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山坡》文/黄鑫

大河洋美术馆

《故乡的山坡》

文/黄鑫

一、路口的风



路口的风，在这里打了一个结就回去了。

我常常想，风是有记忆的。它从远方来，掠过城市的高楼与车流，最终还是会回到这条狭窄的乡村小路。它记得每一个从这里出发的人，也记得每一个尚未归来的名字。

故乡的山坡，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小时候，我总觉得这条通往山坡的路很长。春天的清晨，露水打湿了裤脚，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味扑面而来；夏天的午后，阳光像碎金一样洒在路面上，每一粒尘土都被照得发亮；秋天，落叶铺满小径，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冬天，寒风呼啸，树枝在风中摇晃，仿佛在向路人招手。

山坡上长满了野菊花，还有满天星。只有雨，隔三差五地来一回，把记忆的青草捏成一团，长了一截又一截。

我常常站在路口，望着那条熟悉的小路，仿佛又看见了儿时的自己。那时的我，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像一只挣脱了束缚的小鸟。山坡上的风，总是先一步迎上来，拂过脸颊，带着泥土和花草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深呼吸。

亲爱的小伙伴们啊，我们的牛儿跑到哪去了？

记忆里，山坡上总有几头牛在悠闲地吃草。它们低着头，慢慢咀嚼，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赶走烦人的苍蝇。我们一群孩子，就跟在牛的后面，在草地上打滚、追逐，有时还会骑到牛背上，学着大人的样子吆喝几句。

童年的蜻蜓和蝴蝶，还有蝉蜕铃声，还在山坡上芦苇荡苏木树上捉迷藏。它们的笑声，落在地上，像花儿一样，开满了山岗。

蜻蜓在水面上点水，留下一圈圈涟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仿佛在跳一支无声的舞；蝉蜕挂在树枝上，像一只只小小的风铃，风一吹，便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是属于童年的铃声，清脆而纯净。

我们在山坡上追逐、打闹，笑声在山谷间回荡。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中缓缓飘过的白云。白云像棉花糖，像羊群，像一座座漂浮的山。我们伸出手，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一片。

多少年了，故乡的山坡，依然为我们保留着儿时的草，少年的花。那一方净土，风轻云淡。你，还在不在？

我常常在梦里回到那里。梦里的山坡依旧绿意盎然，野菊花和满天星在风中摇曳。小伙伴们的笑声依旧爽朗，牛儿还在吃草，蜻蜓和蝴蝶还在飞舞。可当我醒来，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车流不息，我却再也找不到那条通往山坡的小路。

也许，山坡还在，只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二、炊烟

炊烟，总是从大山的山坳里，一缕缕飘起。仿佛这样，这悲苦的人间，才有烟火气。

故乡的早晨，总是被炊烟唤醒。天刚蒙蒙亮，村子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屋顶上的烟囱冒出一缕缕青烟，在清晨的空气中缓缓升腾。它们像一条条轻柔的丝带，将整个村庄包裹在温暖之中。

炊烟，总是从晚霞交集在夕阳落下去的地方，缓缓升起，又慢慢落向弯弯的山道上。那些晃动的影子，就是收工回村的耕耘一份生活的乡亲。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坡上，将云朵染成了金黄的橙红色。山路上，乡亲们扛着锄头，提着篮子，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往归家的路走。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幅缓缓展开的水墨画。

村庄，是炊烟的家。炊烟，是农村人的家也是我可炫耀的故事。每一个冒着炊烟的地方，就是一户人家。每一户人家，都亮着一盏灯、一首诗、一场梦。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在傍晚时分站在山坡上，看村子里的炊烟慢慢升起。那一缕缕青烟，在天空中交织、缠绕，最后消失在暮色之中。它们像一封封写给天空的信，把乡亲们的辛劳与汗水，悄悄寄给了远方的星辰，把故乡的原风景插上云端。这些故事遁入我今夜灯下的笔尖，笔尖下正在流淌着罗川的故事。

悠悠晚风里，炊烟飘着飘着，就不见了踪影，像村子里的老人。

村里的老人，总是坐在那村口有太阳能照谢得到的地方，太阳晒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望着远方。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他们的眼神里，有对过去的回忆，也有对未来的期盼，唠叨的乡村细语，唠叨着他们家人，还有请谁能够把自己的命运与明天写进棺材的另一面。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村口的那棵大榆树下，岭兜村的转水桥边少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曾经坐在那里聊天的老人，一个个离开了人世。他们像炊烟一样，在某一个清晨或傍晚，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石板凳，和一阵又一阵的清风。耳边还有那几只小麻雀在枝头叽叽咕咕与云朵儿相互交流。

我站在山坡上，望着村子里升起的炊烟，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惆怅。那些曾经陪伴我成长的人，那些曾经在炊烟中忙碌的身影，如今都已不在，都成了山头的石碑隐居故乡的山坡。只剩下炊烟，还在日复一日地升起、消散，仿佛在提醒我：时间从未停止，而我们，都在慢慢老去。

三、山坡上的狗尾巴草

我不知道，这些狗尾巴草，秋风把它们吹倒了，风过之后，为什么倔强地昂起头。

山坡上，最常见的，就是狗尾巴草。它们一簇簇地生长在路边、田埂上、石缝间，毫不起眼，却又无处不在。

秋天的风，总是带着几分凉意。它吹黄了树叶，吹落了花瓣，也吹弯了狗尾巴草的腰。可是，当风停了，它们又慢慢挺直了身子，像一个个倔强的孩子，不肯轻易认输。

我不知道，这些狗尾巴草，为什么今年黄了，明年还要绿，今年枯了明年还要长。

春天，它们从泥土里钻出来，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夏天，它们长得高高大大，在风中摇曳；秋天，它们的颜色渐渐变黄，种子随风飘散；冬天，它们枯萎、倒下，却在泥土里悄悄孕育着新的生命。这些不知不觉中埋入的油画板，也飘进了我的眼帘，却又徐徐如生。

是桀骜不驯，是我行我素，是身不由己，是无从选择。也许不是，也许全是。

我常常在想，狗尾巴草的一生，是不是也像人的一生？我们在风雨中跌倒，又在阳光中爬起；我们在挫折中哭泣，又在希望中前行。我们有时倔强，有时软弱，有时身不由己，有时无从选择。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是劫运，是劫数，也是我们宿命的无法逃脱。

山坡上的狗尾巴草，用它们的一生，诠释着生命的顽强。它们告诉我：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只要根还在，就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四、秋天，有什么不好

秋天，没有什么不好，有花开，有叶落，也有牵挂的人。

你看，岗岗岭岭的野菊花，美丽而又温柔。你知道吗，每一朵花开，就是，我想你一次。

秋天的山坡，是野菊花的世界。它们一簇簇地开在路边、石缝间、草丛中，黄的、白的、紫的，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我常常在野菊花丛中穿梭，闻着它们淡淡的清香，心里却忍不住想起远方的人。那些曾经和我一起在山坡上玩耍的小伙伴，如今早已各奔东西。有的去了大城市打拼，有的留在了家乡耕耘一份庄稼，还有的，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每一朵野菊花的盛开，都是我对他们的一次思念。它们在风中摇曳，仿佛在向我点头，告诉我：无论相隔多远，记忆永远不会被风吹散。

你看，漫山遍野的翠竹，棵棵激情如火，迎风招展。每一片叶落，都是我念你一回。

秋天的翠竹，是山坡上最耀眼的存在。它们的叶子从绿的苍翠，像一片片小扇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踩在落叶上，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又听见了儿时的笑声。那些曾经和我一起在竹园下捉迷藏的小伙伴，那些曾经和我一起在山坡上追逐打闹的日子，都像落叶一样，飘落在时间的长河里。

秋天，真的不好，日子可以细数，可想你的心，却怎么也数不清。

秋天是一个容易让人伤感的季节。竹叶滑落，山上的山花儿谢了，连空气里都带着几分凉意。可是，正是这样的季节，让我更加懂得珍惜。

我珍惜每一次与亲人的相聚，珍惜每一次与朋友的重逢，珍惜每一次回到故乡的机会。因为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五、故乡的山坡，你还在不在

多少年了，故乡的山坡，依然为我们保留着儿时的草，少年的花，那一方净土，风轻云淡。

我离开故乡已经很多年了。每次回去，我都会去山坡上走一走。那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野菊花依然盛开，满天星依然闪烁，狗尾巴草依然倔强地生长，炊烟依然在村庄上空缓缓升起。

可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曾经的小伙伴们，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曾经的牛儿，早已不见了踪影；曾经在山坡上追逐打闹的日子，也只能在记忆中寻找。

你，还在不在？

我常常在心里问自己，也问那些远去的人。故乡的山坡，还在；儿时的记忆，还在；可是，我们，还在不在？

我们在城市的喧嚣中奔波，在生活的压力下挣扎，在时间的洪流中慢慢老去。我们似乎离故乡越来越远，离山坡越来越远，离曾经的自己越来越远。

可是，当我站在山坡上，望着那一片片熟悉的景色，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原来，无论我走多远，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故乡的山坡，永远是我最温暖的归宿。

它像一位慈祥的老人，默默地守望着我们，用它的青草和花朵，用它的风声和鸟鸣，用它的炊烟和夕阳，为我们保留着那一方净土。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有许多人会随着岁月的变迁而离开。可是，故乡的山坡，永远不会变。它会一直在那里，等我们回去，等我们在它的怀抱里，找回曾经的自己。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国画篆刻作品/黄鑫

本文作者黄鑫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