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当海南环岛高铁的玻璃窗外掠过椰林与碧蓝的海岸线时,心中涌上丝丝赴约期盼。列车在澄迈老城镇停下,海风挟着温润与咸湿扑面而来,仿佛时光之门也被推开。眼前站着当年在长沙金盆岭校园里的女同窗老殷和她的老公同学老何。四十五年,一万六千四百多个昼夜,像一部被无形之手快速翻过的厚重书卷,唰啦啦从青丝翻到了鬓角染霜。那时青涩文静的老殷,如今老成持重,那时活力十足的老何,如今从容淡定。站在澄迈的海边,脚下的沙细腻而温软,涛声依旧。这些年,他们像一对候鸟,季节性往返于北国的故土与南国的海岛之间。“冬至南国”,海南已渐渐成为他们的第二故乡。话语间,那些共同拥有的金色记忆,如同被海风卷起的贝壳,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沙滩上。金盆岭下晨读时清朗的嗓音,熄灯后寝室里关于未来漫无边际的卧谈,球场上不知疲倦的跑跳,毕业时月台上那混合着豪情与不舍的分别。</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们经历的四十五年光阴,处于中国改革开放的时代,我们这帮六零后,是历史的亲历者,是历史的见证者,同时让昔日的翩翩少年沉淀为沉稳通达的长者。我们交流着共同岁月的故事,事业的起落,生命的起伏,人生的沟坎……茶香间,往昔老师们的音容笑貌,同窗们的趣事轶闻,一一浮现,清晰如昨。然而,让我心灵震颤的,并非那些辉煌或奋斗的艰辛,而是在看似波澜不惊的述说中,那一段关于“生死峰回路转”的故事。老何在事业巅峰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疾,如暴风骤雨般袭击。老殷以单薄的肩膀和无尽的爱意,扛起了守护重任。她回忆那些在绝望与希望边缘反复撕扯的日夜。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琐碎到极致的照料;没有怨天尤人的哀叹,只有彼此眼中不容摧折的坚韧。正是这份深植于日常、浸润于岁月、在平凡土壤里生长出来的爱,在生死考验的淬炼下,迸发出令人敬畏的力量。</p> <p class="ql-block">它让我恍然惊觉,最伟大的戏剧,往往上演于最寻常的屋檐之下;最坚固的堡垒,恰恰是一粥一饭、一言一语的温情,日复一日垒砌而成。他们的故事,是对“平平淡淡才是真”最深刻、最有力的注脚,平淡之下,是生命与生命之间最赤诚托付。令我惊叹,他们诠释生命韧性与生活方式。今年初,夫妇俩参加了一个乡人骑行团,用整整十二天,骑行环岛,车轮碾过海南一千多公里的海岸线。我能想象,那迎着朝阳出发的身影,那被汗水浸透的衣衫,那在坡道上奋力前行的坚持,以及抵达终点时,相视一笑的畅快与满足。不仅是体能上的挑战,这更是一种姿态,无论岁月馈赠了多少风霜,生命的火焰未曾熄灭,对世界的好奇与探索的勇气,依然在胸中燃烧。他们的车轮,丈量了海岛的长度,拓展了生命的宽度。走在面对北部湾的海滩漫步,身后留下了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涌上的潮水抹平。时光似乎也是这永恒的潮汐?它带走了我们青春容颜,抹去了浮华的躁动,也留下了珍贵的沉淀。历经考验愈显醇厚的感情,穿透沧桑更加澄明的心境,以及在潮起潮落中,依然选择拥抱生活、携手向前的从容。永庆寺的两块巨石上,石刻上有几个字,清代顺治皇帝《赞僧诗》偈语,道出了对自我本质与生命流转的追问。“我是谁?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挥手作别,回望他们的身影,融入澄迈不绝的潮声里。这四十五年的距离,并未让彼此疏远,反而更显亲切。再见,老同学,再见澄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