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伦理小说】谁之过

张伟（乐在方寸间）

作品原创：张伟写作时间： 2025 12 26封面设计：张伟背景音乐：《光阴的故事》发布时间： 2025 12 27 【内容提要】 元旦佳节，主任医师袁修平的宝贝儿子袁昊领回来女朋友林凌，亲朋好友都说俩人有夫妻相，非常般配，劝二人早日成婚。修平也觉得俩人相貌相似度太大了，职业的敏感驱使他趁着值夜班翻出来二十多年前的档案，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当年他在医大实习时为了买一个刚刚流行的笔记本电脑，捐献了一次精子，莫非……他不敢往下想了。他想方设法提取了两个孩子的DNA，经过鉴定，让他的怀疑得到了验证。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将如何面对…… 【配图伦理小说】 《谁之过》 一、团圆夜下的暗涌 元旦的钟声尚未敲响，市第一医院胸外科主任医师袁修平的家中已是灯火通明。儿子袁昊牵着女友林凌的手走进客厅时，满屋的亲戚都发出了惊叹——这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眉眼间的相似度惊人，都遗传了修平家族标志性的深邃眼窝和高挺鼻梁，连笑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如出一辙。姨妈拉着林凌的手端详：“瞧瞧这俩孩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妻相！”姑父拍着袁昊的肩膀：“赶紧结婚吧，我们来喝喜酒”。 …… 　　袁修平站在餐厅的暖光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作为从业三十年的医生，他见过太多遗传巧合，但眼前这一幕让他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那不仅仅是相貌的相似，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刻在骨子里的神态呼应——林凌低头抿嘴的小动作，竟和袁昊母亲年轻时的习惯一模一样。这个发现像一根细针，悄无声息地刺破了他作为父亲和医生的双重镇定。 晚宴在热闹中进行，修平却食不知味。他的目光在两个孩子之间来回游移，试图从医学角度解释这种巧合…… 二、档案室里的时间胶囊 深夜十一点，医院走廊的荧光灯发出轻微的嗡鸣。袁修平以查阅旧病例为由，独自走进了档案室深处。这里存放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纸质档案，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他的手指划过一排排牛皮纸档案盒，最终停在了“1998-2000实习生辅助生殖资料”的标签前。 翻开泛黄的登记册，1999年3月的那一页记录格外清晰。那时他还是医大五年级的实习生，为了凑够购买第一台笔记本电脑的五千块钱——那台IBM ThinkPad是他通往医学数据库的钥匙——在同学怂恿下，匿名参加了学校附属生殖中心的“优质精子捐献项目”。项目承诺严格保密，捐献者与受体双盲，且同一捐献者的样本使用次数受限。他记得当时那份简单的体检报告：血型O型RH阳性，无家族遗传病史，智商测试135。还有那份轻率的自我安慰：“反正都是帮助不孕家庭，也算积德。” 　　但此刻，在2025年这个寒冷的冬夜，所有伦理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修平颤抖着翻到受体登记页，目光锁定在“林美娟”这个名字上。年龄32岁，原发性不孕，丈夫先天性无精症……接收日期正是他捐献后的第二个月。而林凌的身份证复印件就在他的口袋里，母亲一栏赫然写着：林美娟！ 三、沉默的螺旋 DNA鉴定报告是在一周后出来的。修平利用职务之便，以“家族遗传病筛查”为由，取得了两个孩子口腔黏膜样本。当检验科的老同事把密封档案袋递给他时，眼神里带着例行公事的疲惫，完全不知道这份报告承载着一个家庭的崩塌。 结果页上的数据冰冷如手术刀：袁昊与林凌的常染色体STR分型比对，显示两人共享50%的遗传标记，符合全同胞关系。线粒体DNA测序完全一致，Y染色体STR分型……修平没有再看下去。他坐在主任办公室的皮质转椅里，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映在玻璃上，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作为医生，他见过太多伦理困境——该不该告知晚期患者的真实病情？如何分配稀缺的器官资源？但那些都是职业范畴的抉择，而此刻，他成了困境本身的主角。 …… 　　“叙事医学理论强调，医生需要面对四个核心叙事情境：医生与患者、医生与同事、医生与社会，以及医生与自我。”修平想起读过的医学伦理著作，现在他要面对的是第五重情境：医生与父亲。这个身份撕裂了他——作为父亲，他本能地想保护孩子免受伤害；作为医生，他深知隐瞒真相可能造成更深的伦理创伤；而作为当年的捐献者，他必须面对那份轻率决定酿成的。 四、破碎的镜像 真相的泄露始于一个细节。林凌在整理母亲旧物时，发现了1999年的生殖中心协议书。她本是学法律的研究生，对文件敏感度远超常人。当“匿名捐献者编号A-9917”的字样映入眼帘，联想到袁叔叔近期反常的回避和欲言又止，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 与此同时，袁昊在父亲书房无意间看到了那份被撕碎又粘合的鉴定报告。碎纸机旁的垃圾桶里，印有“亲权概率99.99%”的纸片像苍白的花瓣散落一地。这个向来阳光开朗的大男孩，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世界的根基在脚下崩塌”。 　　春节前夕，两个年轻人在常去的咖啡馆对峙。窗外挂着红灯笼，节日气氛浓烈，卡座里却冷如冰窖。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林凌的声音很轻，手里搅拌咖啡的小勺碰着杯壁，发出细碎的声响。 袁昊盯着桌面上水渍的纹路：“我爸他……也是刚发现。” “那我们这一年算什么？”林凌抬起头，眼眶通红却无泪，“牵手、拥抱、说过的那些未来……都是乱伦的前奏吗？”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刀，割开了最后那层自欺欺人的薄膜。袁昊猛地起身，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冲出咖啡馆，在寒冬的街道上狂奔，仿佛这样就能逃离那个被基因诅咒的身份。 五、手术刀与缝合线 修平决定坦白，是在林凌母亲林美娟突发心梗入院之后。急救室里，这位单亲母亲在昏迷前紧紧抓住修平的手：“袁医生……凌凌和昊昊……不能在一起……”原来她早就从孩子们日益相似的眉眼间察觉端倪，私下做了调查，却始终不敢捅破。 “医疗现实题材的创作如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既需要专业知识的解剖刀划开行业壁垒，又需文学性的缝合线编织人性的温度。”此刻的修平就站在这样的手术台前，只不过患者是自己的家庭。他召集了全家——包括刚从国外赶回来的前妻、林美娟的姐姐，以及两个孩子。 …… 　　这场家庭会议在医院的小会议室举行，这里通常是进行术前谈话的地方。修平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一件灰色的毛衣，这让他看起来像个普通的、疲惫的中年男人。 “所有错误在我。”他开口第一句话就定下了基调，“二十五年前，我为了五千块钱，签下那份捐献协议时，根本没有想过伦理的长远影响。作为医学生，我本该比任何人更清楚辅助生殖技术的严肃性。” 他详细讲述了当年的情况：笔记本电脑的诱惑、同学间的攀比、对“匿名”二字天真的信任。也坦陈了发现真相后的挣扎：“我每天都在想，是永远隐瞒，还是冒险揭开。隐瞒意味着让你们可能在不知情中继续错误；揭开则意味着摧毁你们现有的感情和世界观。” 林凌突然打断：“袁叔叔，您知道最残忍的是什么吗？不是我们成了兄妹，而是……我们真的相爱过。”她用了一个过去时态，“那种感情是真实的，可现在每回忆一次，就像在吞玻璃碴。”袁昊始终沉默，直到最后才说：“爸，我不恨你。我恨的是……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六、谁之过：没有答案的伦理迷宫 事件在家族内部公开后，引发的连锁反应远超修平的预期。袁昊开始回避所有社交，辞去了即将升职的工作；林凌则陷入了严重的抑郁，需要定期接受心理干预。更棘手的是法律和伦理的灰色地带——两人虽未实际结婚，但已有事实上的亲密关系，这在现行法律中处于真空状态。 修平联系了当年的生殖中心，发现机构早已改制重组，原始档案管理混乱，像他这样“违规使用同一捐献者样本多次”的情况并非个例。一位老管理员私下透露：“九十年代末那会儿，规范不健全，有些医生为了成功率，会悄悄多用几次‘优质样本’……” 　　“在医疗现实题材的创作中，专业性与文学性需要共生。”这个故事里，专业性体现在辅助生殖技术的伦理漏洞上，而文学性则体现在人物破碎的情感中。修平开始撰写一篇长文，不是医学论文，而是一个亲历者的忏悔录。他写道： “我们总以为科技是中性的工具，却忘了操纵工具的永远是人。当我在捐献协议上签字时，想的是那台能让我更快查阅文献的电脑；医生在多次使用我的样本时，想的是提高成功率的业绩；而我的孩子和她的孩子——不，是我们的两个孩子——在相遇相爱时，想的是最纯粹的未来。每个环节的人都在自己的逻辑里做出了‘合理’的选择，可这些选择叠加起来，却成了一出无法挽回的悲剧。” “这就是现代社会的伦理困境：个人的选择被系统放大，系统的漏洞由个体承担。而医者，往往站在这个放大器的操控台前。” 七、春天的荒原 第二年春天，林凌申请了海外大学的奖学金，决定出国深造。机场送别时，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了修平：“袁叔叔，我不原谅，但也不恨了。您教会我一件事——有些错误，一旦铸成，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袁昊则选择了相反的方向。他辞去城市的工作，去了西部山区支教。临行前夜，父子俩在阳台上喝酒，袁昊说：“爸，我需要离开这个到处都是熟人、到处都是回忆的地方。在山里，孩子们不知道我的故事，我可以单纯地做个老师。” 　　修平继续在医院工作，但主动辞去了行政职务，只做纯粹的临床医生。他开始在医学院开设“医学伦理与叙事”选修课，第一堂课总是从自己的故事讲起。他告诉学生：“你们将来会面对无数选择：要不要收红包？要不要夸大病情？要不要在科研数据上作假？这些选择背后都有诱人的理由——家庭负担、职业压力、同辈竞争。但请记住，每一个看似微小的不道德，都可能像蝴蝶效应，在二十五年后摧毁两个年轻人的人生。” 　　课程结束时，他会播放两个孩子小时候的照片——袁昊五岁生日吹蜡烛，林凌七岁在舞蹈比赛获奖。两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并排出现在投影幕上，教室里总是寂静无声。 “所以，谁之过？”修平在最后一页PPT上写下：“这个问题是没有确切答案的！” 　　窗外又一年元旦将至，城市挂起了新的灯笼。修平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柳叶刀与野玫瑰》中的一句话：“医生的手和AI的算法，都要为生命让路。”而他的手，在二十五年前那个春天的下午，签下了一份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文件。那时他以为只是在出售一份生物样本，后来才明白，他出售的是未来。 雪花开始飘落，落在他的肩头，很快融化成深色的水渍。这个冬天格外漫长，而春天，或许永远不会真正到来了。 后记：叙事医学的余音 这个故事虽然虚构，但其核心伦理困境扎根于现实。在辅助生殖技术日益普及的今天，如何完善匿名捐献制度、保障后代知情权、预防近亲婚配风险，仍是全球性的伦理课题。而作为创作者，我们通过这样的叙事，并非为了指责某个个体，而是希望引发对技术伦理、家庭关系与社会责任的深层思考。 正如叙事医学所倡导的，医学不仅是科学，更是人学。每一个医疗决策的背后，都牵连着具体的人生与情感。而当错误发生时，追问“谁之过”或许不如思考“如何修复”更有意义——尽管有些裂痕，注定需要一生去面对。 （故事完） 什么是伦理小说？ 伦理小说是一种以伦理道德问题为核心主题或叙事焦点的小说类型，其核心在于通过故事、人物和情节的展开，探讨人类在道德、价值观、人际关系等方面面临的困境、冲突与抉择。 伦理小说聚焦于伦理道德领域的议题，如善恶、正义与非正义、责任与义务、忠诚与背叛、家庭与社会伦理等。它不局限于单一的道德判断，而是呈现复杂的人性与道德困境，引导读者思考何为“正确”或“合理”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