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同舟情暖天涯(193)

李文斌

<p class="ql-block"> 风雨同舟,情暖天涯(193)</p><p class="ql-block"> 马鬃山服务区的灯光,裹着戈壁滩上刺骨的寒风,扑在车窗上沙沙作响。我们吃完饭回车里歇脚,雁子往我胳膊弯里一枕,发丝蹭着我的脖颈,带着羊肉汤的膻味说:“老公,咱明天可是场硬仗。” 我低头瞅她,她垂着眼睫,手指在我手背轻轻划着调皮地说:“老登,我们到吉木萨尔县,不出意外,正常行驶也得十一个小时。”顿了顿,她又撇着嘴说:“要是遇上堵车、交通管制,指不定熬到后半夜,你眼皮子都得粘一块儿,到时可别指望我替你开车。”</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风更紧了,吹得车身轻轻晃悠,雁子冰叭凉的身体又往我怀里缩了缩,声音沉了些说:“所以明儿咱得起个早,赶早不赶晚嘛?到吉木萨尔县先好好猫一夜,天亮再去交货。咱这车上的货,比咱俩的命都金贵,半点儿差池都出不得。”</p><p class="ql-block"> 戈壁的夜那才叫黑夜,车窗外漆黑一片儿,半点光亮都没有。我搂紧了雁子,掌心贴着她冰凉的手背说:“老婆,你说咱货运队跑的路,哪条是好走的?不是戈壁的风,就是盘山的弯……但我身边有你,再难走的路都能趟过去。”</p><p class="ql-block"> 天刚亮,戈壁滩还浸在凉飕飕的晨雾里,雾气凝在车玻璃上,擦一把,指尖凉得发麻。就听见老五的大嗓门穿透雾霭:“嗨嗨嗨!大伙儿都麻利点起床!昨儿个是那个不要脸的在大伙面前,拍着胸脯嚷嚷着说要早起,要喝马鬃山最地道的羊杂汤?再磨蹭,恐怕只剩锅底的花椒粒了,到时就着西北风啃馕吧!”</p><p class="ql-block"> 他话音刚落,一阵笑骂声炸开。狍子睡眼惺忪,嗓门却不小:“老五你少指桑骂槐!昨儿个就属你吃得最香,连碗底都舔得锃亮,差点没把碗给吃了!” 我迷迷瞪瞪推开车门,雁子已利落地跳下车,拿着手电筒正弯腰检查轮胎,她那双眼睛毒得很,一个小裂纹都别想藏得住。抬头冲我眨眨眼,眼里带着点狡黠:“老登,听见没?再不去,真得喝花椒水了,到时可别跟我诉苦。”</p><p class="ql-block"> 我刚应了声好,就见老五颠颠地跑过来,手里攥着几个热乎乎的包子,硬塞给雁子一个:“雁子,尝尝,刚出锅的牛肉包,皮薄馅大。咱金刚货运队的人,上阵前就得吃好喝好,不然咋跟戈壁的风较劲儿!”</p><p class="ql-block"> 雁子接过来道了谢。晨光慢慢爬上车,车头上“金刚货运队”五个红字,在晨光里亮堂堂的,那是咱货运队的脸面,也是大伙儿的底气。</p> <p class="ql-block">  看着服务区里其它货车一辆辆往外开,雁子抬腕看了眼表,清了清嗓子,冲大伙喊:“都检查好了没?轮胎、刹车、货物,都再过一遍!别等上路了才发现毛病,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检查好咱就出发!”“妥了!没问题!”狍子扯着嗓子喊。雁子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瞪了狍子一眼:“死狍子,就你能耐。”</p><p class="ql-block"> 车轮滚滚,碾过戈壁的碎石子,掠过路边一丛丛矮墩墩的梭梭林。一路风一路尘,对讲机里时不时传来老五和狍子的拌嘴声,一个嫌对方开车像蜗牛爬,一个骂对方超车像窜天猴,时不时魏南方,赵树明插几句嘴,一会儿不是白小霞就是李静她们几个女人看着戈壁无人区的惊呼,反正一路上没个消停的。雁子则时不时提醒我注意前方路况,困了就递来一罐红牛,那股子冲劲儿,比老五他们的唠叨还提神。十一个半小时的跋涉,日头从东边爬到西边,把我们车队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拖在戈壁滩上,像一条长长的辙印。</p><p class="ql-block"> 傍晚六点半,我们终于驶进吉木萨尔县服务区。天还亮着,西边的晚霞把半边天都染成了金红色,漂亮得晃眼。可这漂亮的景,没人有心思看,大伙儿一个个都蔫了,精疲力尽地往车座上一瘫,活脱脱一群被霜打了的茄子。雁子揉着腰站起来,她坐了一路,也指挥了一路,腰早就僵得不行。下车后却还笑着冲大伙喊:“今儿太冷,车里跟冰窖似的,可不能在车里凑活。这里到县城就25公里,大家先检查下车辆,轮胎、货物都盯紧点,然后咱们进城找个宾馆,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个安稳觉,明天交货!我家老李说了,今晚我俩请客!”</p> <p class="ql-block">  这话一出,蔫了的兄弟们瞬间来了精神。刚才还耷拉着脑袋的魏南方,一下子蹦起来:“宾馆!热水澡!我要睡个天昏地暗,谁都别叫我!就算天塌下来,也得等我睡醒了再说!”赵树明更是搓着手说:“那必须的!咱也享受享受,咋也比在车里蜷着强!我要泡个热水澡,把这身戈壁的沙子都泡掉,搓出三层泥来!”</p><p class="ql-block"> 正当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待会儿吃啥,是劲道的拉条子还是喷香的大盘鸡,突然听见李静扯着嗓子尖叫:“妮姐从挂车上掉下来了!”大伙儿循声望去,只见陈妮正躺在她家挂车的左侧,捂着肚子蜷缩着身子,疼得直哼哼,我们急忙围上去,我一看陈妮那模样,脸挂白挂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听得人心里发慌。雁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蹲下身紧紧抱住陈妮,声音带着颤:“妮姐咋了?是不是肚子疼得厉害?你别慌,有我们呢,别怕!”</p><p class="ql-block">我心里一紧,扭头扯开嗓子喊:“狍子你小子死哪去了!妈的,你个讨吃货!”</p><p class="ql-block">狍子提着裤子从卫生间冲出来,一看雁子抱着他媳妇,大伙儿都围着,脸唰地一下白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陈妮,嚎啕大哭,那哭声比戈壁的风都凄厉:“妮子!媳妇!老婆你咋了!你别吓我啊!”老五和秀美赶紧掏出手机打120,可打了半天,愣是没信号,急得老五跺着脚,嘴里骂骂咧咧:“这破信号!关键时候掉链子!”李静和白小霞扶着陈妮,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手足无措。我歇斯底里地吼道:“狍子,先把你媳妇抱服务区里,找个暖和的地方!”这一嗓子,感觉震得旁边的车窗都嗡嗡响。狍子抱起陈妮,秀美他们几个护着,慌慌张张往服务区里跑。我又急吼:“雁子,雁子快过来!跟我去服务区办公室找负责人想办法!”雁子应了一声,和魏南方、赵树明急急忙忙往办公室闯,那架势,跟冲锋陷阵似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服务区的负责人看我们四个人风风火火闯进来,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你们要干什么?”雁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话都说不利索,赶紧把情况说了一遍。我对着负责人作揖,眼泪都快下来了,声音发颤:“领导,求你了,你们有车吗?我们借一下!病人情况特别严重,不及时送医院,怕是有生命危险!求你了!”负责人一听,赶紧摆手:“别着急别着急!我给单位小张打电话,他现在闲着!”说着拿起电话,没一会儿,一个干净利落的小伙子急匆匆跑过来。负责人说:“你们快坐他的车,先把病人送医院,救人如救火!”</p><p class="ql-block">小伙子跟着我们匆匆跑到狍子他们跟前,狍子小心翼翼地抱起陈妮,李静、白小霞和秀美陪着,一步都不敢离。雁子也要跟着去,我拉住她:“雁子,这边更需要你。”</p><p class="ql-block"> 他们走后,我们去服务区超市买了些烟酒水果,郑重地谢过负责人。负责人关切地问我们接下来咋办,还说这地方打车困难等等。我攥着他的手激动地说:“谢谢领导,只要病人送到医院,我们这边好办……”</p><p class="ql-block"> 雁子开我们家的车,我开狍子的车,带着大伙儿急匆匆往吉木萨尔县城赶。一个小时后,我们赶到医院时,陈妮已经被推进了急诊室。李静和白小霞正蹲在墙角,安慰哭得梨花带雨的狍子,那小子瘫在椅子上,哭得像个没了爹娘的孩子,肩膀一抽一抽的。</p><p class="ql-block"> 他看见我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到我身边,扑通一声差点跪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哽咽着说:“哥,都怪我……我不是人……我不该让妮子去拽篷布……她从车上摔下来,流产了……”</p><p class="ql-block"> 我一听这话,脑子嗡的一声,火气“噌”地冒上来,抬手就给了他一拳,拳头砸在他肩膀上,震得我手都麻了。我红着眼眶吼道:“你不知道雪后脚底,地面滑?你不知道她怀着孕?我该咋说你个混蛋玩意呢!一泡尿能憋死你?你不会先拽好篷布再去尿?!”</p><p class="ql-block"> 一拳下去,狍子没躲,只是哭得更凶了,瘫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抽自己嘴巴说:“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时秀美拿着住院单子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老五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蹲下去拍了拍狍子的背,啥也没说,只是眼眶红红的。我和雁子扶起狍子,大伙儿都沉默着,齐刷刷望向急诊室紧闭的门。医院里的灯光安安静静的,映着大伙儿疲惫的身影。戈壁的风还在窗外呜呜的像哭。可此刻没人觉得冷,也没人说饿。</p><p class="ql-block"> 在这千里之外的吉木萨尔县急诊室门口,我们这群跑货运的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像戈壁滩上的梭梭林,任凭风吹雨打,也绝不会倒下。(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