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观滕王阁

淡若秋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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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一腔文脉痴情，我蹒跚而来。绕过喧阗长街，目之所及，已是华灯如昼，人海潮生。翘首仰望，滕王阁未及想象中那般巍峨嵯峨，然王勃笔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神韵，似已浸透这檐角飞甍，成了它独有的风骨。

时维季冬，夜色如墨，朔风拂面，砭人肌骨。却道游人摩肩接踵，兴致未减。我随人潮缓缓挪步，自侧畔迂行至赣江之滨。五彩灯影投映江面，波光潋滟，幻若鲛宫。江水汤汤，悠悠东去，似与阁楼喁喁低语，诉说着千年之前的那场盛会，那段离愁。主楼周遭，亭台楼阁皆被灯彩裹缠，古雅形制融着现代光影，恍若时空交错，梦回大唐。江畔风动衣袂，游人或倚栏凭眺，或执镜留影，或朗声直播，喧嚣声里，偏有几分古韵悠然漫溢。

我伫立楼前，未得登临，赣水苍茫不得尽览，心底遂生几分怅惘。恍惚间，似见白衣少年策杖而来，那便是王勃。彼时他不过弱冠之年，才华横溢，名动京华，却因一篇《檄英王鸡》罹祸，被逐出沛王府，自此宦海沉浮，羁旅天涯。南下省亲途中，他偶经洪州，恰逢都督阎伯屿宴集宾客，欲彰女婿吴子章之才。谁料王勃席间援笔立就，一挥而就《滕王阁序》，满座皆惊。“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是他困厄之中的铮铮傲骨；“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是他漂泊江湖的喟然长叹；“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道尽了千古才子的怀才不遇。

只叹天妒英才，此文成后未久，王勃便在渡海途中溺水惊悸而亡，年仅二十七岁。他的一生，如流星划过夜空，短暂却极致璀璨。这滕王阁，因他的文字而名扬千古；他的才情，亦因这阁楼而万古流芳。

夜风更烈，吹动檐角铜铃，叮当之声，如诉如泣。我虽未登楼，却已在这夜色与文韵里，读懂了滕王阁的魂。它不只是一座楼阁，更是华夏文脉的一处坐标，是无数失意才子的精神归处。那未竟的登临之愿，反倒成了一份念想，留待他日，再赴这场与千年文脉的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