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时光里的温柔与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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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过五楼教室的窗棂时，我总忍不住望向那些空荡荡的座位——那是一段沉甸甸的时光，正静静躺在光影里。

记得招生初遇时的一张张生涩脸庞，记得军训场上的汗水混着口号，让一群陌生人的心跳，慢慢同频共振。一年半的朝夕相伴，教与管的点滴磨合，把一群青涩懵懂的孩子，打磨得沉稳懂事；也把一个原本松散的集体，浇灌成了一株扎根生长的树，枝叶间满是规整的生机。我总偏爱握着班级钥匙的触感，偏爱你们毫无保留的信任，偏爱你们眼眸里的纯洁无争——这份被需要的重量，曾是我日复一日奔赴讲台的底气。

可这份底气，终究在岁月的拉扯里，渐渐裂了缝。

旁人总说我对工作太“拼”，他们看不见的是，这份“拼”的背后，是对教育事业的赤诚，更是对个人生活的亏欠。单身多年的光阴，早被一摞摞作业本、一页页谈心记录、一件件班级琐事填得密不透风。看着同龄人分享柴米油盐的温暖，我才惊觉，自己早已活成了“工作的附属”。人到中年，对陪伴与家庭的渴望，终究在心底攒成了无法忽视的重量。

若说个人的遗憾是转身的引线，那工作中的不公与寒心，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几根稻草。我所在的学校，曾有“操作近亲进校”的不成文规矩，不少同事都能顺利将片区外甚至市外的近亲子女送进校园，有的落了正常学籍，有的即便借读也分文不花。可当我姐姐的孩子想进十中时，所有顺畅的“捷径”，竟都成了绕不开的坎。正常手续提交了一次又一次，始终被领导以各种理由卡住，学籍落不了，最后只能办借读，还硬生生缴了三年的借读费。那些所谓的“班主任辛苦费”“领导手续费”，我在教育系统待了这么多年，怎会不知其中猫腻？为了不影响工作，我选择了忍气吞声，可换来的，却是侄子被直接扔进差班，一句“等段时间再调整”的空头承诺，成了我多次催问时的搪塞。最后，姐姐实在不忍心孩子受委屈，只能无奈地把他接回片区学校就读。那一刻，我既是手足情深的弟弟，更是一名坚守原则的老师，可这份坚守，却换来了最直白的不公，心底的寒凉像潮水般漫上来，久久不散。

那些靠实打实付出换来的认可，也曾被扭曲成刺耳的流言。为了这个班，我熬过无数批改作业的深夜，放弃过无数课间休息，牺牲过无数周末假期。班级获评校级优秀，家长群里常飘着真诚的感谢，学生们也总在作文里写下对班级的归属感——这些我和孩子们并肩拼来的成果，却被人说成是“靠领导栽培”，还劝我主动请领导吃饭“表示感谢”。那一刻我只觉荒谬，自己守着的教育初心，在功利的规则面前，竟这般脆弱不堪。

而工作中的阻碍远不止于此。那一届的校长曾执意要把一名从海中转入的学生插进我的班级。初见那名学生和家长时，我便心生不适——家长开着奔驰车而来，言语间满是浮夸与傲慢，那名学生也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浮躁。我太清楚，一个班级的优良学风来之不易，这样的学生进来，必然会打乱整个班级的节奏，影响其他孩子的学习状态。我当场便跟家长说清利弊，也同那名学生讲明缘由——他进这个班，于他于我，于整个班级的学风，都绝非好事。可没过多久，校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里的施压显而易见。我再次据理力争，摆明自己的专业判断，可我的坚持终究抵不过强权干预，那名学生最终还是被强行安排进了我的班级。这份不被尊重的委屈，这份不顾班级实际的强硬安排，彻底浇灭了我对这份工作的热忱，也让我第一次认真萌生了卸下班主任重担的念头。对这份工作的热情，自此又淡了大半。

班主任的工作，从来不止是站在讲台上传道授业。青春期孩子的叛逆心事，早恋、厌学的棘手难题，形形色色的家长沟通——桩桩件件，都磨人心力。我曾为梁姓同学的早恋苦口婆心，却被家长视作多管闲事；曾为林姓同学课堂上烧女同学头发的危险举动奔波协调，耗尽心力；曾满怀诚意登门家访，想沟通孩子的厌学问题，却被对方蛮不讲理的诉求堵得哑口无言。无数琐碎的事像丝线一样缠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

还有个别同事的误解与刁难，像一根细刺，深深扎进心底。我的付出被轻描淡写成“运气好”，不过是分到了素质高的学生、遇上了给力的科任老师；更过分的是，有人竟污我为“领导的走狗”，言语间满是恶意。一次争执中，对方情绪激动，竟挥手扇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扇在脸上，疼在皮肉；骂声入耳，痛彻心扉。所有的付出被全盘否定，所有的委屈无处诉说。后来我才知晓，那些人本就惯于嫉贤妒能、搬弄是非，最终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可那份被误解、被伤害的酸楚，至今想起仍难以释怀。

我终于想明白，生活不该只有无尽的奉献与责任，也该有属于自己的温柔与惬意。我渴望能静下心读一本闲书，渴望能在阳光下慢慢散步，渴望把亏欠自己的时光，一点点补回来。

放下班级钥匙的这一刻，我不是不爱了，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

2008级4班的孩子们，愿你们永远向阳生长，奔赴更辽阔的前程。而我，会带着对你们的满满祝福，转身去寻，那份藏在时光里的温柔。

我们，定会在时光里再见。

几年后，我依旧心怀期盼，想再做一回班主任，可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曾满腔赤诚的那份责任，那颗愿意懂孩子的初心，就这样一点点冷却，熬成了心底的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