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教师的心声

东方

职称晋升伤透了心，我要放弃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层，金黄的叶片在秋风里打着旋儿，像极了我这些年在职称评审路上兜兜转转的模样。教龄三十二年，我从一个扎着马尾辫、怀揣着教育梦想的年轻姑娘，熬成了鬓角染霜、脊背微驼的老教师。黑板上的粉笔字写了又擦，擦了又写，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他们有的成了工程师，有的当了医生，有的像我一样站上了讲台。可我，还在基层副高的门槛外徘徊，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准备材料，一次次铩羽而归。如今，我是真的累了，也真的伤透了心，只想说一句：职称晋升，我要放弃了。

还记得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职称于我而言，是遥不可及却又无比神圣的存在。老校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教，把学生带好，职称自然会来。”我信了。那时候的乡村学校，条件艰苦得难以想象。没有多媒体教室，一根粉笔、一块黑板就是全部的教学工具；没有暖气，冬天上课的时候，手里的粉笔冻得握不住，脚冻得发麻，只能时不时跺跺脚取暖；没有食堂，中午就着白开水啃冷馒头是常有的事。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苦，每天早早地来到学校，备课、批改作业、辅导学生，忙得脚不沾地，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记得班里有个叫小鹏的孩子，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性格孤僻，成绩更是垫底。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天放学后，我把他留在办公室，给他补课，给他买零食，和他聊天。慢慢地，小鹏的话多了起来，成绩也一点点往上爬。期末考试的时候，他居然考进了班级前十名。那天，他拿着成绩单，红着脸对我说：“老师，谢谢你。”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那时候，我以为，只要把学生教好，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职称评审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后来我才发现，现实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随着教龄增长，我开始参与职称评审。第一次准备材料的时候，我熬了好几个通宵。厚厚的一摞材料，有教案、有获奖证书、有学生的感谢信，每一份都凝聚着我的心血。我满怀期待地把材料交上去，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可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傻眼了——我落选了。理由是：缺乏课题研究成果。

那时候的我，还不服气。我想，课题研究固然重要，可教书育人不才是教师的本分吗？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学生身上，哪有精力去搞课题？但我没有气馁，我想，既然规则是这样，那我就去适应规则。从那以后，我开始挤时间做课题。白天上课、批改作业，晚上等学生睡了，等家人睡了，我坐在台灯下，查资料、写报告，常常一写就是后半夜。眼睛熬红了，颈椎疼得直不起来，可我咬牙坚持着。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拿到了课题结题证书。

第二次评审，我信心满满地再次提交材料。可这一次，我又落选了。理由是：论文发表的期刊级别不够。我看着那份轻飘飘的落选通知，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那些论文，每一个字都是我教学经验的总结，都是我对教育教学的思考，可在评审专家眼里，却因为期刊级别不够，变得一文不值。那时候，我开始怀疑，我这么多年的坚守，到底值不值得？

可我还是不甘心。我又开始琢磨着发表论文。为了能在核心期刊上发表文章，我一遍遍地修改稿件，一次次地投稿，一次次地被拒稿。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变得憔悴不堪。家人看着心疼，劝我：“算了，都这么大年纪了，评不上就评不上吧，身体要紧。”学生也看着心疼，他们说：“老师，您别太累了，我们都知道您是最好的老师。”可我就像着了魔一样，非要在这条路上撞得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终于，在第三次评审前，我在一本核心期刊上发表了论文。我拿着那份来之不易的论文，心里五味杂陈。我再次整理材料，这一次的材料，比前两次更厚、更齐全。我甚至提前打听了评审的流程，请教了往年评上的老师，生怕出一点差错。提交材料的那天，我站在评审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扇门背后，就是我二十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目标。

等待结果的日子，是煎熬的。我每天都在盼着电话，盼着那个能让我圆梦的通知。可当通知真的来的时候，我却再次跌入了谷底。我还是落选了。这一次的理由，更加荒唐——名额有限，择优录取。

那一刻，我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都像一个笑话。我拿着那份落选通知，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很久。窗外的阳光很刺眼，可我却觉得浑身冰冷。我想起了这三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了那些被我批改过的作业本，摞起来比我还高；想起了那些我带过的学生，他们的笑脸一张张在我眼前闪过；想起了我为了职称评审，熬的那些夜，吃的那些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不否认，课题研究和论文发表，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一个教师的专业素养。可我始终认为，教师的第一要务，是教书育人。一个教师，就算有再多的课题，发表再多的论文，如果教不好学生，那他也算不上一个好教师。反之，一个教师，就算没有光鲜亮丽的课题和论文，只要他能把学生放在心上，能让学生学到知识，能让学生健康成长，那他就是一个优秀的教师。

这些年，我看着身边的一些同事，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搞课题、发论文上，课堂教学却敷衍了事。学生的作业批改不及时，学生的疑问解答不耐心，可他们却因为有课题、有论文，评上了高级职称。而那些默默耕耘在教学一线，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学生身上的老师，却一次次在评审中落选。这样的评审结果，真的公平吗？

我也知道，职称评审制度一直在改革，一直在完善。可为什么，到了我们这些基层老教师这里，就这么难呢？我们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去争取。可我们的努力，在现实面前，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些年，因为职称评审，我变得焦虑、烦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我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却忽略了身边最珍贵的风景。我好久没有好好陪家人吃一顿饭了，好久没有好好和学生聊聊天了，好久没有静下心来，看看窗外的花开花落了。

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想再为了职称评审，去做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了。我不想再为了一个名额，去和别人争得头破血流了。我想回到最初的那个自己，那个只想着教书育人，只想做让学生称赞好老师。

从明天起，我要放下所有的执念。我要好好备课，好好上课，好好批改作业。我要在课堂上，看着学生们求知的眼神，听着他们朗朗的读书声。我要在放学后，和学生们聊聊天，听听他们的心里话。我要好好陪陪家人，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享受生活的美好。

职称晋升，我放弃了。但我不会放弃教书育人的初心。我依然会是那个热爱教育事业的老师，依然会是那个把学生放在心上的老师。因为我知道，学生的笑脸，才是对我最好的褒奖；学生的成长，才是我最大的成就。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一片片地飘落。可我知道，明年春天，梧桐树依然会枝繁叶茂。而我，也会在三尺讲台上，继续书写属于我的教育故事。没有高级职称又怎样？我依然是那个问心无愧的老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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