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边草

凡帆..

又是一年春草绿。

阳春三月，我专程去拜谒了儿时父母给我拜亲的石头“干爹”。只见“干爹”蟾蜍状地蛰伏在家乡的小河岸边，记忆中那伟岸的身躯和绿茵如织的“苔衣”全然不见，心里不免泛起了对绿的追忆与呼唤。

孩提时代，我体弱多病，每逢夜间便啼哭不止，迫使父母想尽了办法。先请来小镇上最有名的杨婶为我送病，她一手端只水碗，一手撮了三根筷子，筷头蘸了水，在我的头上左三圈右三圈地旋绕起来。与此同时，嘴里念念有词道：“赫赫阴阳，日出东方⋯⋯”。临毕，总要在一方黄裱上画一只四蹄朝天的驴子，在纸的右上方书曰：“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看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梵语，让母亲务必贴在街头墙上和十字路口的电杆上。

我的哭还是不停不歇。接着，目不识丁的母亲便在我的生辰八字上做起文章，认为我腊月十八出生， “八”字太“硬”，给我找了屋后小河岸边身高两丈余、腰粗似麦垛的一蹲巨石，认石做父，以“硬”克“硬”。我常想，这“八”字如果遇在今天，那该又是何等的吉祥和幸运呢?

随着年龄渐长，三岁后我的身体慢慢强健起来，母亲便越发感谢“石干爹”的保佑，年年生日时，篮子里装上贡品，让我跪在冰滩上为“石干爹”磕头作揖，一直到十二岁才算作罢。如此一来，与我年岁上下相近爱闹病或不闹病伙伴的家长们，纷纷效法，有十几个孩子连名字都叫成了石海、石广、石头⋯⋯

小河水好，清澈长流，淙淙的声音非常美妙。特别是在夜阑更深的时候，仿佛婀娜少女那百灵般的歌喉，千转百鸣，好不悦耳动听。于是，小河成了小伙伴的乐园。在清清的河水里，我们在戏水、钓鱼、捉螃蟹；在岸边的稻田里，我们逮青蛙、捞蝌蚪；在茂密的草丛里，我们抓蜻蜓、捕蝴蝶；在石干爹的周围我们玩游戏、捉迷藏。有时玩累了，大伙们便爬伏在 “干爹”的背上晒太阳，或者玩起了抽打手背的游戏来，啥时输的手背红肿才作罢；有时谁喊一声“蛇”！大家便扬长而去，奔向岸上，即便是虚惊一场。

在水一方，我家有一方菜园。父母亲年年除了种上黄瓜、青椒、西红柿、茄子、韭菜、西葫芦外，必得种上一畦红心萝卜。

那萝卜形如蔓匠扁平圆滚，叶似海带清脆欲滴，皮白肉红甜脆爽口，视之满眼可爱，食之沁人心脾。每年春秋两季，正当草木萌发或落叶缤纷时节，我家的红心萝卜便成了小镇的尤物，哪家有咳嗽不止者，总要上门讨上二三只，切片熬汤清喉润肺，简直成了灵丹妙药。惹得当地一位颇有名气的大夫开着父亲的玩笑说：“明年你再种萝卜，我到你家来吃饭”。

在小河两岸，最值得称道的是那青青的河草。水吊兰、水种子、水黑豆、水棒草、水芦草、水冰草、猪耳草、马儿草等有名字和没名字的青草达五、六十种，年复一年，十分丰满盎然地生长着。中午放学后，我和两三个伙伴必定挎上一个用藤条编织的大筐子，迅即跑向河边，凫上顿狗刨水、捞柴水和扁担水后，再蛙泳、仰泳上一遍，随即割上满满一筐猪草，算是小猪一天的“口粮”，也算给母亲有个交待。

小镇叫做茶坊镇，是一个“拥抱三川汇万商”的地方。镇子上一月逢三次集，每逢赶集，骡马大店里必收青草。这时候，我们几个家庭困难的伙伴，相约溜出下午的活动堂，带上几天前就磨好的镰刀，一人割上一捆牧草，每斤卖上一二分钱每人收入几毛钱不等。最紧张的是卖草的时候，几个伙伴打掩护，一个胆大的伙伴脚下踩住绳头，蒙过去了就多几斤，蒙不过去，挨上一顿臭骂，没收了青草。被没收者灰塌塌地赶紧再去河边割来一捆，才给付钱。付钱的时候那便是最兴奋的时刻，有了这些钱，一个月的学习用具钱便不用愁了。那个年代，虽然上学报名费才几元钱，但我的父母还得东挪西借。自从学会割草卖草后，秋季的学费再也没有让大人操心了。之后，每当邻里和老师夸我学习好、懂事早的时间，我便越发暗暗感激起河边的青草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霏霏。眼前，从已被染酱成黑且将干涸的小河，到佝偻畏葸又近裸体的“干爹”，遥想当年，那潺潺涟漪，还有那可爱的红心萝卜，忽然间记起在耳提面命岁月里，母亲教给我的礼仪与廉耻，父亲教给我的责任与奉献，心底强烈地撞击着对绿的厚重情结来。

几天前，从女儿的中学课本里看到：如今“江南一些水乡，河流变成黑色，苏南已见不到清澈的小河，而且在全国532条河流里，就有430条河流受到污染，许多湖泊、水库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危害”，其情景的确令人触目惊心！

又要快到世界“环保日”了，今年6月5日“环保日”的主题该是什么呢?倘若地球上没有了水，那便没有绿，没有了绿，那“最可宝贵”的“东西”将会在何处栖息繁衍呢?我爱青山绿水，我又该为家乡做些什么呢?！

原创散文集 凡帆（樊宏义） 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致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