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记忆（续二）—旅游散记（十五） 老挝印像 一 凯旋门的记忆

曹兴明

2025.04.29 星期二 多云 气温 28—22 摄氏度

西双版纳机场

2025年4月29日的凌晨，西双版纳的夜色还未褪去，群星在墨色的天幕上缀成细碎的银网。我们的大巴车碾过景洪市亮着暖黄灯光的街道，车厢里却没有往日结伴出游的喧闹，同学们大多微蹙着眉，或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出神，或低垂着头摩挲着背包带——许是没从睡梦中完全挣脱，又或许是对即将启程的老挝之行，藏着几分忐忑与期待的交织。

五点半，机场的灯火撞进眼帘。我们揣着鼓鼓的行李涌进候机厅，在导游的指引下，手忙脚乱地填写入境通关手续。指尖划过陌生的文字，心里竟生出几分新奇的慌张。换好的三十万老挝基普被小心翼翼地塞进钱包，崭新的手机卡还带着塑料膜的温度，一切都在为这场异国之旅铺陈。可意外却像一阵骤雨，猝不及防地落下来——李玉珍同学的护照被认定不予通过，她只能留在国内。

看着她强撑着笑意挥手道别，眼底却藏不住的失落，我们的心情瞬间被五味杂陈填满。遗憾像细密的针，轻轻扎着每个人的心头，原本雀跃的期待，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怅惘。队伍里的沉默更甚了，连排队安检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沉重。

七点四十二分，飞机准时冲上云霄。往常总爱扒着舷窗看云海翻涌的我们，此刻却都没了赏景的兴致，各自望着前方的椅背，心里念着没能同行的伙伴。直到八点三十五分，机身缓缓降落，广播里传来老挝时间七点三十七分的提示，我们才恍然惊觉，脚下已是万象的土地。走下悬梯，24摄氏度的风裹着草木的清新扑面而来，熨帖着心底的褶皱，这场迟来的老挝之旅，总算掀开了扉页。

上午的行程被标注在导游的小旗子上：叠山寺、凯旋门、老挝总理府。我们分坐两辆中巴车，穿梭在万象的街道。这才终于静下心，打量窗外的异国风光。低矮的民居隐在浓密的椰林里，红瓦白墙被阳光镀上一层暖金；穿着纱笼的当地人骑着摩托慢悠悠驶过，车轮碾过的柏油路，飘着淡淡的花香；偶尔掠过的寺庙尖顶，缀着金饰，在蓝天白云下闪着庄严而温柔的光。没有都市的车水马龙，连风都走得格外缓慢，时光仿佛在这里被拉长了，带着一种原始而神秘的慵懒。

车子行至叠山寺，石阶蜿蜒向上，青苔爬满了斑驳的石缝。寺内的佛塔沉默矗立，檐角的风铃在风里叮当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我们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指尖拂过冰凉的石墙，仿佛能触到历史的温度。

而当车子拐过一个街角，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建筑撞进眼帘时，我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是凯旋门。

记忆瞬间被拉回2013年的法国。彼时的我站在巴黎的凯旋门下，仰望那座用花岗岩砌成的宏伟建筑，浮雕上的战争场景栩栩如生，凯旋的号角仿佛还在耳畔回响。那是拿破仑为纪念战争胜利而建，每一块砖石都刻着荣光与野心，张扬而凌厉。

可眼前的老挝凯旋门，却是全然不同的模样。它没有巴黎凯旋门的冷峻威严，反倒带着几分东南亚特有的温婉。米黄色的墙体被岁月晕染出深浅不一的痕迹，顶端的装饰不是象征胜利的雕塑，而是一座座小巧的佛塔，佛塔上的花纹精致细腻，藏着佛教文化的虔诚与平和。

后来才知道，这座凯旋门的背后，藏着一段沉甸甸的历史。它始建于1957年，最初是为了纪念老挝反抗殖民统治的胜利，原本计划取名“胜利门”。可在建造过程中，老挝历经了战乱与动荡，资金屡屡中断，工程几度停滞。直到多年后，这座建筑才终于完工，却早已褪去了最初的战争印记，被当地人赋予了新的意义——它不再是胜利的标榜，而是对和平的祈愿。如今，每逢重要的节日，当地人都会来到这里，焚香祈福，让佛音与欢笑，漫过每一寸石阶。

看着同学们仰头打量凯旋门的模样，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有人低声讨论着建筑上的花纹，眼底的怅惘早已被新奇取代。我忽然想起出发前的失落，想起没能同行的伙伴，心里竟渐渐释然。旅行的意义，或许本就不在于完美，那些突如其来的遗憾，那些不期而遇的风景，那些跨越时空的共鸣，都是时光赠予的礼物。

车子继续前行，不远处便是老挝总理府。白墙蓝顶的建筑庄严肃穆，与街边的椰林相映成趣，没有想象中的戒备森严，反倒透着一种亲民的平和。

正午的阳光渐渐热烈起来，我们的肚子也咕咕作响。循着饭菜的香气，我们走进一家临街的小馆，芭蕉叶裹着的糯米饭软糯香甜，烤鱼的焦香混着柠檬的清爽，瞬间驱散了一上午的疲惫。同学们围坐在一起，终于又找回了往日的热闹，有人分享着相机里的凯旋门照片，有人比划着叠山寺的石佛模样，李玉珍的名字被轻轻提起时，大家默契地相视一笑，把那份遗憾悄悄藏进了心底。

饭后入住的酒店，藏在一片浓密的绿荫里。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扑面而来，阳台外便是高大的椰子树，叶片在风里沙沙作响。有同学迫不及待地趴在栏杆上，对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拍照；有人翻出刚换的老挝基普，对着上面的图案啧啧称奇；还有人索性瘫在藤椅上，闭上眼睛，任由微风拂过脸颊。

我靠在阳台的竹编栏杆上，手里捏着一枚从叠山寺捡来的落叶。风里带着东南亚特有的湿热气息，混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同学的笑声，忽然觉得，这场旅途的开篇，虽有遗憾，却也足够生动。巴黎的凯旋门刻着战火与荣光，万象的凯旋门载着和平与祈愿，两座跨越国界的建筑，在我的记忆里遥遥相望，竟生出一种奇妙的和谐。

远处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阳光透过椰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这场老挝之旅，才刚刚开始。而那些关于遗憾、关于风景、关于历史的碎片，早已在心底，拼成了一幅温柔的画。

老挝时间四月二十九日的午后，时针刚掠过四点，两辆中巴车便载着满车的笑语，碾过琅勃拉邦的暖阳，往西门寺的方向驶去。车窗外的风裹着热带草木的湿润气息漫进来，恍惚间，一条宽阔的河流猝不及防撞入眼帘——湄公河。

没有预想中的惊艳，只一瞬间，“湄公河惨案”这五个沉重的字便像细碎的冰碴，猝然扎进心头。那些曾经在新闻里读到的、关于罪恶与牺牲的片段，此刻都化作河面上翻涌的暗流，让这汪流淌着的碧水竟显得有些寒凉。我不敢再久视，慌忙将目光移向路边，幸好，一树树鸡蛋花正缀着乳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晃，卮枝花与栀子花缀在枝头，泼洒着浓烈而干净的香，像是用最鲜活的生机，温柔地覆盖住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河风依旧吹着，却吹不散心底的沉郁，唯有这满路的繁花，能稍稍熨帖那份对逝者的怅惘与敬畏。

中巴车缓缓停在西门寺前，踏入山门的那一刻，周遭的喧嚣便被隔绝在外。这处藏在琅勃拉邦深处的古寺，没有显赫的声名，却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沉静与厚重。建筑是典型的老挝南传佛教风格，青灰色的瓦檐层层叠叠，弧度舒缓而优美，像展翅欲飞的飞鸟，又似被岁月揉皱的流云。屋檐下悬挂着的铜铃，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叮铃声，清越而悠远，像是穿越了百年的低语。寺内的佛殿由深色的木材搭建而成，木纹里嵌着时光的痕迹，门楣与窗棂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有缠枝的莲，有展翅的金翅鸟，每一笔都细腻精巧，没有多余的雕琢，却处处透着古朴的匠心——那是老挝匠人用双手赋予木材的灵魂，是信仰在时光里慢慢沉淀的模样。

我们沿着预设的路线缓缓行走，脚步不自觉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满寺的静谧。墙壁上残留着古老的壁画，色彩虽已斑驳，却仍能辨认出佛陀讲经的场景，线条流畅，神态庄严，每一笔都藏着古人对信仰的虔诚。同学们也渐渐褪去了来时的喧闹，或驻足凝视，或低声交谈，脸上都带着几分肃穆与赞叹。有人轻声感慨，这般简陋却庄重的建筑，比那些金碧辉煌的庙宇更有力量；也有人望着殿内的佛像，眼底满是敬畏，或许是被这份跨越时空的信仰所感染，或许是在这份沉静里，找到了内心的安宁。三十分钟的时光，仿佛被拉得很长，我们在一砖一瓦、一铃一画间，触摸着琅勃拉邦的历史脉络，感受着南传佛教文化的温润与厚重，那些浮躁的心绪，也在古寺的禅意里，慢慢沉淀下来。

离开西门寺时，夕阳已将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中巴车一路前行，五点整，我们抵达了那家名为“川蜀云宴”的中国餐厅。熟悉的川味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几瓶老挝啤酒被轻轻开启，泡沫滋滋地升起，碰撞的酒杯声里，满是少年人的鲜活与畅快。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一口熟悉的味道，一杯清冽的啤酒，便足以慰藉所有的奔波。

五点半，暮色渐浓，我们循着热闹的人声，往湄公河畔的夜市走去。夜市就铺在湄公河老挝一侧的堤坝上，晚风徐徐吹来，带着河水的湿润与烟火的气息。远远望去，河对岸的泰国境内，灯火已然次第亮起，一盏盏灯光沿着河岸铺展开来，像一串散落的珍珠，又似一条璀璨的星河，将湄公河的夜空映照得格外明亮。那些灯光温柔而绵长，隔着宽阔的河面望去，竟有种朦胧的诗意，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繁华，安静地铺陈在远方。

而老挝一侧的夜市，丝毫没有被对岸的光芒盖过风头，反而有着独属于它的鲜活与热闹。许多店铺就建在湄公河的河面上，木质的栈道连接着一间间小铺，踩在上面，能感受到河水轻轻的晃动。商铺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有绣着精美花纹的丝绸围巾，有雕刻着大象图案的木雕摆件，有散发着清香的手工香皂，还有各种各样的热带水果，色彩斑斓，让人目不暇接。小贩们用不太流利的中文或英文吆喝着，声音里满是热情，偶尔还会主动拿起商品，向我们介绍它们的来历与故事。

同学们三三两两散开，有的同学被街边的小吃摊吸引，看着那有人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老挝米粉，吃得不亦乐乎；有的同学在饰品铺前驻足，细细挑选着心仪的小物件，不时与老板讨价还价，笑声清脆；还有的同学沿着栈道慢慢行走，一边欣赏着河面上的灯火，一边感受着晚风的吹拂，偶尔举起手机，记录下这两岸灯火交辉的美景。班主任站在栈道边，望着对岸的灯火，笑着对我们说：“明年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就去泰国看看，去那边的夜市走一走，感受一下不一样的风情。”话音落下，同学们瞬间欢呼起来，欢呼声混着夜市的喧嚣、河水的流淌声，在湄公河的晚风里，久久回荡。

夜色渐深，湄公河的水静静流淌，载着两岸的灯火，也载着我们的记忆与期盼。那段关于湄公河的沉重往事，依旧在心底留有痕迹，却因这满夜的繁华与同学们的笑语，多了几分温暖的底色；西门寺的禅意与沉静，是岁月赠予我们的温柔；而河对岸的灯火与班主任的承诺，是对未来最美好的期许。晚风轻拂，花香与烟火气交织在一起，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融在湄公河的夜色里，成为这段旅程中，最难忘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