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见时光

海之蓝

天渐冷时，趁着冬日暖阳，进城去采买些卧床老人的必需之物。穿行在老街巷陌中，偶然抬头，便见一座苍茫的山体在蓝天下起伏绵延，走势雄浑，竟酷似古城墙的脊梁。曾独自走过长城一隅的爱人立刻断定：“那是城墙。”

于是我们怀揣着近乎朝圣的期盼，循着窄巷、爬过土坡，终于登了上去。

城墙果然窄得似一堵高高厚重的墙，却在天地间蜿蜒得极长极远，像一页被风吹动却未曾卷起的史书。枯草仍从坚硬的泥土残瓦缝隙间挣出来，在日光与风里簌簌地摇着淡金色的光。它的影子沉甸甸地投向坡底——那里松柏掩映，一方方院落干净整齐，窗玻璃反射着温软的阳光，静悄悄透着人间安稳的烟火气。

而城墙真正的魂魄，却藏在最底下。

那是一个被无数脚步与岁月打磨得光润沁凉的隧洞，幽深如贯穿时光的耳道。站在此端望去，视线被洞壁温柔地收束，又在彼端豁然释放——洞口竟框出一幅明亮的画：谁家院子里晾晒的衣裳在风里轻轻飘荡，孩童的笑语脆生生地漾过来。这厚重苍老的墙体，竟以这样一个“洞眼”，将两端的寻常人生悄然缝合。

　　洞口不远处，那棵不知是柏是槐的老树依旧昂然立着，虬枝铁干，沉默地撑开一片纷披的绿意。它或许见过烽火与蹄声，如今却只是静静荫蔽着往来穿行的行人，看他们从洞的这头，走向那头。

日头西斜时，墙影、树影、洞影渐渐融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苍老。光阴在这里仿佛不曾流走，只是被这墙、这树、这洞耐心地风干、窖藏，最后沉淀为穿过隧洞时，脚底传来的那一阵坚实而微凉的触感——像是踏过了某段凝固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