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人说

南天一剑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点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本文以剪纸艺术为镜,折射生命哲思。作者以诗性笔触将剪纸过程升华为形而上的仪式:铁剪的凉意承载时间温度,镂空的“沙”声呼应时光絮语。通过课堂与市集的场景叠印,展现剪纸技艺如何唤醒创造、包容缺憾。全文最精妙处在于构建“舍”与“得”的辩证隐喻——剪刀的剔除恰是光影的成全,纸屑飘零处正是魂影显形时。这种以具象技艺承载抽象哲思的写法,使非遗传承突破技术层面,直抵现代心灵对专注、留白与破碎美的渴求。结尾处剪纸投影的颤动,恰如文意在光影交织中完成的永恒呼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春城晓梦</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杨民兴老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民间艺术大师,他为人谦逊、随和、乐观,对艺术的追求孜孜不倦,他的作品参加过国家级、省级、市级的多次比赛,获得难以计数的奖项。经常受邀到许多活动现场进行表演,也经常深入学校课堂讲解剪纸艺术,培养了一大批传统剪纸技艺的爱好者,对传承与弘扬中国传统文化起到巨大的作用,官方主流媒体曾有多次的报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先了解一下杨民兴老师的简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杨民兴:1945年12月1日出生于福建省南安市,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华文化促进会剪纸艺术专业委员会会员,福建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剪纸专业委员会副主任、泉州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泉州剪纸》代表性传承人;荣获泉州市,南安市引进第五高层次人才,南安市民间艺术大师称号。出版作品有《杨民兴剪纸艺术》,《杨民兴剪纸二集》《杨民兴剪纸集》,《杨民兴剪纸续集》《我爱剪纸》等。其“南安盘花”被列入南安市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并被指定为“南安盘花”的继承人。</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剪纸人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8px;">文:林建南(原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剪刀递过来时,指肚先触到的是铁的凉。那凉不是静止的,倒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带着自身沉甸甸的重量与时间留下的、最内里的温和。杨民兴老师用那双灵巧的手接过剪刀,五指自然地合拢,将冰凉的铁握成了自己掌纹的延伸。阳光斜斜地,从南安水头老屋的阳台漏下来一线,恰好落在他膝头的红纸上,照得那一片未经雕琢的红,艳烈烈、静沉沉,仿佛一团待燃而未燃的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剪刀动了起来。没有草图,没有犹疑,铁刃吃进纸里,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一个沉默的夜晚,又像最耐心的时光本身,在絮语。他的眼神并不全在手上,有些虚望着前方,目光的焦点散在空气里,仿佛正凝视着那纸中本就存在的、等待被释放的魂魄。这便是“盘花”的开始——南安有个习俗,女儿们出嫁时,妆奁上必得压着这么一圈繁复而吉祥的纸花,盘盘绕绕,是祝福,也是看不见的根须,将女儿家的新日月,与娘家绵长的念想,盘扣在一起。</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曾在一所乡间小学的课堂里看过他给学生们讲解剪纸技艺。城里的孩子见惯了屏幕的光,猛地被这一桌毫无机心、纯粹到近乎原始的红纸与剪刀攫住了心神。他并不先讲技艺,只是拿起一张纸,对折,再对折,剪刀的尖儿这里探一下,那里旋一个弧。“看,”他轻轻一抖,纸屑如红雪簌簌落下,展开来,竟是一串手拉手的小人儿,圆头圆脑,憨态可掬。孩子们“哇”地一声,眼睛里的光,霎时亮了,亮得像骤然点起的灯。那不是接收信息的光,是创造被唤醒的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他这才慢慢地说开去,说这剪刀的弧线何以要圆润如满月,那镂空的眼孔何以是风与光进出的门户。他说话时,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仿佛语言是从指间流淌出来的另一种线条。一个顽皮的男孩,剪坏了自己的“春”字,懊恼得要哭。他接过来,端详片刻,并不修补,却在那个破缺处,顺势剪出了一支斜逸的梅花枝。“你看,”他笑道,“不小心走了神,春天里,倒开出冬天的花了。也挺好。”男孩破涕为笑,将那枚“错版”的剪纸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住了一个被许可的、美丽的错误。</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这或许便是剪纸最深的生活哲思。我们总以为创造是增添,是垒砌,是将空白填满。然而剪纸这门手艺,其精髓恰恰在于“舍去”。剪刀所过之处,纸屑飘零,留下的镂空,是真正的所得。那栩栩如生的龙鳞凤羽,那缠枝连理的花叶,无不是被铁刃慷慨“舍弃”后的剩余部分。人生在世,何尝不是一场漫长的剪纸?我们奋力获取,积累经验、财富、名誉,如同收集各色的纸张。但生命的形态与光彩,最终却是由我们敢于、善于“剪去”什么来定义的。剪去浮躁,方得沉静;剪去芜杂,乃见初心;剪掉那些光滑完满却千篇一律的轮廓,才能露出属于自己命运的、独一无二的镂空花纹。杨民兴老师那一册册厚重的剪纸集,与其说是一部部作品的汇集,不如说是一卷卷关于“舍”与“得”的、红色的哲学书稿。</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记得在一个喧闹的文化市集上,四周是鼎沸的人声与闪烁的镜头。他坐在一隅,为一位慕名而来的老者剪侧影。他不看老人的脸,只微微侧首,目光如最轻柔的蛛丝,拂过对方的额际、鼻梁、下颌的线条。然后低头,运剪。红纸之上,并未出现预想中细腻的皱褶与毛发,只有一道极为凝练、几乎抽象的弧线,从饱满的额际滑向收紧的下颌。可谁都认得出来,那就是那位老者,是他精气神最内核的勾勒,一切无关的细节都被那柄智慧的剪刀“舍”去了,留下的,是魂魄的“影”。老人接过,默然良久,说:“比照相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那一刻我恍然。所谓传承,传的哪里仅仅是“盘花”的纹样或折剪的技法?他传给那些课堂上发亮的眼睛、传给四周好奇的看客、传给我这个久久旁观的笔者的,实在是一把无形的“剪刀”。这把剪刀,教我们在信息如潮的时代,剪出专注;在众声喧哗的广场,剪出沉默;在追求完满的执念里,剪出那份拥抱缺憾、并使之成为美的勇气。他所代表的“泉州剪纸”,成为非遗,绝非仅因古老,更因这古老技艺里,跳动着一颗如此现代、如此必需的心灵。</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天色向晚,阳台里那线阳光不知何时已移了位,只剩下满室温暾的余光。他手中的一幅新作刚刚完成,举起来对着微弱的光照看。光线穿过那些细密而通透的镂空,在古旧的地板上投下清晰而曼妙的影子。纸本身是静的,影子却仿佛在光中微微颤动,有了生命。</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他仍是那样随和地笑着,将剪纸轻轻放下。铁剪刀静静地躺在红纸旁,刃口上凝着一抹将逝未逝的暖光。这剪刀,剪了七十多年光阴,剪过无数吉庆的红,也剪过生命里必然的留白。它不说话。但满室窸窣的、光的影子,都在说着什么。我忽然觉得,真正在言说的,从不是剪纸人,而是剪纸本身。那些镂空的、留白的、在光与影间呼吸的部分,正以万千种沉默的言语,诉说着存在最深邃的奥秘:我们因何完整,恰因我们曾勇敢地破碎;我们何以生动,正因我们懂得,何处该放手,让光穿过。</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2025年12月29日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完稿于南安市武荣公园</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