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理学的策源地

丽人

　　暖和的房间，一觉睡到6点多。撩开窗帘，外面夜未央，但来往车声不绝。

伊川是个小县城，昨天下高速时天已黑，通往县城的路竟一片漆黑，看不到城市的灯火。慢慢进入城区，也是街灯暗淡。而且看不到酒店影子。奇了怪了，难道这个城市不交流不沟通吗？绕了一会，才看到我在网上搜到的酒店，便住下。房间很暖和。老板说是地暖。并说这里是老城区，老住户多，所以酒店少。他们的酒店纯属私房，这里是城中村，自己盖的酒店。县城另有新区。原来如此！

起床洗漱，天也亮了。出发。如老板所说，附近早餐馆少。既如此，便往第一目的范仲淹墓进发。跟着导航一路向东北而去。

大约是来到了新城区，道路宽又直，高楼高且多，行道树整齐漂亮，一条伊水河相伴。过了伊水大桥，就到了郊区。一个挺繁华的镇子出现眼前，正不知镇名是啥时，看到路边“彭婆镇党群活动中心”的房子。彭婆镇，好奇怪的名称。上网查询得知，在《洛阳县志》载：商朝大夫钱铿被封彭地（今彭婆、诸葛一带），其母死后葬此，故名彭婆。

伊川历史悠久，传说神农时代就有伊川之国。据清代《水经注疏·郦道元·卷十五·伊水篇》，商相伊尹之母居住于伊河上游（今嵩县境内），并于此生下伊尹，故称伊河。伊河流贯全县，且境内有宋代理学家程伊川之墓，故名伊川。所以，有彭婆之名，也就不奇怪了。

清早，小镇上已有了人气。路边早餐店挤满了人。我们凑了过去。小县城的食物真便宜，茶叶蛋、油条、包子都1元，正宗的河南胡辣汤3元一碗，两个人的早餐只用了平时一个人的钱。

　　从出发地到范仲淹墓地有35公里。车在乡村和田野里行走。北方冬天的田野只有青青的麦苗，其他都毫无生气。

在赵沟村，前面田野里有一丛松树林，以为到了，其实不然，那里应为姚崇的墓。姚崇是唐代名相，历任武则天、睿宗、玄宗3朝宰相。其执政期间，禁止宦官、贵戚干预朝政，禁绝营建佛寺道观，淘汰僧尼，强令归农，是后人公认的一个对历史发展有贡献的封建官僚。由于无甚标识，姚崇墓一晃而过。

　　又行三四百米，就见到了范仲淹家族的墓地。先入眼帘的是“全国文保单位”的碑。在苍松环绕下，一尊高大的汉白玉塑像耸立其间。从雕像后面的碑文获知，此雕像是2002年当地商人、范仲淹三十世孙范振国花20万所立。

这座墓的气势绝佳，北依万安山，南傍曲河水，东望嵩山少林，西眺伊阙龙门，形成“众星拱月”“九龙戏珠”之势。

其墓地有两个区域，前域是范仲淹及其母秦国太夫人、长子监溥公范纯佑墓，相隔200来米的后域则是他次子范纯仁、三子范纯礼、四子范纯粹及后代之墓。

走过一座曲水桥，便是墓地。但围墙高耸，大门上锁，绕到另一个小门猛敲，只听狗叫声，无人开门。听说有一老汉管理着，可是到哪里找他呢！只能作罢。

据说墓地飨堂内悬清光绪帝所题匾“以道自任”。而最有价值的是范文正公的神道碑，被称为“三绝碑”。一绝是碑额“褒贤之碑”四字由宋仁宗题写；二绝碑铭由“千古文章四大家”之一的欧阳修撰文；三绝是洋洋两千多字的碑铭系由经常为皇帝起草诏书的著名书法家、范氏好友王洙书丹。可惜，未能见到真迹。

我对范仲淹非常崇敬，这位浸润着儒家智慧的思想家、文学家，又是能征善战的将领，其诗其文其守边关的业绩与治国理政的观念，都令人折服，更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壮阔情怀，堪比如今的共产党员。他的一生“在布衣为名士，在州县为能吏，在边疆为名将，在朝廷为良相。”正所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宋明理学的集大成者朱熹称赞他为“天地间第一流人物”。毛泽东赞扬他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典型，“不但能够下笔千言，而且是知兵善战。”

所以，无论在甘肃庆阳，还是陕北靖边，无论是江苏无锡，还是河南邓州，我所到之处，但凡有范公足迹，我都要去瞻仰一番。

偶知范仲淹墓在伊川，当然不会错过。但我的疑惑在于，范非河南人，为何把自己安葬于此呢？

荒草萋萋，四野无人，无法求证，只好查阅资料。

正统的说法是，姚崇和范仲淹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姚崇祖籍河南陕县，其父去世后，母亲改嫁到一个姓黄的人家，后来姚崇当了宰相，曾问其母百年后是否与父亲合葬，其母不置可否，于是姚崇就将母亲葬在了伊川万安山下。

范仲淹祖籍陕西彬州，生于江苏吴县，未曾在伊川做过事，但他2岁时母亲带他改嫁山东，他成年后虽恢复了吴县范姓，但家族拒绝他母亲葬入祖坟。

对姚崇颇崇敬的范仲淹，在途经伊川时拜祭了姚崇及其母亲的墓，受到启发，决定将母亲葬在伊川。自己也葬在母亲身边。范仲淹在写给哥哥的信中说：“我本北人，北人淳厚”，足见其归北心切。

范仲淹的决定不仅体现了他对母亲的孝顺，也反映了他对姚崇的敬重。这种选择在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下是一种个人情感和文化认同的体现。

当然，民间也流传着赐葬的说法。一说这里本来是大宋皇帝看中的陵园，后发现前面的河叫曲水河，不吉利，就赐给了范仲淹；另一说，皇帝的女儿嫁给了范仲淹的儿子，她向父亲哭诉，范家穷得连块墓地都没有，皇帝知道女儿的意图，就把这块墓地赐给了范家。

谜底解开，不再久留，便赶往20多公里外的伊川鹤鸣镇，去寻访伊川书院。

伊川书院在伊川鹤鸣镇的一条小巷内。铁门上锁。难道又要吃闭门羹吗？

我不甘心，走进书院对门的一户人家。院内正扫地的老者给了我一把钥匙，我们自己打开门进去。

院子很小，照壁后，是一进长方形的院落。正面的大成殿坐北向南，砖木结构，悬山式建筑，面阔三间。东西各有厢房2座，也是砖木结构。整体院落体现了中国传统书院的建筑风格。

这座书院是北宋大儒程颐创建于1082年，初名伊皋书院。元代重修并扩建，元仁宗赐额“伊川书院”。

程颐，北宋河南洛阳人，他与其兄程颢（hao）同是著名的理学家和教育学家。为便于著书和讲学，他上书宰相文彦博，希望将洛阳城南10公里处——龙门山胜德庵上方寺附近的“荒芜无用之地”，拨给他作为学田。文彦博则把自己在伊川鸣皋镇一处庄园赠给了他。鸣皋镇南望九皋山，东临伊水。因《诗经》有“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而得名。

程颐建立了书院，并在此著书讲学20多年，他的思想体系和著述及其传道活动大多在伊皋书院完成，故被称为“伊川先生”。书院兴办后，四方学子云集程门，“讲易学、授理学”，求教者日夕盈门。程颐所传之道，就是对后世产生深刻影响的“洛学”，它对宋代理学思想体系的建立起了奠基作用。可以说，是理学的策源地。

一个深冬午后，程颐的弟子杨时和游酢相约拜见老师。一路风尘仆仆来到殿前时，发现老师在睡觉，不忍打扰，就在屋外等候。天降大雪，两人依旧雪中站立，直到程颐醒来，门外的雪已经有一尺多深了。这就是发生在此的著名的“程门立雪”典故，体现了尊师重道的精神。

院内有一棵3人合抱的宋代刺柏，树龄近千年，高10余米，为程颐弟子栽植。它见证了书院的历史。树旁一块石碑《有元敕赐伊川书院碑》为赵孟頫书丹，具有历史和艺术价值。

　　关好伊川书院的大门，还了钥匙，我们直奔“二程文化园”。

二程即程颢程颐两兄弟。程颢称明道先生，程颐称伊川先生，曾任国子监教授和崇政殿说书等职。二人都曾就学于周敦颐，并同为宋明理学的奠基者和开创者，共同创立了洛学，成为宋明理学的重要流派 。如果再追源，可以称他们是范仲淹的二传弟子。范仲淹在宋学史上具有开创、奠基的地位，对胡瑗、程颐等产生了影响 。范仲淹与程颢、程颐虽然不是同时期直接的学术传承关系，但他们都活跃于北宋时期，在思想、文化等领域各自有着重要贡献。二程的“洛学”，与同时代张载所创的“关学”颇有渊源，二者理学思想对后世有较大影响，南宋朱熹正是继承和发展了他们的学说。常被称为“程朱理学”。

死后葬于伊川二程墓。

我对程朱理学无甚研究，只知道他们主张“存天理，去人欲”。至于“理”为何，我粗浅理解为是宇宙的本原，一切都要从理出发。而人只不过是得天地中正之气，故“人与天地一物也”。因此对于人来说，首先要认识天地万物本来就与我一体的这个道理。达到这种精神境界，即为“仁者”。天命之性就是所谓“天理”，包括仁、义、礼、智、信等道德内容，是一切人固有的先天本性，也是人区别于禽兽的根本特点。但人又有其他各种欲望，所以要修炼习理，去掉欲望。

总之，二程的学说，是儒学自先秦孔、孟奠定基本框架后，至两汉以经学形式一度成为官方意识形态，其后衰败长达近千年，到宋代，以理学形式再度兴盛，加上朱熹的发挥，几经改造的新儒学。并开始逐步控制思想学术，进而楔入政治领域，最终得以在社会上广泛流布。

因此，二程对中国思想文化的影响是很大的。不要说宋代以后的帝王们，就是现当代的革命领袖都有评价。

1924年2月，孙中山对日本记者谈话说：“我辈之三民主义首渊源于孟子，更基于程伊川之说。孟子实为我等民主主义之鼻祖，社会改造本导于程伊川，乃民生主义之先觉。其说民主，尊民生之议论，见之于二程语丝。”(《中山全集》）

毛泽东评程颢、程颐：“是宋代的大理学家”。青年时期的毛泽东十分推崇二程，与同学朋友的通信中多次提及二程。1915年8月，在给萧子升的信中，说自己常诵“程子之箴”。

行十几公里，来到二程文化园。它坐落在伊川县城的西边。原本是二程及家族的墓园“程林”，却将其扩大了若干倍，构成一个万余亩的巨型文化园区，光建筑占地就360亩，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儒学文化园林。

今人难以置信是这里竟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 AAAA 级旅游景区、河南省研学旅游示范基地、河南省家风家教示范基地、河南省华侨国际文化交流基地、河南省中小学社会实践教育基地。

如今各景区都是一个模式，追求好大的形式。可谓气势磅礴。整个园区为三个部分。西侧系程林祭拜区，中间为程庙纪念区，东部乃书院文化区。

一个高大的古色牌坊，把我们带到一个偌大的广场，广场中央耸立着的二程兄弟俩的巨形雕像。他们的身后是程庙。

程庙为宋代建筑，殿堂雕梁画栋，红墙绿瓦，飞檐翘角。中轴核心区域有宗师殿、两圣殿、崇理殿，两侧是名贤祠、程门弟子祠、启圣祠、追远堂等。在宗师殿，以连环画的形式，用二十二个经典故事展示两位"理学宗师"的坎坷人生。童年时代接受的良好教育，居官时清廉为民请命，壮年皓首穷经诠释义理。这些故事真实质朴，感人至深，生动地再现了二程兄弟卓尔不群的宗师丰采。在崇理殿，展示历代帝王对二程的褒扬、领袖的赞语、名人的称颂以及他们在国外的声誉。

这些介绍，使我们对二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随后去程林墓园拜谒了两位先贤。墓园是程颢、程颐兄弟及其父亲程珦的墓地，始建于北宋元祐五年。占地约40余亩。 以“品”字形排列着程珦墓、程颢墓和程颐墓。前有祠庙。园内古柏参天，神道俨然。 自北宋以来，一直是理学文化和二程思想传承的象征，也是研究北宋历史和文化的重要实物资料。

两程书院在东面，为新建的书院，主要是对二程兄弟先后创办的晋城程颢书院、扶沟大程书院和洛阳伊川书三大书院的整合冠名。

由书院大门、春风堂、立雪堂、理学堂、大成殿、四圣殿、四贤殿、道统祠和稽古阁等十几座殿堂组成。是一座秉承北方书院端庄严谨特点的三进院落。

第一进院落主要展示二程理学文化，第二进院落重点呈现孔孟儒家文化，第三进院落则将理宗家训与伊川出土的华夏瑰宝融为一体。两程书院将孔孟儒家文化与程朱理学文化完美结合，彰显了儒、理文化同根同源一脉传承的道理。

　　不知不觉2个小时过去了。已是中午时分。虽然吃了一顿丰富的文化大餐，但肚子还是有些咕咕叫。园区附近尚未看到饭馆，便直接上高速往登封市去。70多公里，1小时后在少林寺服务区休息吃饭。吃盖浇饭。老王打盹半小时。

　　3点出发去登封。

晚宿登封市中心的中梁大酒店。条件不错。出去吃了“淳味水饺”，吃饱喝足，回酒店休息。

完成于2025.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