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的眼神

风居住的小城

天一直阴着，树上挂着冷风。到了下午，下起了小雨。

干燥了一个冬季和一个春季，小城落下的第一场雨。小雨夹着冷风，让气温一下落了下来。地面也很快积起了水坑。

细小的雨在冷风中渐渐冷硬起来，变成了细碎如米粒大小的冰碴，在阴冷的疾风中像一枚枚细小的针刺迎面飞来，打在脸上麻酥酥的疼。

走在路上，脚下清脆的响着，像是踩疼了路面细碎的冰碴。不知啥时，细小的冰碴轻盈起来，变成了飘舞的雪花，像是惊散的白色蜜蜂，慌乱的在风中飞舞，落下来就没了踪迹。

晚上，雪停了。

铅蓝的天空上，白色的烟云向西飘着，路灯下的小城湿漉漉的。绿色的榆树挂着一层白雪，像是开了一树的梨花。

墙下一丛樱桃树开的正盛，在灯光中缓慢地摇动，像是被冷风冰冻了血脉，有些迟缓僵硬。

开窗拍了几张照片，录了几段视频，感觉手指和手臂都冻的酸疼，怀疑是刚到初夏又进入了冬季。

第二天清晨。望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我突然想起昨夜梦里一双眼神在和我对望。

昨夜的雪退去了。绿色和白的红的花又现出了本来的颜色。只有背阴的瓦片上还残留着一丝丝的雪，很单薄的一点藏在阴影里，让人不敢相信那就是昨夜铺天盖地而来的雪。

那双对望的眼神就隐在黑暗里明亮着。我的眼神牵着她的眼神就那样对望着留恋着不舍又无奈。

在这样的雪夜里能试图留下一双眼神本就是一种奢望，就像瞬间的雪，明知落下来就是离去，可我还是想留住一瞬，用眼神和眼神相恋相惜相慰。

那是一双逃离的眼神，是一双渐渐隐去不再出现的眼神。我留不下，她站不住。一如昨夜的雪，在四月暮春的花红柳绿中黯然离去，没留下一丝的痕迹和气息。

我知道，那双眼神是雪花在和黑夜对望。是离别和分手相遇。她在黑夜里到来，又在黎明时分离去。短暂的对望只是为了那一瞬间的到来。

就像错误的季节里刚一盛开的花瓣就迎来霜降，就像无数的小生命微笑着刚刚落地，又微笑着离去。留下的只有远走的记忆。

走过暮春的风沙，就推开了初夏的门扉。

夏天在每个人的眼里可能都是不同的，有人看到了花红柳绿，有人看到了细雨缠绵，有人看见了蓝天河流和高山。

可是他不在那个夏天里。他的夏天在一个小院里。

走过风沙，就像走过一段嘈杂吵闹的土路，一辆辆大小车辆像是急着追赶着什么或是奔向哪里，拼命的向前飞驰。

每一辆车过风来都会带起一片尘土，人像在雾里行走一样。他走在路边的人行道上，飞驰的车仿佛离他很远，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只有走出这段路，走到那个小院，他才感觉那是走进了自己的夏天。

每个人心里都关着一扇窗，都藏着一个孤独的夏天，都在为孤独修建一方自己的小院，都藏着一双逃离的眼神。

每个小院都阳光透明，都淡雅干净，就像蝴蝶升上天际，就像蜜蜂落进院中，一切都是无息无声，一切又都美妙活泼动情。仿佛天地间有一双美妙的手，伸开来，每一根手指都会飞出一道彩虹。

他的那方夏天很小很全，该有的什么都有，该在的什么都在。接骨草在疯狂的爬行，牵牛花攀上了树枝。一只小蚁刚刚到家，正坐在洞口歇息。唯一的一棵杏树早就开过花了，这个时候绿茵正浓，深绿色的叶片间藏着一个个跳动的青杏……

曾经那个春季风沙弥漫，到处是一片昏黄。所有的花开草绿似乎都是在风沙里生长盛开的。可是今年的春天却格外的安静。不吵不闹，一切都是悄悄来临的。

当他试着推开院门，才发现一条淡绿色的小路正蜿蜒地铺向这里，像一只远远伸来的手臂，带着温热的气息。他知道一定是有很多人来过这里，留下了微笑，荒原里才有了这样一条小路的痕迹。

初夏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吵过闹过突然懂事了悔过了，再次回来时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腼腆和娇羞的样子。就像逃离远走的一双眼神，突然的对望，久违的凝视，是那样的清澈明媚无忧无虑。

天空干干净净的，望着树在摇晃着绿衣，花在一片片的开，一个个一点点绿色在荒芜的枯叶中钻了出来，很稚嫩很惊讶的相互对望着，突然就笑开了。 原来每个人的夏天都是笑着走来的。

眼神和眼神的对望总是那样美好，那样期盼，就像打开的院门，推开的窗口。每一双对望的眼神里都有一个自己的院落，每一个关闭的院落里都装了一个正在盛开的夏天。

一个人的夏天叫孤独，两个人的夏天是寂寞，当每个人的夏天连接在一起，才是一片连天的绿色，一片无际浩荡的草原。这才是这个夏天应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