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同舟,情暖天涯(195)

李文斌

<p class="ql-block">  风雨同舟,情暖天涯(195)</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六点半,天还黑得像口倒扣的铁锅,半点亮儿不透,连路边的路灯都跟没睡醒似的,光昏昏沉沉的。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薅醒,没敢开灯,借着窗外溜进来的一星子微光瞅过去,雁子正蹲在地上,手里攥着狍子那辆旧半挂的行驶证和货运单,指尖跟捻扑克牌似的,三两下就捋得整整齐齐,麻利地塞进防水文件袋扯紧封条,拍了拍然后揣进贴身衣兜。整套动作干净利落得不带一丝拖沓,可我瞅着她微微绷着的肩膀,就知道她压根没睡踏实。我嗓子干得像冒烟,哑着声问:“咋不开灯?摸黑儿干活不嫌费劲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她扭过头,声音压得很低说:“怕晃着你。昨儿个你累得跟条死狗似的,不多睡会儿,待会儿咋扛事儿?”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撑起身,被子滑下去半截,才发现她眼窝底下泛着青黑,那是昨夜守在医院走廊里熬出来的痕迹。“你不也一样?后半夜才合眼。”雁子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说:“你是咱货运队的主心骨,主心骨不能垮,垮了咱这群人就没头儿了,不得散了摊子?”她没多说一个字,但我懂。昨夜在医院,她看到陈妮惨白着脸躺在病床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转身躲到楼梯间,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后来我冲她发了通邪火,嫌她磨磨蹭蹭耽误时间,现在想想,我那叫什么混账话,简直是脑子被冻僵了才说出那屁话。我一把搂住她,喉咙堵得慌,话都说不利索:“昨天我不该……不该冲你发脾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你那不是着急吗,我不怪你。”她截住我的话头,手指在我乱糟糟的头发里轻轻梳了梳,带着熟悉的暖意。我想起昨夜在走廊里,她攥着我的手,声音发颤着说:“妮姐多不容易啊,怀了孕也没有告诉我们,跑长途颠得跟筛豆子似的,这下……”听了这话我心里酸得不行,拍着她的背,一字一句地说:“做女人真难。雁子,要是你怀孕了,我高低不让你再出车,就在家好好养胎,想吃啥我给你做啥,想干啥我陪着你,绝对不让你受这份罪。”她没说话,就那么靠在我怀里,眼泪蹭湿了我的外套,把我那脏不拉几的工作服都洇出了一片湿印子。</p> <p class="ql-block">  “快起来洗把脸,”雁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咱今天得早点动身。妮姐家那破车,天冷得跟冰窖似的,不预热个半小时,指不定半路会给咱咱撂挑子,到时咱哭都没地方了。”她麻溜地穿上羽绒服,又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怼我怀里说:“我昨天在楼下小卖部买了白糖,给你兑了热水,路上慢慢喝,看你嘴干的,都快裂成蜘蛛网了,再裂下去都能塞进去一粒米了。”</p><p class="ql-block"> 昨天夜里那个哭得浑身发抖的雁子不见了,眼前的她,眼神亮得像淬了光,动作干脆利落,把所有的担忧和害怕,都拧成了一股往前冲的劲儿。我俩赶到停车场时,老五、魏南方和赵树明三人早就候在那儿了。三人正原地跺着脚抽烟,呵出的白气混着烟味儿,在半空拧成一团,看着跟神仙腾云驾雾似的。赵树明裹着件军大衣,臃肿得活像个雪地熊,他看见我们俩,赶紧把烟头摁灭在鞋底说:“李子!雁子!就知道你俩是拼命三郎,准不吃早饭就往这儿冲!豆浆油条,热乎着呢,都在老五新车里!你俩赶紧把钥匙拿出来,车我们早就给你们热上了,保准一打火就着!”</p><p class="ql-block"> 我俩麻溜地钻进老五的新车里。热乎乎的豆浆灌进肚子,油条酥得掉渣,身上的寒气散了个精光。魏南方颠颠地跑过来,递上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说:“李子这是防滑链、扳手、千斤顶,啥家伙事儿都齐了!狍子车上那链子我特意紧了三遍,路上千万稳着点,别跟踩风火轮似的,这雪天,慢就是快,安全第一!”</p> <p class="ql-block">  我接过包,沉甸甸的,心里也沉甸甸的,全是暖意,用力点头,眼眶有点发热。雁子已经发动了头车,发动机发出沉稳的轰鸣,我则坐进了狍子那辆方向盘沉得跟灌了铅似的车里,刚握住方向盘,就想起狍子在医院里红着眼圈说:“哥,这车你帮我开好,我得守着妮子”的样子,那语气,委屈得跟个没了家的孩子似的。车队驶出城镇时,天终于蒙蒙亮了,远处的山尖露出微光,灰蒙蒙的。细雪跟撒盐似的敲打着车窗,沙沙作响。对讲机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电流的轻嗡声,没人说话,但都知道彼此在听。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比车轱辘上的防滑链还紧。也揣着一团火,比发动机里的火苗还旺。为了顺利交货,更为了医院里躺着的、等着我们的家人。</p><p class="ql-block"> “老公,”雁子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里飘出来。“你说,狍子那笨手笨脚的样儿,能给妮姐擦好脸不?别再把人家的洗面奶当成牙膏,闹出笑话来,到时候妮姐怕是哭都能笑出声。”我忍不住笑出声,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笑着回答:“媳妇儿,你放心吧,有秀美姐她们盯着呢,他就是想捣乱,也没那胆子,秀美姐那眼神,能把他瞪回娘胎里去。”</p><p class="ql-block"> 吉木萨尔准东开发区井队大门“嘎吱”一声打开时,我们的车队刚好稳稳停住,分秒不差。门卫老师傅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迎上来,嘴里啧啧称奇,眉毛上还沾着雪花:“这大雪天,路滑得跟抹了油似的,刚刚井队队长还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准得晚点,没想到你们这么准时!金刚货运队,果然名不虚传!”</p><p class="ql-block"> 雁子跳下车,脚刚落地就打了个趔趄,赶紧扶住车门,脸冻得红扑扑的,跟熟透的苹果似的说:“咱答应了的事儿,就算天上下刀子,咱也得来!这是咱金刚货运队的规矩,砸啥也不能砸了信誉!”</p><p class="ql-block"> 验货、签字、交接,一气呵成,顺畅得跟流水似的。井队队长看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货物,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嘴都合不拢地说:“金刚货运队,真靠谱!以后有活儿,我第一个找你们!”雁子高兴地和他握手说:“谢谢队长对我们的信任和夸奖。”</p> <p class="ql-block">任务圆满完成,雁子靠着我的肩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掏出手机,刚解锁屏幕,就被群里的消息炸了屏,提示音“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小张和萨丽塔娜,老张问我们交货顺利吗?交完货打算咋样?最让人惊喜的是,晶晶和刚子两口子说如果公路一解封,他俩口子就开着自家那辆商务车来吉木萨尔接陈妮去乌鲁木齐养病,一百五十公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到,他俩口子还说,来好好“教育”一下狍子这个惹祸精,说他“光顾着跑车,不知道心疼人,活该跪搓衣板”。二毛的咋咋呼呼,老九的祝福,一条条消息,滚烫滚烫的,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雁子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笑得像个孩子似的用拳头一个劲儿地打我。然后她拨通了秀美的电话,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说:“秀美姐,货交完了,不仅顺利还得到井队队长的表扬!妮姐怎么样了?好点没?”“好着呢!今早上喝了一大碗粥,精神头回来了不少!”秀美姐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狍子跟个门神似的,寸步不离守在床边,认错的话说了一箩筐,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妮子都被他逗笑了!你们赶紧回来吧!李静和小霞除了给妮子炖了只老母鸡,还给你们准备了大盘鸡,手抓羊肉都等等,就等你们这些功臣回来庆功了!”</p><p class="ql-block">雁子看着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声音清亮有力,透着一股子喜气,还有点哽咽地说:“兄弟们,收工!回家!吃大盘鸡,手抓羊肉!”</p><p class="ql-block"> 五辆车再次启动,在漫天飞舞的雪幕中列队返程,雾灯像一串暖黄色的星星,照亮了前方的路。雪还在下,风声依旧呜呜地刮着。但车厢里却暖意融融。保温杯里的白糖水散发着淡淡的甜,对讲机里偶尔传来老五他们的玩笑声,窗外是并肩而行的车队,像一串紧紧相连的糖葫芦,谁也不落下谁。</p><p class="ql-block"> 大西北,我们跑了无数遍,风雨无阻。今天忽然觉得,车再重,路再滑,只要这口气撑着,只要这群人在身边,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更没有什么熬不过的寒冬。(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