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妈妈在的日子最幸福

独立寒秋(^～^)

有妈妈在的日子最幸福

陈靖渭（新疆作协会员）

岁末的新疆大地，朔风卷着碎雪，在天地间织就一张凛冽的网；窗外寒鸦缩颈，枯木似哨兵站岗，屋内却暖意融融。今天，是岳母七十三岁的寿辰，家里兄弟姐妹携家带口十数人从各地赶来，四代人围坐一堂，共同为她庆祝生日。鲜美的饭菜冒着热气，寿桃蛋糕氤氲着香甜，岳母坐在正中，脸上的皱纹里盛着知足的笑意，像一株经霜却依旧饱满的向日葵。

看着她被儿孙环绕的模样，我心头忽然漫过一句老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人到知天命之年，还能守着一位妈妈，听她絮絮叨叨，看她笑眼弯弯，这般幸福，千金不换。

岳母的人生，是一本写满了苦，却熬出了甜的书。她的根儿，原本扎在杏花春雨的江南。儿时，因家境贫寒食不果腹成为常态，在故乡的那片贫瘠土地里，她用单薄的身板对抗着生存的严酷。年少时，一纸家书，她便告别了江苏水乡的乌篷船、石板巷，先后乘坐轮船、火车、汽车，千里迢迢奔赴新疆塔城投亲，开启了她自强不息的人生。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眉眼青涩的姑娘，读书不多，骨子里刻着水乡女子的温顺，凡事都以家中长者的意愿为先，没什么主见，也从不敢有什么主见。刚到塔城时，由于年龄较小，就帮着家人带孩子，十八岁那年，她正式参加了工作。其实，岳母就像那个时代千千万万的女子一样，她的人生轨迹，早早便被长辈规划妥当。二十二岁那年，她被许配给一位同籍男子，准备生儿育女，安稳度日。

可命运的风浪，总在不经意间掀翻生活的船。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许多家庭的心头。岳母接连生下两个女儿，没能如愿诞下男丁的她，成了丈夫的“出气筒”。曾经还有一点点的温情此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责骂与殴打。

寒来暑往，她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挣扎，在拳脚相加的痛苦里隐忍，日子过得像一碗没放盐的粥，寡淡又苦涩。那时的她，大概也曾在无数个深夜里，望着窗外的星空偷偷落泪吧？“苦心人，天不负”，这句被无数人念叨过的话，终究也照亮了她的路。在亲友的劝说下，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终于鼓起勇气，挣脱了那段令人窒息的婚姻。

　　离婚时，长女判给了前夫，她带着年幼的次女，开始了独自撑伞的日子。一边是繁重的工作，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孩子，她白天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夜晚回家缝缝补补，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可生活的苦，远不止于此。每当听到旁人说起长女在前夫家遭受的虐待，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那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她咬着牙，一次次奔走在法院的路上，凭着一股执拗的母爱，硬是把长女的抚养权也要了回来。从此，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却也更踏实了，两个女儿，终究是聚在了她的身边。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人生的转机，往往藏在最艰难的时刻。在单位的朝夕相处中，一位憨厚老实的工程师，看穿了她的坚强与脆弱。他心疼她的不易，敬佩她的坚韧，用沉默的陪伴和温暖的呵护，一点点焐热了她冰封的心。后来，他们走到了一起，成了彼此的依靠。

　　再后来，小女儿呱呱坠地，这个重组的家庭，终于凑齐了圆满的模样。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共克时艰，靠着一双勤劳的手，把三个女儿抚养成人。那些年的日子，依旧清贫，却有了烟火气的温暖。岳母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像雨后的野花，在岁月里悄然绽放。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国企改革的浪潮袭来，岳母早早办理了退休手续。操劳半生的她，积劳成疾，身上落下了不少病痛。更让人痛心的是，十年前的一天，相伴多年的岳父，终究没能熬过岁月的磋磨，撒手人寰。偌大的房子，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女儿们放心不下她，便把她接到了乌鲁木齐。

离开了生活大半辈子的塔城，离开了熟悉的老街坊，没读过多少书的她，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难免有些手足无措。她有时听不懂小区邻居的方言，有时认不清纵横的街道，常常独自坐在阳台上，望着远方发呆。

　　可这份孤寂，总会被亲情的暖流驱散。每逢周末和节假日，女儿们便带着丈夫、孩子，浩浩荡荡地回来看她。每当听到敲门声，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忙着端茶倒水，忙着把藏在柜子里的零食往孩子们手里塞。看着外孙们在客厅里追逐打闹，听着女儿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家长里短，她的笑容，像孩童般纯粹。那一刻，我忽然懂得，对于母亲而言，子女绕膝，便是人间最好的光景。

每次陪在岳母身边，我的心头总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这种幸福，让我想起自己的母亲。年少时，我怀揣着一腔热血从军，告别了家乡的袅袅炊烟，告别了母亲的殷殷叮嘱，这一别，便是三十余载。

这些年，我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后来转业到地方工作，在异乡的土地上扎根立业，吃过苦，受过累，却总觉得心里有个牵挂的锚。每次探家回去，风尘仆仆地推开家门，喊一声“妈”，听到那句熟悉的“回来啦”，所有的疲惫与委屈，便都烟消云散。母亲会拉着我的手，细细打量，问我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那些重复了无数遍的唠叨，在我听来，却是世间最动听的歌谣。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古人的诗句，道尽了母爱的厚重与绵长。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她们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没有满腹经纶的才华，却用最朴素的爱，滋养着子女的一生。岳母是这样，我的母亲也是这样。她们像一棵大树，默默扎根，为我们遮风挡雨；她们像一盏明灯，静静燃烧，为我们照亮前路。

如今，我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半生风雨，半生奔波，见过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尝过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才越发懂得，“妈妈”这两个字，是世间最温暖的港湾。多少人年少时渴望挣脱母亲的怀抱，去到远方闯荡天涯，待到中年时，却只想守在母亲身边，听她再唠叨几句。因为我知道，只要有妈妈在，我们就永远是那个可以撒娇的孩子；只要有妈妈在，家就永远是那个可以卸下所有伪装的地方。

窗外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的飘着；屋内的笑声，却依旧此起彼伏。岳母捧着寿面，慢慢吃着，眼角的皱纹里，满是幸福的涟漪。我看着她，又想起远方的母亲，心头百感交集。岁月无情，终将带走我们的青春，也终将染白母亲的鬓发。但这份“有妈在”的幸福，却会永远镌刻在我们的生命里，温暖着往后的岁岁年年。

愿时光慢些走，愿天下的母亲都安康长寿。因为我们都知道，有妈妈在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