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行】深山历险

晓辰(王秀茹)（谢绝赠花）

　　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每一行的光鲜背后，是多少不为人知的跋涉与艰辛。正如地质人走过的路，往往只有山知道。

　　福建西南的盛夏，太阳火辣辣悬在半空，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汗黏在身上，泛着一股酸味儿。就在这样的“桑拿天”里，北方某地质高校的师生们，正进行着野外填图实习。杨老师带着刘军和龙源，沿预定路线往山上走。

起初还算顺利，但越往上，山势越陡。峭壁之下是深邃的峡谷，谷底传来九龙江隐隐的轰鸣。刘军心里发怵，忍不住开口：“杨老师，这路不好走，要不要换条线？”“还行，跟我来。”杨老师脚步未停，反而加快了速度。两人尽力追赶，可没多久，老师的背影就消失在林石之间。

山静悄悄的，没有声息；树蔫巴巴的，没有生机；天闷沉沉的，没有一丝风。刘军和龙源被远远抛在后面，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只好硬着头皮往上攀。爬到半山腰，路断了。两人坐下歇脚，龙源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找找杨老师。”说完便沿原路折返。

　　左等右等，半个时辰过去，龙源也没回来。刘军急了，扯开嗓子喊，仍无回应。他只好试着往下溜，这才发现脚下根本没有路。朝下一瞥，顿时冷汗涔涔——广阔的九龙江竟已细如白线。这么高，这么险！

他闭眼定神，半晌才敢继续，双手紧扒岩壁，一寸寸向下挪。突然，脚下一空，身子猛地下坠！危急时刻，他本能地抓住一棵歪脖子树。百来斤的重量全吊在这棵小树上，汗如雨下，脑中一片空白。

树根渐渐松动，树身开始摇晃。刘军用尽力气，顺势扑向另一棵稍大的树，艰难地骑上树杈。他在那儿待了二十多分钟，直到狂跳的心稍稳，才又摸索着向下。

　　这时，他看见了杨老师和龙源。杨老师斜靠在山壁上，双脚蹬着一棵小树，手里还攥着另一棵——不这样就会滑下去。龙源蹲在一旁，双腿暗暗用着力。三人对视，谁也没说话。沉默中，刘军挪到龙源身边，低声带点埋怨：“你怎么不叫我？”“我自己下来都难，不敢喊你……”在山里长大的龙源，脸上也写着后怕。

饥肠辘辘的声音忽然响起，原来早已过了饭点。刘军和龙源从背包里掏出馒头递给杨老师，老师却摇摇头，嗓音沙哑：“不吃了，没胃口。”他皱了皱眉，又说：“你们俩先回去，我走不动了。明天多叫几个人，带绳子来接我。”

“老师，别说了。”刘军打断他，“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决不能把您扔在这儿。”“对，我们死活在一起。”龙源也紧跟着说。于是，两人开始艰难地营救。龙源在前，弯腰后坐，用脚蹬实坡面，将小树朝杨老师的方向压弯；刘军在后面护着，把另一棵树向下扳，两棵树接成一道临时的“扶手”，让杨老师能借力移动。长时间紧绷，杨老师的手脚早已僵硬不听使唤，每一次传递都缓慢而惊险。

　　说来也怪，这偌大的山上竟没有一棵像样的大树，全是盘根错节的小树——据说都是1958年大炼钢铁时被砍光的。而此刻，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树，成了他们唯一的依靠。

他们重复着这个动作：压弯一棵，递接一人。时间在喘息与汗水间流逝，直到夕阳把山影拉长，三人才终于踩着余晖，踏上了平地。

山脚下，杨老师回头望了望那座沉默的山，轻声说：“真是大难不死……来，咱们三个照张相吧。”

相机快门按下，将这一刻，永远定格在197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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