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简映雪 墨香经年

汉语言文学 《 作家 》

—— 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短篇小说

一

( 作者 自然石 ) 雪是从冬至那日的后半夜开始落的。

　　起初只是星子般的细碎，敲打着窗棂，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笔尖划过宣纸的微颤。曾尚青是被这声音惊醒的，他披衣坐起，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色，看见窗纸上晕开了一朵朵浅白的花。

他住的这栋老楼，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教工宿舍，墙皮有些斑驳，木质的窗棂被岁月熏得泛黄。窗外是一片老槐树的林，冬日里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夜空，此刻被雪裹着，像一幅淡墨勾勒的画。

桌案上，摊着一本泛黄的稿纸，上面是他刚写了一半的短篇。稿纸旁，放着一个白瓷茶杯，杯底还沉着几片舒展的茶叶。墙角的炭炉里，火炭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将整个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曾尚青走到窗前，推开一扇木窗，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雪的清冽与梅的暗香。他这才想起，院角的那株老梅，该是开了。

他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棉大衣，戴上绒线手套，推门走了出去。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走到楼下，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月光洒在雪地上，亮得晃眼，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银。

院角的老梅，果然开了。

虬曲的枝干，黝黑如铁，却托举着一簇簇金黄的梅朵，像点燃的星星。雪落在花瓣上，白里透黄，黄里映白，煞是好看。花香清冽，带着一丝苦寒，却又沁人心脾。

曾尚青蹲下身，伸手拂去一朵梅花上的积雪，指尖触到花瓣的微凉，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那年他十八岁，还是个背着帆布书包的少年。也是这样一个雪夜，也是这样一株老梅，他攥着自己的第一篇习作，站在县文化馆的门口，瑟瑟发抖。

文化馆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他鼓起勇气，推开门走进去，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桌前，就着灯光看稿。

“老师，我……我写了一篇东西，想请您看看。”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与紧张，甚至有些发颤。

老人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那是一双浑浊却又锐利的眼睛，像藏着很多故事。老人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把习作递过去，手指攥得发白。老人接过，放在桌上，没有立刻看，而是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孩子，外面冷吧？先喝口水暖暖身子。”

热水杯焐着手，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他看着老人一页一页地翻着他的习作，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怦怦直跳。

老人翻得很慢，看得很细，时不时还会皱皱眉头。他的心，也跟着一紧一紧。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才放下稿纸，抬起头看着他。“文字是有点灵气的，就是太嫩了，像没长熟的果子，涩得很。”老人顿了顿，又说，“你写的是你外婆家的事吧？那些田埂、炊烟、老槐树，都写得有味道。但你要记住，写文章不是记流水账，要挖出骨头里的东西，要写出人心底的那点热乎气。”

他愣愣地听着，似懂非懂。

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线装的旧书，递给他。“这是我年轻时候的习作，你拿去看看。记住，写文章，要耐得住寂寞，要守得住本心。”

那本书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青简映雪，墨香经年。

他捧着那本书，走出文化馆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他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团火。

后来，他才知道，那位老人，是县里小有名气的作家，却因为一场运动，辍笔多年，晚景凄凉。

再后来，老人去世了。他去送葬的时候，老人的女儿告诉他，老人临终前，还念叨着，说有个喜欢写文章的少年，将来定有出息。

那一刻，他站在老人的坟前，雪落了一身，却觉得心里滚烫。

他把老人的那本习作，视若珍宝。他把“青简映雪，墨香经年”这八个字，工工整整地抄在自己的每一本稿纸的扉页上。

这一抄，就是四十年。

二

曾尚青在梅树下站了很久，直到身上落满了雪花，才回过神来。他拍了拍肩上的雪，转身往回走。

走到楼道口的时候，他听见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他的妻子，林蕙。

林蕙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身上也落了些雪。看见他，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冷的天，不在屋里待着，跑出来看什么？冻坏了怎么办？”

曾尚青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保温桶。“看梅花呢。这雪天的梅花，最好看。”

林蕙叹了口气，挽着他的胳膊往楼上走。“就你有这份闲情逸致。快回去吧，我给你炖了冰糖雪梨，润润嗓子。你这几天写稿，嗓子都哑了。”

回到屋里，炭炉的火更旺了。林蕙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甜香扑面而来。雪梨炖得软糯，冰糖融在里面，汤色清亮。

曾尚青喝了一碗，嗓子果然舒服了不少。

林蕙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忽然说：“昨天，《当代作家》杂志社的编辑，给我打了个电话。”

曾尚青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打电话？说什么了？”

“说，你评上了2025年度的最佳作者。”林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证书，过几天就寄过来了。还有中国教育科学杂志社，也联合颁发了这个奖项。”

曾尚青愣住了。

他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了碗里。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投进了他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千层浪。

他不是没有期待过这个奖项。《当代作家》的年度最佳作者，是中国当代文学界的一个重要奖项，多少作家梦寐以求。他写了四十年，稿子投了一麻袋又一麻袋，退稿信攒了一抽屉又一抽屉，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与这个奖项无缘了。

他怔怔地看着林蕙，眼眶忽然就热了。

林蕙看着他泛红的眼眶，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因为常年握笔，指关节突出，手心布满了老茧，却温暖而有力。

“曾尚青，”林蕙轻声说，“四十年了，你终于等到了。”

四十年。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曾尚青记忆的闸门。

他想起了自己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在乡下的一所中学当语文老师。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就在煤油灯下写稿。煤油灯的火苗跳来跳去，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

那时候，他住的宿舍，是一间漏风的土坯房。冬天的时候，寒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冻得他手脚发麻。他就裹着厚厚的棉被，趴在床上写。写累了，就啃一口冷硬的馒头。

林蕙那时候还是他的女朋友，在乡里的供销社当售货员。她心疼他，每天下班，都会给他送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或者几个刚蒸好的包子。

有一次，他写一篇关于乡村教师的小说，写着写着，眼泪就掉在了稿纸上。小说里的主人公，像极了他自己。像极了那些在乡村教育的一线，默默奉献的老师们。

那篇稿子，他改了五遍，才寄给《当代作家》杂志社。

三个月后，他收到了一封回信。不是退稿信，是一封录用通知。编辑在信里说：“你的小说，充满了泥土的芬芳和人性的温暖。我们决定，在下期发表。”

那天，他和林蕙，在乡间的田埂上，跑了很久，喊了很久。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奔向远方的路。

那篇小说，是他的处女作，也是他文学之路的起点。

从那以后，他的稿子，一篇篇地发表。他的名字，渐渐被更多的人知道。但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位文化馆老人的话：要耐得住寂寞，要守得住本心。

他依然在乡下教书，依然住在那间漏风的土坯房里。他依然写那些乡村的人，乡村的事。写田埂上的野花，写炊烟里的乡愁，写孩子们清澈的眼睛，写老师们无悔的坚守。

有人说，他的文字太“土”，没有都市的繁华，没有跌宕的情节。有人说，他的小说像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味。

他不辩解。

他知道，他的文字，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带着泥土的腥气，带着庄稼的清香。他知道，那些平凡的人，平凡的事，才是最动人的。

后来，他调到了县城的中学。再后来，他退休了。

但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写作。

他的书房里，堆满了稿纸。那些稿纸，有的写满了字，有的只写了开头，有的被改得面目全非。但每一张稿纸的扉页上，都写着那八个字：青简映雪，墨香经年。

他的小说，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他写的，都是身边的小事。写邻居家的老太太，每天傍晚坐在门口，等她的孙子放学。写楼下的修鞋匠，手艺精湛，却从不漫天要价。写公园里的保洁阿姨，把每一片落叶，都扫得干干净净。

他说：“文学不是空中楼阁，文学的根，在民间。文学的魂，在人心。”

他的读者，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朝气蓬勃的少年，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有兢兢业业的教师。

有一个读者，给他写了一封信。信里说：“曾老师，我是一个乡村教师。读了您的小说，我觉得，我的坚守，是值得的。”

有一个读者，在信里说：“曾老师，您的小说，让我想起了我的外婆家。想起了田埂上的野花，想起了外婆做的槐花饼。”

这些信，他都珍藏着。他把这些信，看作比任何奖杯都珍贵的礼物。

　　三

雪，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曾尚青推开窗，看见外面已是一片银装素裹。老槐树的枝桠上，积满了雪，像一串串白色的珊瑚。院角的老梅，在雪的映衬下，更显得娇艳。

吃过早饭，曾尚青坐在桌前，准备继续写那篇未完成的短篇。

他拿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心里，总是静不下来。

那个奖项的消息，像一颗石子，在他的心湖里，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林蕙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放在他的手边。“怎么了？写不下去？”

曾尚青叹了口气，放下笔。“心里乱得很。”

林蕙笑了笑，坐在他旁边。“是不是觉得，这个奖项，来得太突然了？”

曾尚青点了点头。“是啊。写了四十年，忽然得了这么大的奖，有点不十分真实。”

“有什么不十分真实的？有八分真实也行。”林蕙说，“这四十年，你付出了多少努力，我最清楚。那些熬夜写稿的日子，那些改了又改的稿子，那些读者的来信，都是你获奖的理由。”

曾尚青看着林蕙，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四十年的相濡以沫，四十年的默默支持。如果没有林蕙，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今天。

他想起，有一次，他因为一篇稿子被退稿，心情低落，把自己关在屋里，喝了一整天的闷酒。林蕙没有责备他，只是默默地陪着他，给他递水，给他擦脸。

她对他说：“青青，没关系。一次失败不算什么。只要你坚持写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人看见的。”

他想起，他的第一本小说集出版的时候，出版社的稿费不多。林蕙却拿着稿费，给他买了一支崭新的钢笔。她说：“这支笔，送给你。希望你写出更多好的作品。”

这支钢笔，他一直用到现在。笔杆已经被磨得发亮，却依然好用。

曾尚青握住林蕙的手，轻声说：“谢谢你，林蕙。”

林蕙笑了笑，抽回手，给他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跟我客气什么。对了，今天下午，县里的作协，要组织一个座谈会，专门为你开的。说要请你讲讲创作心得。”

曾尚青皱了皱眉。“座谈会？我就不去了吧。我不太会说话。”

“必须去。”林蕙说，“这是大家对你的认可。你不去，大家会失望的。”

曾尚青拗不过她，只好点头答应。

下午的时候，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曾尚青穿着那件深蓝色的棉大衣，戴着一顶绒线帽，跟着林蕙，来到了县作协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有县里的作家，有文学爱好者，还有他以前的学生。

看见他进来，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曾尚青的脸，微微泛红。他有些局促地摆摆手，走到主席台的座位上坐下。

座谈会开始了。主持人先介绍了他的创作经历，然后，邀请他发言。

曾尚青站起身，看着台下的一张张面孔，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各位老师，各位朋友，各位同学。今天，站在这里，我心里很激动。也很惶恐。”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写了四十年的小说。四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四十年里，我写过很多人，很多事。但我写的最多的，是乡村的人，乡村的事。因为，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工作在农村。我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

“有人说，我的文字太土。我不否认。因为，我的文字，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我觉得，土味，就是人情味。那些平凡的人，平凡的事，才是最有力量的。”

“我记得，很多年前，有一位老人，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写文章，要耐得住寂寞，要守得住本心。这四十年，我一直记着这句话。我没有因为写了几篇稿子，就沾沾自喜。我没有因为别人的评价，就改变自己的写作方向。我始终坚信，文学的根，在民间。文学的魂，在人心。”

“这次，我获得了2025年度的最佳作者。我知道，这个奖项，不是给我一个人的。它是给所有扎根在基层，默默写作的作家的。它是给所有平凡的人，平凡的事的。”

“我今年六十八岁了。但我觉得，我的写作之路，才刚刚开始。我会继续写下去。写那些乡村的人，乡村的事。写那些泥土里的芬芳，写那些人心底的温暖。”

“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像一束光，照亮那些平凡的日子。能像一杯茶，温暖那些孤独的心灵。我希望，能为人类社会，作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掌声里，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抹着眼泪。那是他以前的同事，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

掌声里，有几个年轻的面孔，眼里闪着光。那是他的学生，也是文学路上的追梦人。

掌声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踮着脚尖，把手拍得通红。她叫陈念，是县城三小的学生，也是曾尚青最忠实的小读者。

曾尚青看着台下的掌声，看着窗外的阳光，看着远处的雪山，忽然觉得，这四十年的坚守，值了。

散会的时候，陈念挤过人群，跑到曾尚青面前，递上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纸条上画着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旁边写着一行稚嫩的字迹：曾老师，我长大了，也要当一名作家，写乡村的故事。

曾尚青蹲下身，接过纸条，指尖轻轻拂过那朵梅花，笑着说：“好孩子。只要你坚持，只要你守得住本心，你一定能做到。”

陈念用力点头，眼里闪着比阳光还要明亮的光。

　　四

一周后，证书寄到了。

是个烫金的大红证书。上面写着：曾尚青同志在文学艺术创作中成绩显著，荣获2025年度最佳作者。落款是：当代作家杂志编辑委员会、中国教育科学杂志社。

曾尚青把证书，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房的书架上。

书架上，摆满了他的作品。有小说集，有散文集，有长篇小说。每一本书的扉页上，都印着那八个字：青简映雪，墨香经年。

证书的旁边，放着一本线装的旧书。那是很多年前，文化馆的那位老人，送给他的习作。

书的扉页上，也写着那八个字。

曾尚青拿起那本旧书，轻轻摩挲着。

书页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那八个字，却像刻在他的心里，清晰无比。

他想起了那位老人。想起了那个雪夜。想起了那句：要耐得住寂寞，要守得住本心。

他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不能辜负那位老人的期望。不能辜负那些读者的信任。不能辜负这个时代。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支崭新的钢笔。

笔尖落在稿纸上，沙沙作响。

他要写一个新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年轻的乡村教师。她大学毕业，放弃了城里的工作，回到了家乡的山村小学。她用自己的青春，照亮了孩子们的求学之路。她用自己的爱心，温暖了那些留守儿童的心灵。

故事的背景，是一片美丽的山村。有青山绿水，有鸟语花香。有田埂上的野花，有炊烟里的乡愁。

故事的名字，他想好了，就叫《青简映雪》。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稿纸上。

稿纸的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青简映雪，墨香经年。

笔尖在纸上跳跃着，像一只灵动的蝴蝶。

曾尚青写得很投入。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窗外的风景。他的心里，只有那些鲜活的人物，那些动人的故事。

林蕙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他正趴在桌上，写得入神。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却依然精神矍铄。

她没有打扰他，只是轻轻地给他披上了一件外套。

她知道，他的心里，有一片广阔的天地。那里，有泥土的芬芳，有人性的温暖。那里，有他四十年的坚守，有他一生的热爱。

夕阳西下的时候，曾尚青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雪后的天空，格外湛蓝。院角的老梅，在晚霞的映衬下，像一幅绚丽的画。

林蕙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写好了？快吃饭吧。”

曾尚青点点头，站起身。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晚霞，看着远处的雪山，看着院角的老梅，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美的风景，就在眼前。

他想起了一句话：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但他觉得，生活不止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平凡与温暖。

那些平凡的人，平凡的事，那些泥土里的芬芳，那些人心底的温暖，才是最动人的诗，才是最遥远的远方。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县城的另一头，那个叫陈念的小女孩，正趴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的第一篇小说。稿纸的扉页上，她工工整整地抄下了那八个字：青简映雪，墨香经年。

台灯的光晕里，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小脸上满是认真。她写的是奶奶的故事，写奶奶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上采茶，写奶奶的手被茶刺扎得满是伤口，却还笑着说“茶叶香，心里就甜”。

写着写着，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打湿了稿纸。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脏。她有些泄气地把笔扔在桌上，看着那篇被泪水浸透的稿子，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来。

她觉得自己写得太差了，根本比不上曾老师的文字。那些藏在奶奶皱纹里的辛苦，那些漫山遍野的茶香，她怎么写，都写不出那种动人的味道。

这时，她看见了压在玻璃板下的那张纸条，看见了曾尚青的那句叮嘱。她吸了吸鼻子，重新拿起笔，对着被泪水弄脏的稿纸，一笔一划地修改起来。

窗外的月光，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这个小小的房间。

五

《青简映雪》发表在《当代作家》2026年的第一期上。

小说发表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很多读者给曾尚青写信，说从小说里，看到了乡村教师的坚守与奉献，看到了留守儿童的纯真与渴望。

有一位乡村教师，在信里说：“曾老师，您的小说，写的就是我们的生活。谢谢您，让更多的人，了解了乡村教师这个群体。”

有一位留守儿童，在信里说：“曾老师，我也是一个留守儿童。读了您的小说，我觉得，我不孤单。”

曾尚青把这些信，一封封地读，一封封地珍藏。

他知道，这些信，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春天的时候，曾尚青和林蕙，一起回了一趟乡下。

那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山村小学的教学楼，已经翻新了。崭新的教学楼，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下，格外漂亮。教室里，传来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操场上，孩子们在追逐打闹。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曾尚青站在操场边，看着那些孩子们，眼睛湿润了。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站在讲台上，给孩子们上课的情景。想起了那些孩子们清澈的眼睛，想起了那些孩子们纯真的笑脸。

一位年轻的女教师，走了过来。她是这所小学的校长。

她认出了曾尚青。“曾老师，您是曾尚青老师吧？我读过您的小说。我就是因为读了您的小说，才回到家乡，当一名乡村教师的。”

曾尚青看着她，眼里满是欣慰。

他知道，自己的文字，已经像一颗种子，在孩子们的心里，生根发芽。

他知道，自己的坚守，已经有了传承。

女校长邀请曾尚青，给孩子们上一堂课。

曾尚青答应了。

他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那些孩子们清澈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他没有讲深奥的文学道理。他只是给孩子们讲了一个故事。讲了很多年前，一个少年，在雪夜里，拿着自己的习作，去请教一位老人的故事。讲了那位老人，对他说的那句话：要耐得住寂寞，要守得住本心。

孩子们听得很入神。他们的眼睛里，闪着光。

下课的时候，一个小女孩，跑到他面前，递给她一张纸条。

纸条上，画着一朵梅花。旁边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曾老师，我长大了，也要当一名作家。也要写乡村的故事。

曾尚青接过纸条，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蹲下身，看着小女孩，笑着说：“好孩子。只要你坚持，只要你守得住本心，你一定能做到。”

小女孩用力地点点头，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离开山村小学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

夕阳把曾尚青和林蕙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走在乡间的田埂上，田埂上的野花，开得正艳。

微风拂过，带着野花的清香。

曾尚青握着林蕙的手，轻声说：“林蕙，你看，这田野，这野花，这孩子们的笑脸，多美啊。”

林蕙点点头，笑着说：“是啊。多美。”

曾尚青看着远方的青山，看着天边的晚霞，忽然觉得，自己的笔，永远不会停下。

他要写下去。

写那些乡村的人，乡村的事。写那些泥土里的芬芳，写那些人心底的温暖。

写那些，青简映雪的故事。

写那些，墨香经年的岁月。

　　六

岁月流转，又是一个十年。

曾尚青已经七十八岁了。

他的头发，全白了。他的脚步，也有些蹒跚了。

但他依然每天坐在书桌前，写作。

他的书房里，又多了很多新书。那些新书，都是他的作品。

他的作品，被翻译成了多种语言，走向了世界。

他的名字，被更多的人记住。

但他依然是那个朴实的老人。依然喜欢在雪天里，去看院角的老梅。依然喜欢喝林蕙炖的冰糖雪梨。依然喜欢和读者们通信。

这十年里，他常常会收到一封封来自不同城市的信件，信封上的字迹，从稚嫩渐渐变得娟秀挺拔。写信的人，是陈念。

陈念高中毕业后，考上了省城的文学院。她在信里告诉曾尚青，自己每天都在写，写故乡的茶山，写村口的老槐树，写奶奶的皱纹，写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暖。

她也会在信里倾诉自己的迷茫。她说，大学里的老师，总说她的文字太“乡土”，不够先锋，不够深刻。她说，身边的同学，都在写都市的霓虹与焦虑，写那些她看不懂的隐喻与象征。她说，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写作。

曾尚青总是一封封地回信。他在信里告诉她，文字没有高低贵贱，乡土不是浅薄的代名词，那些扎根在土地里的故事，才是最有生命力的。他在信里给她讲那位文化馆老人的故事，讲自己四十年的写作历程，讲“青简映雪，墨香经年”的含义。

他说：“念丫头，守得住本心，耐得住寂寞，才能写出好的文字。”

陈念把这些信，一封封地夹在笔记本里，夹在那本已经被翻得泛黄的《青简映雪》里。

大三那年，陈念写了一篇长篇小说《茶山深处》。她写了祖孙三代茶农的故事，写他们对茶山的坚守，写时代变迁下乡村的阵痛与新生。稿子写完后，她投给了《当代作家》杂志社。

三个月后，她收到了退稿信。

编辑在信里说：“文字真挚有余，但结构松散，缺乏戏剧冲突，人物形象略显单薄。建议修改后再投。”

那是陈念第一次收到退稿信。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哭了整整一天。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都成了一个笑话。她甚至想过，要不要放弃写作。

她给曾尚青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字里行间，满是沮丧与迷茫。

曾尚青很快就回了信。信很短，只有一句话：“丫头，来我这儿吧。我们一起看梅，一起改稿。”

七

冬至那天，陈念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回到了县城。

她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厚厚的书稿和一沓沓修改意见。她走到曾尚青家楼下的时候，雪正下得紧。

院角的老梅，开得正艳。

曾尚青和林蕙，正站在楼道口等她。

曾尚青穿着那件深蓝色的棉大衣，头发全白了，背也有些驼了，但他的眼神，依然清澈明亮。

“丫头，回来啦。”曾尚青笑着说，声音里带着暖意。

林蕙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拉着她的手往楼上走：“快进屋，外面冷。我给你炖了排骨汤，暖身子。”

屋子里，炭炉烧得旺旺的。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排骨汤，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

吃过饭，曾尚青把陈念带进了书房。

书房里，书架上摆满了书，桌案上摊着稿纸和钢笔。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洒在那个烫金的证书上。

曾尚青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线装的旧书，递给陈念。“这是当年那位老人送给我的习作。你拿去看看。”

陈念接过书，轻轻翻开。扉页上，“青简映雪，墨香经年”八个字，映入眼帘。书页里，夹着很多泛黄的纸条，上面是老人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

“当年，我的稿子，也被退了无数次。”曾尚青坐在藤椅上，看着窗外的雪，缓缓地说，“我也迷茫过，也想过放弃。但那位老人告诉我，好文章是改出来的，好作家是熬出来的。”

他指着陈念的书稿，说：“你的小说，底子很好。有泥土的芬芳，有人性的温暖。但你太着急了，太想把所有的故事都写进去，反而乱了节奏。”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念住在曾尚青家里。每天早上，她和曾尚青一起去看梅，一起在雪地里散步。曾尚青给她讲乡村的人情世故，讲写作的技巧，讲如何在平淡的故事里，挖出人心底的热乎气。

下午，他们坐在书房里，一起改稿。

曾尚青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地读着陈念的稿子。他用红笔，在稿纸上圈圈点点。哪里的情节可以删减，哪里的人物可以更丰满，哪里的语言可以更朴实，他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里，你写奶奶采茶的动作，可以再细致一点。你看，奶奶的手，是怎么握住茶芽的？她的指尖，有没有被茶刺扎到？这些细节，才是最打动人的。”

“这里，你写茶山被开发成旅游区，村民们的矛盾，不要只写争吵。你要写出他们的不舍，写出他们对土地的感情。”

“这里，你写年轻一代回乡创业，不要写得太理想化。创业的艰难，他们的挣扎，这些才是真实的。”

陈念坐在旁边，认真地听着，一字一句地记着。她看着曾尚青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看着他在稿纸上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心里的迷茫，一点点消散了。

她想起了奶奶的手，想起了茶山的清晨，想起了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暖与感动。

她重新拿起笔，对着稿子，开始修改。

窗外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院角的梅，开了一茬又一茬。

一个月后，《茶山深处》的修改稿，终于完成了。

陈念把稿子重新投给了《当代作家》杂志社。

这一次，她没有忐忑，没有焦虑。她知道，无论结果如何，这一个月的时光，都让她收获了很多。

两个月后，她收到了《当代作家》的录用通知。

编辑在信里说：“修改后的稿子，结构紧凑，人物鲜活，充满了乡村的烟火气与生命力。我们决定，在明年的第一期发表。”

那天，陈念在大学里的操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她对着远方的天空，大喊了一声：“曾老师，我做到了！”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那是喜悦的泪，是释然的泪，是感动的泪。

　　八

又一个冬至。

雪，又开始落了。

曾尚青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花，一片一片地飘落。

院角的老梅，又开了。金黄的花瓣，在雪的映衬下，格外娇艳。

林蕙坐在他旁边，织着毛衣。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洒在桌上的稿纸上。

稿纸上，是一篇未完成的短篇。

曾尚青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

他写的，是一个关于传承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

老人是一个作家，小女孩是一个文学爱好者。

老人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文学。小女孩把老人的故事，当成了自己的梦想。

故事的结尾，老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梅花，看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曾尚青写着写着，嘴角，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时，门铃响了。

林蕙放下毛衣，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陈念。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手里捧着一本崭新的书。书的封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茶山，茶山深处，藏着一座小小的村落。书的名字，是《墨香经年》。

“曾老师，林阿姨，我来啦。”陈念笑着说，眼里闪着光。

她走到曾尚青面前，把书递给他。“曾老师，这是我的第一本小说集。请您指教。”

曾尚青接过书，看着封面，看着扉页上的那八个字：青简映雪，墨香经年。他的眼睛，湿润了。

他翻开书，里面的故事，都是关于乡村的。文字朴实，情感真挚，充满了泥土的芬芳。

他抬起头，看着陈念，笑着说：“好孩子。你写得很好。真的很好。”

陈念的眼眶，也红了。她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信，递给曾尚青。“曾老师，这些年，谢谢您的教导。这些信，我一直珍藏着。”

曾尚青接过信，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不用谢我。”曾尚青说，“是你自己的努力。是这片土地，给了你灵感。”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聊文学，聊人生，聊这片土地上的故事。

陈念告诉曾尚青，她毕业后，要回到家乡的县城，当一名语文老师。她说，她要像曾尚青一样，扎根在基层，把乡村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她说，她要把“青简映雪，墨香经年”这八个字，传给更多的孩子。

夕阳西下的时候，陈念起身告辞。

她走到门口，转过身，对曾尚青说：“曾老师，我会一直写下去。写乡村的故事，写泥土里的芬芳。”

曾尚青点点头，说：“好。我相信你。”

看着陈念渐渐远去的背影，曾尚青的心里，充满了欣慰。

他知道，自己的文学之路，已经有了传承。

他知道，那些青简映雪的故事，那些墨香经年的岁月，会永远流传下去。

九



陈念回到县城第三小学报到的那天，正是惊蛰。

校门口的老柳树抽了新芽，嫩黄的柳芽沾着晨露，风一吹，就簌簌地落。教务处的王主任领着她往三年级二班走，脚步轻快：“小陈老师，你可是我们学校第一个名牌大学文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这些孩子，以后就拜托你了。”

陈念攥着手里的教案，手心微微出汗。教案的扉页上，她工工整整抄着一行字：青简映雪，墨香经年。字的旁边，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三年级二班的教室在教学楼三楼，走廊尽头。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王主任推开门，喊了一声“安静”，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好奇又带着点怯生生的打量。

陈念深吸一口气，走到讲台前。她看着台下那些小脸蛋，有的红扑扑的，有的沾着铅笔灰，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仰着脑袋，看着讲台上的曾尚青，心里揣着一个写故事的梦。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语文老师，我叫陈念。”她的声音温柔，带着笑意，“从今天起，我不仅要教你们认字、读书，还要教你们写故事——写我们身边的故事。”

台下的孩子们窃窃私语。前排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举手：“老师，写故事是不是要写王子和公主？”

旁边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反驳：“不对，要写奥特曼打怪兽！”

陈念笑着摇头：“我们不写王子公主，也不写奥特曼。我们写校门口的老柳树，写操场边的蒲公英，写你们爷爷奶奶种的菜，写放学路上闻到的烤红薯香。”

孩子们愣住了，眼睛里满是疑惑。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又举手：“老师，这些东西太平常了，写出来不好看。”

陈念没直接回答。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乡土写作。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是曾尚青送她的那本线装旧习作。她翻开书，给孩子们念了一段：“冬至的雪落在槐树叶上，像给老树披了件白棉袄。卖烤红薯的老张头，把炉子烧得通红，甜香飘了半条街。放学的孩子围过去，哈着白气，手里攥着皱巴巴的零钱……”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讲故事。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念完了，她合上书，看着孩子们：“你们看，这些是不是都是我们身边的事？但写出来，是不是也很好听？”

孩子们点点头，眼睛里亮了起来。

从那天起，陈念的语文课多了一项特别的作业——写观察日记。不是写流水账，是写身边的小事，写那些被忽略的细节。

她带着孩子们去校门口看老柳树，教他们摸树皮的纹路，闻柳芽的清香；她带着孩子们去操场边的花坛，看蒲公英怎么撑开小伞，看蚂蚁怎么搬饼干屑；她带着孩子们去学校旁边的菜市场，听卖菜的奶奶吆喝，看新鲜的黄瓜上挂着水珠。

孩子们的观察日记，渐渐有了模样。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叫王小胖，他最开始写的日记只有一句话：“今天我吃了一个苹果，很甜。”陈念在他的日记下面写：“小胖，苹果是什么颜色的？咬下去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咔嚓的声音？吃完苹果，你的心情怎么样？”

第二天，王小胖的日记写了满满一页：“今天妈妈给我买了一个红苹果，圆圆的，像小太阳。我咬了一口，咔嚓一声，汁水溅到了我的下巴上。苹果很甜，甜到了我的心里。我想，要是把苹果核种在土里，会不会长出一棵苹果树？”

陈念在课堂上念了王小胖的日记，全班同学都鼓起掌来。王小胖的脸涨得通红，却偷偷地笑了。

扎马尾的小姑娘叫林晓雅，她的奶奶在乡下种茶。她在日记里写：“奶奶的手很粗糙，手上有很多小伤口，都是采茶的时候被茶刺扎的。但奶奶的手很巧，能把绿油油的茶叶，炒出香喷喷的茶。奶奶说，茶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就会给你最好的味道。”

陈念看着这段文字，眼眶微微发热。她想起了自己的奶奶，想起了漫山遍野的茶山。她在林晓雅的日记下面写：“晓雅，你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奶奶的茶山？我们可以把茶山写进故事里。”

周末的时候，陈念真的带着全班同学去了乡下。

林晓雅的奶奶站在茶山脚下等他们，手里提着竹篮，脸上满是笑容。茶山绿油油的，像一片绿色的海洋。风一吹，茶叶的清香扑面而来。

孩子们兴奋地跑着、跳着。王小胖蹲在茶树下，看着蚂蚁搬家；林晓雅教同学们怎么摘茶芽，怎么分辨嫩芽和老叶；陈念则拿着相机，拍下孩子们的笑脸，拍下茶山的风景。

那天的观察日记，孩子们写得格外认真。他们写茶山的绿，写茶叶的香，写奶奶的笑容，写风吹过头发的感觉。

陈念把孩子们的日记整理成册，给册子起了个名字——《苔花集》。她在扉页上写：“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我们的故事，虽然平凡，却也闪闪发光。”

她把这本《苔花集》寄给了曾尚青。

没过多久，曾尚青给她回了信。信里夹着一张照片，是他和林蕙站在院角的梅树下，手里拿着《苔花集》。照片的背面，是曾尚青的字迹：“念丫头，你做得很好。文学的种子，已经在孩子们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陈念把信贴在胸口，眼泪掉了下来。

她想起了曾尚青说的话：“文学的根，在民间。文学的魂，在人心。”

她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是对的。

又是一个冬至。

雪下得很大，鹅毛似的，飘了一整天。

陈念的教室里，暖融融的。孩子们围坐在她身边，听她讲曾尚青的故事，讲那个雪夜里的文化馆，讲那本写着“青简映雪，墨香经年”的旧书。

讲完了，她给每个孩子发了一本稿纸。稿纸的扉页上，她都写了一行字：青简映雪，墨香经年。

“同学们，”陈念看着孩子们，眼里满是期待，“从今天起，我们就用这本稿纸，写自己的故事。好不好？”

孩子们齐声喊：“好！”

王小胖举起手，大声说：“老师，我要写老柳树的故事！”

林晓雅也举手：“我要写茶山的故事！”

其他孩子也纷纷喊起来：“我要写奶奶的饺子！”“我要写放学路上的小狗！”“我要写雪地里的梅花！”

陈念看着孩子们，笑了。

窗外的雪还在落，院角的梅花开得正艳。

她知道，那些青简映雪的故事，那些墨香经年的岁月，会在这些孩子的心里，一直流传下去。

就像曾尚青传给她一样。

就像她传给这些孩子一样。

结尾

雪，越下越大。

曾尚青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梅花，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想着陈念远去的方向。

林蕙走过来，挽着他的手。

“青青，你看，雪真美。”

曾尚青点点头，眼里满是笑意。

“是啊。雪真美。来年春天，雪化了，泥土就会变得更肥沃。那些庄稼，那些野花，就会长得更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那本《墨香经年》上。

他知道，文学的路，很长很长。

但他会一直走下去。

走在青简映雪的路上。

走在墨香经年的路上。

走在，这片充满了泥土芬芳的土地上。

走在，这片充满了人性温暖的土地上。

永远，永远。

　　青简映雪 墨香经年——致中国当代文学的短章礼赞

（朗诵版，标注停顿与重音，括号内为语气提示）

当都市的霓虹/漫过青瓦白墙的檐角（舒缓，带着画面感）

当高铁的鸣笛/撞碎晨霜里的炊烟（声调稍扬，突出时代感）

一卷卷短篇的青简（轻读，含珍重之意）

正以文字的重量，锚定时代的浮沉（加重语气，坚定有力）

这不是唐诗宋词的平仄韵脚（平淡叙述）

是脚手架上滴落的汗珠（轻）

在稿纸上/洇开的年轮（慢，带着沧桑感）

是外卖箱里藏着的月光（柔）

照亮/写字楼格子间的晨昏（语调上扬，含共情）

从黄土高原的窑洞口（顿挫）

到珠江三角洲的流水线旁（舒展）

从塞北草原的勒勒车辙（悠远）

到江南水乡的乌篷船桨（轻柔）

每一篇短章，都是一扇窗（加重）

推开，便撞见/人间的烟火与滚烫（热烈，充满力量）

墨香里，有留守儿童/攥皱的车票（轻缓，带心疼）

字行间，有异乡游子/未凉的茶汤（温暖，含慰藉）

有老人在养老院的藤椅上（舒缓）

细数着/记忆里的星辰与麦浪（悠远，带怀念）

有年轻人在出租屋里（轻快）

写下对理想的/执着与莽撞（昂扬，含朝气）

这是属于我们的文学（重音）

没有庙堂的高不可攀（平淡）

只有泥土的芬芳/与市井的熙攘（亲切，接地气）

它不描摹虚幻的盛世（沉稳）

只打捞平凡岁月里的微光（加重，饱含敬意）

像雪落青简，干净，明亮（轻，带诗意）

却能穿透/经年的时光（悠长）

看啊！那些文字（声调上扬，带着赞叹）

是农民工粗糙的手掌（重）

托起的一轮朝阳（昂扬，充满希望）

是下岗女工眼角的泪光（柔，带共情）

折射的点点星光（明亮，有力量）

是快递小哥奔波的脚步（急促，贴合场景）

丈量的人间万象（舒展，包容）

是支教老师沙哑的嗓音（轻，带温柔）

唤醒的懵懂梦想（上扬，充满期待）

青简映雪，映的是苍生的模样（加重，饱含深情）

墨香经年，经的是时代的沧桑（沉郁，有厚重感）

这些短篇，不长（轻）

却装得下整个中国的心跳与热望（激昂，充满自豪）

它们不是鸿篇巨制（平淡）

却如一颗颗饱满的种子（轻，带生命力）

在读者的心田里（柔）

生根，发芽，生长（语调渐扬，充满生机）

当我们翻开这些书页（舒缓）

就像握住了/一双双温暖的手（亲切，带温度）

那些陌生的名字（轻）

那些熟悉的故事（柔）

都化作墨香里的箴言（沉稳）

告诉我们（停顿，稍作强调）

文学从未走远（坚定）

它就在我们身边（亲切）

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常（加重，贴近生活）

雪落无声，墨香有痕（轻，带诗意）

青简之上，岁月长明（悠远，带隽永感）

这是属于当代的文学礼赞（昂扬）

这是属于我们的精神故乡（加重，饱含深情）

愿这墨香，岁岁年年（舒缓）

萦绕在每一个热爱文字的人心上（温柔，绵长）

愿这青简，生生不息（坚定）

映照出中国文学的璀璨与辉煌（激昂，充满期许）

当晨曦再次照亮书桌（轻快，带希望）

当笔尖再次划过纸张（轻柔，带憧憬）

我们依然会为这些短章/热泪盈眶（深情，带感动）

因为它们，是时光的琥珀（温润）

是灵魂的勋章（庄重）

是青简映雪的诗意（柔美）

是墨香经年的守望（加重，坚定有力）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舒展）

总有一些文字（轻）

如雪中的炭火（温暖，带力量）

温暖着我们前行的方向（坚定）

总有一些故事（轻）

如经年的墨香（醇厚）

芬芳着我们心灵的土壤（温柔）

这便是中国当代文学的短篇力量（加重，充满自豪）

朴素，真挚，昂扬（一字一顿，坚定有力）

在青简与墨香的交融里（舒缓）

书写着永不褪色的——（停顿，拉长语调）

时代华章！（高昂收尾，余韵悠长）

　　作家评论：青简映雪，墨香经年——评自然石短篇小说的内容与意义

自然石的短篇小说《青简映雪，墨香经年》以清冷而温情的笔触，勾勒出一幅跨越四十年的文学画卷。小说以一场冬至雪夜为背景，通过作家曾尚青的回忆与现实交织，讲述了文学传承、创作初心与人生坚守的故事。其内容与意义可从以下维度展开：

一、内容：雪夜梅香中的文学记忆‌

小说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雪夜与老梅的意象，营造出一种静谧而诗意的氛围。雪落窗棂的“窸窣声”、老梅虬枝上的“金黄梅朵”，既是自然景物的白描，更是文学精神的隐喻——雪象征时间的沉淀，梅则代表经年不灭的创作热情。

故事的核心是曾尚青对十八岁时的回忆：一个雪夜，他带着习作拜访县文化馆的老人，后者以一句“文字是有点灵气的，就是太嫩了”点醒了他，并赠予线装旧书与八字箴言：“青简映雪，墨香经年”。这一场景成为小说的灵魂，揭示了文学传承的本质——不仅是技艺的传授，更是精神的接续。老人作为“辍笔多年”的作家，其晚景凄凉与临终前的牵挂，则暗示了文学道路的孤独与坚守的代价。

二、意义：文学精神的代际传递‌

创作初心：从“流水账”到“骨子里的热乎气”‌

老人对曾尚青的教导直指文学创作的核心问题：文字需超越表象，挖掘人性深处的温度。这一教诲贯穿小说，成为曾尚青四十年创作生涯的准则。他通过“田埂、炊烟、老槐树”等意象，将个人记忆升华为普遍情感，体现了文学从“记录”到“表达”的升华。

坚守与传承：以“青简映雪”为信仰‌

“青简映雪，墨香经年”八字箴言，既是老人对曾尚青的期许，也是小说主题的凝练。青简（竹简）象征传统文学载体，映雪（借光读书）喻指对知识的渴求，墨香经年则强调创作需经时间淬炼。曾尚青将八字抄于每本稿纸扉页，正是对文学信仰的践行——他不仅继承了老人的技艺，更延续了其精神。

现实与回忆的交织：文学作为生命救赎‌

小说通过现实场景（雪夜、老梅、炭炉）与回忆片段（文化馆、老人赠书）的切换，构建了时空的对话。曾尚青在梅树下凝望落雪，实则是与过去的自己对话；妻子林蕙的嗔怪与冰糖雪梨的温情，则暗示了文学创作需在生活与理想间找到平衡。老人临终前的牵挂，更赋予小说一种悲怆的诗意——文学不仅是个人事业，更是跨越生死的使命。

三、文学价值：当代短篇小说的典范‌

意象的象征性‌

雪、梅、青简等意象构成多重隐喻：雪象征时间的流逝与创作的孤独，梅代表坚韧与高洁，青简则指向文化的传承。这些意象的叠加，使小说超越了具体叙事，成为对文学本质的哲学思考。

语言的凝练与诗意‌

自然石的笔法兼具古典韵味与现代感。如“雪落在花瓣上，白里透黄，黄里映白”的描写，以简练的色块勾勒出画面感；“文字是有点灵气的，就是太嫩了”则以口语化的表达传递深刻见解，体现了短篇小说“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特质。

主题的普世性‌

小说虽以文学创作为主线，但探讨的“初心与坚守”“传承与创新”等主题具有普世意义。无论是创作者还是普通读者，都能从中感受到对理想主义的致敬。

四、结语：文学是照亮生命的火种‌

《青简映雪，墨香经年》不仅是一部关于文学创作的小说，更是一曲对精神信仰的赞歌。曾尚青通过四十年如一日的坚守，证明了文学的力量——它能让个体在时间的洪流中锚定自我，让记忆在风雪中永不褪色。正如老人所言：“写文章，要耐得住寂寞，要守得住本心。”这或许正是当代文学最需要铭记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