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曙光》创作感言：墨韵里的晨光与旧章.文/黄鑫

大河洋美术馆

《水乡曙光》创作感言：墨韵里的晨光与旧章

文/黄鑫

一、缘起：水乡与曙光的双重召唤

江南水乡，是我艺术生命里绕不开的精神原乡。幼时随祖父游历周庄，乌篷船划过青石板的涟漪，白墙黑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缕穿透薄雾的天光，成了记忆里最鲜活的诗意。成年后，每当在都市的喧嚣中疲惫，总会想起水乡的静谧——不是死寂，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生机，是烟火气里沉淀的诗意。

“曙光”则是近年创作中反复萦绕的意象。它不只是自然界的破晓，更是文化血脉里的觉醒：是敦煌壁画在幽暗中折射的佛光，是藏经洞被打开时的文明曙光，是传统艺术在当代语境下寻找新生的希望之光。当水乡的静美与曙光的蓬勃相遇，我渴望用笔墨定格“旧梦新光”的瞬间——让千年水乡的魂魄，在当代曙光中焕发生机。

选择二十一年老生宣，是偶然中的必然。友人赠我这卷藏了二十余载的宣纸，展开时，陈化的纸香混着岁月的沉静扑面而来。指尖抚过纸面，能触到时光蚀刻的纹理：纤维不再紧绷如新，却多了温润的包容，像位饱经沧桑却心怀悲悯的老者。老宣纸的“旧”，与我想要表现的“水乡旧梦”天然契合；而“曙光”的新生感，又能在旧的载体上迸发意外之喜——这是传统材料的当代对话，也是一场与时光的双向奔赴。

二、老生宣：岁月肌理里的墨色舞蹈

老生宣的表现力，和新纸截然不同。新纸吸水性强，墨色落纸如骤雨打荷叶，利落却失了迂回；老纸则像吸饱了故事的老人，墨汁滴落时，渗透慢了，边缘晕染的轨迹愈发从容，每一次笔锋游走，都像是与时光谈判。创作《水乡曙光》时，我常对着未干的墨痕发呆：焦墨勾出的屋角，在老纸上洇出细如发丝的边，恰似老建筑墙皮剥落处的裂痕；淡墨造雾时，纸纤维的呼吸让灰调子层次迭出，近看是斑驳的墨点，远观竟成了晨雾的氤氲。

墨分五色，在老纸上更见真章。画老建筑的轮廓，我用宿墨——陈年宿墨的颗粒感，在老宣上沉淀出沧桑感，仿佛每一笔都在复刻瓦当上的苔痕；表现水面的倒影，掺了清水的淡墨轻扫，老纸的吸水性让水纹如丝绸般柔滑，却又不失力量。最妙的是色彩与墨的交融：曙光的暖橘色，若直接泼在新纸会艳俗，在老纸上却因纸的“钝感”变得温润，像晨光透过百年窗棂洒在青砖上，晕开一圈圈温柔的光晕。

三、水乡意象：解构与重构的诗意

传统水乡画多为“写实性抒情”，我却在《水乡曙光》中选择了“意象性解构”——把白墙黑瓦从具象中抽离，转化为黑白交织的几何块面。画面中，屋顶不再是写实的斜坡，而是大小不一的“黑面”与“白面”的对话：近景的黑块厚重压抑，中景的白墙在雾中透亮，远景的屋舍只剩淡墨轮廓，如剪影般消融在天际。这种变形，既保留了江南民居“粉墙黛瓦”的符号性，又借现代构成的疏密节奏，制造视觉张力。

水系是水乡的灵魂，我却隐去了河道的具体形态，只以留白与淡墨暗示水流的方向。画面下方，深色的建筑群中突然留出一片亮白，那是河道的隐喻；中景的淡墨晕染，如晨光中波光粼粼的水面。水系的存在，让错落的屋舍有了呼吸的间隙，也让“水”的灵动贯穿全幅——它是水乡的血脉，也是连接古今的脉络。

晨雾是画面的“情绪底色”。我用大块面的灰墨铺陈天际，再以更淡的墨色层层晕染，让雾霭从天而降，包裹住整个村落。雾的边缘从不清晰，因为老宣纸的渗化让墨色自然过渡，仿佛晨雾本就是混沌的、流动的。在这层雾中，偶尔透出的亮色——一扇启开的木窗，一盏未熄的灯笼，成了曙光的先声，像黑暗中觉醒的星火。

四、光影叙事：墨与色的交响

“曙光”是画面的灵魂，却不能直白地“画”出来。我尝试以墨韵托光感：先以浓墨、焦墨塑造建筑的体量感，让屋舍如巨石般矗立；再用淡墨、宿墨制造晨雾的空灵感，使建筑仿佛漂浮在云端。当墨色的层次足够丰富时，曙光便有了栖身之所——在雾霭与建筑的交界处，我蘸取极淡的赭石与橘色，轻轻点染。这抹颜色必须克制：不能鲜亮刺目，要像光线穿透千万层雾霭后剩下的温柔；也不能面积过大，只需在屋角、檐边留下几丝暖意，便足以暗示曙光的存在。

色彩的“克制”与“点睛”，是创作的关键。水乡的树，我以赭石调墨，再掺少许花青，表现老树枝干的苍劲与树叶的葱郁；远处的山峦，用淡墨加花青，晕染出朦胧的黛色。这些色彩并非为了“好看”，而是为了让墨色的黑更具深度——黑与彩的碰撞，如同夜与昼的交替，暗合“曙光破雾”的主题。

画面中最灵动的，是那些光斑与倒影。我在建筑的白墙上点染极淡的暖色，模拟阳光投射的斑驳；水面的倒影则用淡墨与淡彩的双钩法，让倒影与实物若即若离，如水中月、镜中花。这些细节，让静态的画面有了动态的光韵，仿佛曙光正在画中缓缓流动。

五、人文与时间：烟火气里的古今对话

水乡的美，不止在山水建筑，更在烟火人间。画面下方，我刻意画了几笔淡墨勾勒的人影：或挑水的妇人，或撑船的渔人，身形模糊却姿态生动。这些人影没有五官，却因笔墨的轻重有了情绪——挑水的扁担微微下沉，似有重量；撑船的竹篙斜插入水，带起涟漪。他们是曙光中最早的觉醒者，用日常的劳作，赋予水乡生动的温度。

老生宣的“旧”，与“曙光”的“新”，在人文维度上形成共振。老纸是时间的容器，承载着二十一年的光阴故事；水乡是文化的容器，承载着千年的生活记忆；曙光则是未来的容器，承载着新生的希望。当笔尖在老纸上摩挲，我仿佛触到了三代人的呼吸：祖父辈在水乡的晨雾中劳作，父辈在时代的浪潮中求索，而我在这张老纸上，用墨色续写属于当代的诗意。

六、书法与印章：笔墨里的诗性点睛

画面右侧的书法题跋，是我创作的最后一步。

题画诗：

“晓色初开破雾纱，

村头墨韵染朝霞。

一江春水融光色，

古宅新晖入画华。”

其二：“晓色初开破雾纱，村墟墨影染朝云。东风已度江南岸，万缕金辉透碧纱。”这首自作诗，试图以诗笔补画意：前两句写晨雾初散、墨色浸润的朦胧，后两句写曙光普照、春满江南的生机。行草书的用笔，随诗意起伏：写“破雾纱”时，笔锋陡转，如利刃破雾；写“染朝云”时，笔画绵延，似云雾缭绕。书法的节奏，与画面的墨韵、色彩形成互文——纸上的笔锋转折，恰如画中建筑的错落、水系的婉转。

末尾的朱砂印章，是画龙点睛之笔。印章选了古朴的汉印风格，内容为“守拙归田园”——这既是陶渊明的诗意，也是我对水乡精神的诠释：在快节奏的当代，守住水乡般的质朴与宁静，方能在曙光中找到心灵的归处。朱砂的红，在灰墨世界里格外夺目，如同曙光穿透云层时的第一缕亮色，为画面注入温暖与希望。

七、精神向度：旧纸新光里的文化自觉

创作《水乡曙光》，是一次传统艺术的当代性实验：用二十一年的老生宣（传统材料），表现“曙光”（当代意象），描绘水乡（文化符号）。老纸的“旧”，不是束缚，而是养分——它让我在笔墨间沉淀下来，摒弃浮躁，回归传统笔墨的精神性；“曙光”的“新”，不是颠覆，而是激活——它让古老的水乡符号生长出时代的新芽，让传统笔墨在当代语境中找到共鸣。

水乡是国人的集体记忆，曙光是民族的永恒追求。在这幅画里，我试图回答一个问题：当传统艺术面对当代生活，如何既不失根脉，又能开新局？答案或许就在“对话”中——与老材料对话，与传统技法对话，与时代精神对话，最终，与自己的内心对话。

站在画前，看晨雾渐散，曙光初照，老屋的轮廓在光影中愈发清晰——那是水乡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在一张老纸上完成的时空折叠。而我，愿做那个举着火把的旅人，在墨韵的晨光里，打捞文化的星火，照亮前行的路。

黄鑫

2025.12.23于福州东海岸诗港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书法、国画篆刻作品/黄鑫

本文作者黄鑫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