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

清雅

(图片来源于网络和自己的照片)

      提起笔来，心情一下子又沉重起来。关于生死离别的文章，在我父亲突然离开后，我写了很多。可到现在，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勇气重读哪怕一篇自己写的文字。每每提起，便是伤心万千。生的人，牵挂太多；逝的人，又带着多少不甘与遗憾。
     今天，这份沉重的悲伤再次袭来，是因为我的侄儿媳妇。2025年6月30日，她走了。年仅四十六岁，在与宫颈癌顽强抗争了三年多之后，她像一支燃尽了泪与油的蜡烛，过早地熄灭在风雨中。这一千多个日夜，是她备受煎熬的受难史，也是我们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病魔面前脆弱不堪的无助见证。         她走后，那个家的更加散乱，让我愈发揪心。前天，我特意抱去了一床新被子和新床单，去给侄孙女铺床。这事还得从前几天的一个晚上说起，我去探望这孩子，她当时刚得过甲流，身体还正虚弱。昏暗的灯光下，小小的人儿蜷缩在没有床单、也没有褥子的光板床上，看着实在叫人心疼。她那头发已经二十多天没洗了，脏乱得纠结成了一缕一缕。我看着心里难受，便对她说：“孩子，这星期天到三奶奶家去，三奶奶给你好好洗洗头，洗个澡。”
      谁知孩子却轻轻摇了摇头，说：“我要给爸爸做饭，怕顾不上。”
     听了这话，我的心猛地一颤。这份超乎年龄的“懂事”，着实让我心疼得不行，也让我再次想起了侄儿媳妇临终前那满含热泪的嘱托与牵挂。      去年12月，癌细胞头部转移的噩耗传来，侄儿媳妇开始了漫长的住院治疗。在一次次放化疗的炼狱中，面对病危通知书，她始终咬牙坚持，从未流过一滴泪。直到今年5月25日，她特意嘱付侄儿炖了羊肉，唤我去见最后一面。眼前的她已卧床不起，剧痛让她食水难进，那憔悴的模样，引得我泪水决堤。她气息微弱，拼尽全力抓着我的手说：“三妈，我不行了。我走以后，请您替我照顾好彤彤，她……她已经来例假了。

     听到这话，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那是一个母亲在生命尽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为孩子托付的未来啊。那时候，距离她离开仅剩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的话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心头——“她的牵挂，嘱托于我，便成了我的牵挂

       侄儿媳妇和侄儿——（也就是我爱人的侄儿），两人共同经营着一家汽车修理厂，主要从事汽车的维修与保养。当年，他们俩都只有初中文化，在众人都反对的情况下，不满二十岁便早早结了婚。婚后，小两口一心扑在修理厂里。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私家车越来越多，他们的生意也跟着红火起来，小日子过得也算殷实富足。

     侄儿媳妇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性格随和、热情，待人接物极好。作为我们这个家族里小辈中进门最早的媳妇，她对长辈孝顺体贴，跟大家都相处得特别融洽。哪家有了事，这个媳妇总是跑在最前面，出力操心；只要家里备了点好吃的，她也总是第一时间喊我们去分享。可以说，她是小一辈媳妇中的典范。

  说起侄儿媳妇，对她的评价真可谓是“又爱又恨”。作为家庭的女主人，她却唯独不爱收拾家，屋里总是乱得一塌糊涂。床上堆满了随手乱扔的衣服、袜子，孩子的书包和吃剩的零食包装袋四处散落；地上的景象就更不用说了，垃圾遍地，气味难闻，进了她家门，甚至让人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厨房里的情形更是令人摇头，用过的锅碗瓢盆她一律不洗，非得等到做下顿饭时，才匆忙去洗上顿的碗筷。

       这种邋遢的作风，同样也带到了生意上。他们经营的修理厂里也是乱七八糟，从不收拾，连顾客来了都找不到落座的地方。再加上侄儿玩性大，平日里贪杯好酒，疏于管理，修理厂的生意便渐渐走了下坡路。随着生计的日益艰难，夫妻俩的矛盾也不断升级，争吵最终成了家常便饭。

    由于两人文化程度不高，平日里缺乏沟通技巧，争吵自然成了家常便饭。侄儿媳妇经常跑来找我诉苦，但我从不客气，总是严厉地批评她：“你首先得把自己做好！把家收拾干净，把自己收拾利索，把孩子管教好，只要你把自己这一摊子理顺了，一切自然就好了。”

      批评完，我再耐心地给她解释，教她如何与丈夫相处，如何经营家庭等等。在孩子的教育上，她终究是缺了一根弦，没能起到表率的作用。有时我抽空去厂子里看看，总撞见她捧着手机在麻将里厮杀，对周围的脏乱视而不见，更别提督促孩子学习了。我苦口婆心地劝她：“你得给孩子立个标杆啊！”等你下次去了，一切依旧如故。

    在这种放任自流下长大的孩子，自然也没养成好习惯。二十多岁的儿子，衣服脏得看不出本色也懒得换洗；小女儿更是如法炮制，脱下的内衣随手丢在床角，，任其发霉也不去清洗。        看着这，我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这几天，我要置办些生活用品，手把手地教教她，如何梳理生活，如何洗去尘埃。至于这迟来的教导能起多大作用？我虽不知，但想做的心，已如箭在弦。        令人欣慰的是，她从不因为我的严厉而记恨我，反而总是说：“三妈，我知道您是为我们好！”和我的关系也相较密切。但遗憾的是，受限于长久以来的生活习惯和文化程度，她可能终究没能真正领悟我话里的深意，生活依旧是一塌糊涂，夫妻感情也降到了冰点。久而久之，她频繁的诉苦在旁人眼中也变成了习以为常的抱怨。

       那段时间，她心里的积怨越来越重，加上平日里极不讲卫生，身体终于亮起了红灯。2021年底，她开始怀疑自己患了癌症，到了2022年初，最终确诊为宫颈癌晚期

       6月30日清晨五点，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电话那头，侄儿在悲呛的哭声中嘶吼着：“三妈，你侄儿媳妇去世了！”我的心猛地一下被揪紧了，瞬间跌入了谷底。一个生命就这样走完了她的一生，对于她自己而言，这或许是一种解脱。三年来，她顽强地坚持放化疗，熬到头发全部掉光，随着病情转移，连眼睛也看不见了。那无尽的病痛折磨，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痛苦，生不如死；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留下的却是无尽的悲伤与不舍     不管怎么说，只要她活着，对于她的儿女来说，有妈妈在就是天大的幸福，对于侄儿来说，最起码家里有爱妻能替他分忧。两个孩子继承了父母亲的善良孝顺，特别是她的儿子，一直悉心照料着病榻上的母亲，如今母亲的离去，让他那悲呛的痛苦再无处安放——他再也没有妈妈了。而那个年仅12岁的小女儿，更是哭得撕心裂肺，这无助的哭声里，是她给母亲留下的、太多太多的牵挂和不舍。
      而我，作为长辈，深知她的不易，既能理解她，也能接纳她的不完美。如今，替她完成那份沉甸甸的嘱托，成了我心中化不开的牵挂。
     今后，我会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关照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手把手教给小女儿日常的生活常识，更要言传身教，教会他们如何正直地做人、体面地生活 （我与侄儿媳妇的合影，以此来纪念长眠的她）         人生无常，生死终须看淡，但这世间，唯有人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与爱，能穿越生死，温暖长存！    侄儿媳妇，一路走好。你的牵挂，从此便是我的牵挂；我的心意，定会化作守护孩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