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再见吧，老柴

李学山

文|李学山

老柴凭着一手飞镊绝技，纵横江湖二十多年，手之所至，例不放空。在警局办案人员的手里，他的案底足足厚过他的身高。只是最后一次，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因为一次偶然的自大弄险，落在一个道术更高的警察手里，于是过上了铁窗里“数日月”的生活，一隐身就是十年。

十年的与世隔绝，老柴进行了深刻反省，他认为之所以自己马失前蹄，终归到底还是自己技艺不精，与其说十年牢狱好好改造，不如说痛定思痛更加用功。

老柴自己暗暗发誓，十年时间，一定要让社会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出狱后的首日，老柴狠狠地整了一壶好酒，算是给自己新天地的吉日壮行。

当晚，月黑风高。老柴蹲在商场后门的阴影里，指尖把那枚磨得发亮的镊子转得飞快。

这镊子陪了他二十年，从巷弄小贼到街头惯犯，靠它换过的烟酒钱能堆成小山。可今天，他已经蹲了三个钟头，连个下手机会都没捞着。

不是没人，反倒是人潮汹涌。可每个人都低着头，指尖在巴掌大的屏幕上划来划去，口袋里空空如也，最多揣个装着纸巾的小包。

老柴瞅准过一个穿运动服的小伙子，趁他站在扶梯口发消息的功夫，镊子都快碰到对方口袋了，却见小伙子随手把手机揣进了贴身穿的防盗腰包，拉链“咔嗒”一声锁得严实。

“妈的，晦气！”老柴收回手，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他怀念十年前的日子，那时候人们出门必带钱包，厚厚的一沓现金，偶尔还夹着几张银行卡。他练过“二指禅”，指尖只要一夹一缩，钱包就基本到了手，一切都是那么神不知鬼不觉。那时候他还嘲笑过同行：“学什么高科技！钱要拿在手里才踏实”。

日头偏西，老柴饿得肚子咕咕叫。

他决定换个地方，去附近的菜市场碰碰运气。

菜市场里嘈杂依旧，可摊主们都挂着个二维码牌子，买主扫码付款，钱直接进了手机，连现金交易的影子都难寻。

老柴跟在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身后，盯了半天，也没见大妈从口袋里掏出过钱。

“大妈，您这菜挺新鲜啊，多少钱一斤？”老柴装作买菜的样子，想套套近乎。

“五块钱一斤，扫码就行。”大妈指了指摊位上的二维码，头也不抬地整理着蔬菜。

“现在都不用现金了？”老柴试探着问。

“现金多麻烦啊，还容易丢。扫码多方便，钱直接到账，还能查记录。”大妈笑着说，“小伙子，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还问这个？现在谁出门还带现金啊。”

老柴脸一红，讪讪地走开了。他走到菜市场角落的长椅上坐下，把镊子扔在一旁。他突然觉得很悲哀，自己苦练了二十年的偷窃手艺，竟然在这个时代毫无用武之地。他想起之前听同行说，现在都流行“网络诈骗”，可他连智能手机都用不明白，更别说什么诈骗手段了。

天黑了，老柴站起身，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他路过一家便利店，看到里面的收银台旁贴着“支持刷脸支付”的标语。他停下脚步，透过玻璃门往里看，只见顾客们把商品放在收银台上，对着一个屏幕扫了扫脸，就完成了支付，全程没用到一分钱现金，也没用到手机。

老柴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这才明白，不是自己的手艺不行，而是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他这种“传统小偷”了。他坚守了二十年的“老本行”，在时代的浪潮面前，就像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粒，轻易就被冲得无影无踪。

他捡起地上的镊子，用力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晚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他不知道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他似乎明白了，似乎又什么都没弄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