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岭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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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山间，我沿着石板小路往高处走，脚下的落叶发出细微的脆响。抬头望去，整片山林像是被谁打翻了调色盘，红的、黄的、橙的，层层叠叠地铺展在山坡上。远处的山影还裹在薄雾里，若隐若现，仿佛藏着一段未说尽的旧事。这样的秋，不喧哗，却让人心里踏实。

转过一个弯，村子忽然出现在眼前。老屋依着山势错落排开，灰瓦屋顶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有几户人家的屋檐下挂着竹匾，里面摊着刚收的玉米和辣椒，金红相间，像是把秋天最浓的一笔颜色晾在了风里。炊烟从某户人家的烟囱里悠悠升起，缠着树梢，慢慢融进天空。我站定，忽然觉得，这烟火气才是秋色里最动人的那一抹。

走到一户人家门前，白墙被岁月剥蚀出斑驳的痕迹，墙根处爬满了红藤，像一条条凝固的火焰。门楣上挂着一块旧匾，写着“祖德永存”三个字，墨色已淡，却仍透着一股子庄重。门上贴着一个大红“福”字，边角微微卷起，风吹过时轻轻颤动，像是在跟路过的人打招呼。我忍不住笑了，这福气，晒着秋阳，也晒出了日子的滋味。

村中的小街不宽，青石板被踩得发亮，两旁是老屋和低矮的木栅。一口石井蹲在街角，一位穿红衣的老人正弯腰打水，动作慢却稳当。她身后，另一位老人提着篮子慢慢走过，篮里盛着几把刚摘的柿子。井台边的盆景绿意葱茏，一株小枫树叶子已红了一角，像是偷偷藏了片晚霞。阳光斜照，把人影拉得细长，也把这寻常的一刻，照得有了诗意。

走到村后，眼前豁然开朗。屋顶、晒架、院坝，到处都是晾晒的作物——南瓜切片铺在竹席上，辣椒串成串挂在檐下，玉米粒在竹匾里堆成小山。阳光一照，整片村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这些颜色不单是丰收的证明，更像是村民们写给秋天的情书，一字一句，都晒在风里，暖在心里。

一位年轻女子站在屋前的木廊下，手里托着个木盘，里面是刚收的豆子。她笑得温和，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像是被阳光亲吻过多年。她身后，红辣椒和玉米串垂下来，灯笼也在风里轻轻晃。她没说话，可那笑容里有种笃定，像是在说：你看，这就是我的秋天。

她踮起脚，把一串辣椒挂上屋檐，动作轻巧得像在安置一件珍宝。阳光穿过树叶，在她发梢上跳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篁岭秋色”，不只是山林染霜、层林尽染，更是这些藏在屋檐下、院落里、指尖上的日常——是晾晒的红与黄，是老人打水的背影，是女子托盘时那一抹笑。

几户人家聚在屋檐下，看着晾晒的作物，一边说着话。有人指着天边的云说要变天，有人笑着反驳“再晒一天才够干”。竹匾里的玉米粒金灿灿的，辣椒红得发亮，像是把整个季节的热烈都收进了这一方小院。他们不急，秋也不急。日子就在这慢悠悠的晾晒里，一寸寸变得饱满。

一位老人坐在竹架前，面前堆满了豆荚和南瓜。他穿着深色外套，脸上皱纹里都盛着笑意。他时不时抓一把豆子放进篮子，动作不快，却一丝不苟。竹架上的作物在风里轻轻摇，远处山影淡淡，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他不说话，可那安静的身影，本身就是一首关于收获的诗。

我站在一扇老窗前，圆形的窗洞像一只眼睛，框住了外面的秋。红叶、黄枝、蓝天下的一角屋檐，全都挤在这圆圆的画面里，像一幅画，又像一场梦。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也喜欢透过门缝看世界——原来，有些美，是要借一点框，才能看得更真切。

夜幕降临时，我回到村口。一个葫芦形的异形窗在门楼上，外面秋叶的纹样，红黄交织，像把整个季节都收进了这小小的轮廓里。一盏红灯笼悬在上方，光晕柔和，照亮了“篁岭秋色”四个字。夜很静，可这光却让人心暖。原来，秋不只是白昼的绚烂，也是夜晚的一盏灯，照着归家的路。

第二天清晨，我又看见那位晾辣椒的女子。她穿着蓝底绣花的衣裳，动作利落，一串串辣椒在她手中像是有了节奏。屋檐下的玉米已经晒得干透，风一吹，发出沙沙的轻响。她抬头看了看天，眯眼笑了——那笑容，像是在说：今年的秋，真好。

走到村外的山坡，梯田层层叠叠，稻谷已收，土地裸露着，却依然有种沉静的美。白墙黑瓦的屋子错落在山腰，屋檐下那一串串红辣椒，在风里轻轻摇晃。我站在高处，听见风穿过树林的声音，也听见远处传来的鸡鸣。忽然，有人在石碑上题了“篁岭秋色”四个字——不必多言，这一山一村，一瓦一叶，早已写尽了秋的全部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