓝，蓝的如宝石般的海洋，看着看着，感觉心儿飞了去，融进波涛中，汇入天空里，又去摘了几朵云彩。

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有述不完的事，关于家乡的南岭。尤其那一山一水，一草一石，一木一叶，一点一滴，无山不秀，无水不美。一草一石寄深情，一木一叶寓相思，一点一滴入心里。重要的是南岭那儿的人文情怀，令人回味无穷，感叹不已……

图片 ‖ 华春 汉晋斋

文案 ‖ 汉晋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