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处是吾乡

碧海G蓝天

昵称：碧海G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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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辈子，总像在走一条望不到头的远路。

　　那年背着包离乡时，村口的炊烟正绕着屋顶打圈，我没回头，心里揣着个模糊的念头——要去远处找个能“安心”的地方。那时以为，所谓安心，该是份稳当的工作，一间亮堂的屋子，银行卡里的数字能挡住世间风雨。

　　城里的楼比老家的山还要密，我每天在楼宇间钻来钻去，像棵铆着劲往高长的树。地铁再挤，我也能站得笔直；办公室里的弯弯绕绕，慢慢也摸出了门道。饭是外卖凑和的，有时点份看着精致的，却总觉得不如娘做的一碗面实在。钱渐渐多了，从合租房的小隔间搬到独自住的公寓，旁人说的“安心”要素，我好像都齐了。

　　可每到后半夜，窗外的灯透过窗帘缝在天花板上画些歪歪扭扭的影子，心里就空落落的。像揣了棵没根的草，在风里飘着，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有回加班到半夜，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冷清清的，忽然就想起老家院子里的月光，白花花的能照见墙根的草。还有次在街角闻见烤红薯香，眼睛一热，仿佛又蹲在老家灶门前，等着祖母从火里扒出个流油的红薯。

　　直到那天，我坐在回乡的火车上。

　　车刚进站台，一股混着泥土和河水的味儿就钻进鼻子，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松快了。听见站台工作人员说的家乡话，哪怕带着点土气，也比城里任何动听的言语都顺耳。走在镇上的老街上，石板路坑坑洼洼的，脚踩在上面，却比城里光溜溜的地板踏实百倍。在这里，不用琢磨该说什么话、该摆出什么脸色，累了就蹲在路边歇会儿，自在得很。

　　但真正觉得心里落了地，是推开家门那一刻。

　　娘从厨房端出一碗面，热气腾腾的，葱花撒得匀匀的，汤的味道和我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吃完面，她又端出碗红薯糖水，甜糯糯的，是祖母以前常给我做的。那股热乎劲儿从舌尖一直暖到心里，好像这些年我从没离开过。爹坐在藤椅上，拿着个苹果慢慢削，果皮连成一长条，没断。他啥也没问，没问我在外面混得好不好，就只是削完苹果递给我，说了句“回来了”。

　　下午，我走到村口那条河边。水还是那么清，哗哗地流，像在哼着老调子。岸边的老槐树长得更粗了，枝叶铺得像把大伞。我伸手摸了摸树干，上面有些模糊的刻痕，是小时候我和伙伴们刻下的。忽然就想起，好多夏天的晚上，我们就在这树下铺张凉席，听大人们摇着蒲扇讲故事，空气里有艾草的味儿，还有蝉鸣，吵得很，却让人踏实。不远处的老井台，石缝里长满了青苔，井里的水凉丝丝的。小时候总跟着爷爷来打水，看着木桶晃晃悠悠沉下去，“噗通”一声，再被拉上来，桶里像盛着星星。那水喝进嘴里，凉得能沁到心里去。

　　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祖母以前坐在摇椅上哼的那些不成调的歌。那一刻，好像有根线把我和小时候、和这片土地重新连在了一起。这些年攒下的焦虑、累劲儿，都慢慢化了，沉了。心里那股总让人慌的思念，忽然就变成了满满的踏实。

　　我这才明白，心里踏实，从不是靠外面的东西堆起来的，是藏在平常日子里的。藏在娘做的饭里，藏在爹削苹果的动作里，藏在老槐树的影子里，藏在井台边的青苔里。在这里，我不用是那个要拼命往前冲的“大人”，就只是个回家的孩子，啥也不用怕。

　　城里的日子，好像给了我个安稳的壳，却把我的心丢了。回到老家才知道，真正的安稳，不是从外面往回捡东西，是把心放回该在的地方。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家，却把我的身和心都接住了。

　　原来人这一辈子在外头跑啊跑，不是为了赢过谁，就是为了找个地方，能让自己彻底松下来，不用装，不用撑。

　　那个地方，就是老家。

　　我心里踏实的地方，是家乡。这不是句空话，是我跑了这么久，才找到的最实在的答案。

文 /碧海G蓝天

配图（AI绘画）/碧海G蓝天

落笔 /2025年12月23日 于山东·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