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河之水》火盆、毽子与不同的人生路/李明香

杨柳风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火盆、毽子与不同的人生路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长春数字科技职业学院非遗三项合一反射疗法第五代传承人李明香</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忆是一条被岁月冲刷得温润光滑的鹅卵石路,路的尽头,永远卧着我那个偏僻、宁静的北方小村庄。村庄的轮廓在暮色四合时显得格外柔和,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我的童年,就像一幅褪了色的年画,画里最鲜活的色彩,便是东院的小英和后院的小荣。我们三个人的生命,曾像三根紧紧缠绕的藤蔓,在同一个院墙内外,向着阳光野蛮生长。然而,岁月的风终究将我们吹向了截然不同的远方。 </p><p class="ql-block">东院的小英家,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角落。她家有五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一大家子人,热闹得像一锅煮沸的粥。冬天,她家炕上总放着那个黑黢黢的火盆。火盆是北方乡村的“心脏”,它烧着炭,散发着恒久的热量,也烤着一家人的日子。小英的妈妈,一位被生活磨砺得沉默而坚韧的女人,总是叼着一个硕大的黄铜烟袋锅。她不怎么说话,只是坐在炕沿,眯着眼,“吧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那声音,是童年背景音里最沉稳的节拍,伴随着烟雾缭绕,有一种让人心安的烟火气。 我们最爱的,是围着火盆烤土豆。小英的妈妈会从麻袋里摸出几个拳头大的土豆,埋进温热的草木灰里。不一会儿,一股焦甜的香气便弥漫开来。我们三个孩子,眼巴巴地等着,直到她用火钳扒拉出外皮焦黑、内里金黄流油的土豆。顾不上烫手,我们一边哈着气,一边掰开,那热乎乎、香喷喷的滋味,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比拟的人间至味。 吃完烤土豆,便是我们的游戏时间。小英家的屋子虽然简陋,但那片被踩得光亮的土地,却是我们最好的游乐场。我们踢毽子,鸡毛毽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彩色的弧线,伴随着“啪、啪”的清脆声响和我们的阵阵欢笑。小英力气大,踢得又高又稳;小荣身手敏捷,总能做出各种花哨的动作;而我,则常常笨拙地追着毽子跑,惹得她们哈哈大笑。笑声穿透薄薄的墙壁,飘散在村庄的上空,成为那个年代最动听的交响。 </p><p class="ql-block">小英只念到五年级就辍学了。在那个年代,女孩读书不被重视,尤其是她这样兄妹众多的家庭,早点回家帮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我至今还记得她最后一次从学校回来的样子,背着空空的书包,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眼神里掠过一丝我读不懂的黯然。然而,生活的枷锁锁住了她的脚步,却锁不住她对知识的渴望。她不再上学,却比任何时候都爱读书。她四处搜罗《读者》、《青年文摘》之类的刊物,常常一个人坐在炕头,就着火盆微弱的光,一读就是一下午。 文字给了她另一个世界。渐渐地,她说话变得“文绉绉”的。她会用“光阴似箭”来形容时间的飞逝,会用“相濡以沫”来形容夫妻的感情,甚至会用一些我们听不懂的成语来描述村里的鸡毛蒜皮。村里人笑她“书呆子”,她也不在意,只是抿嘴一笑。我知道,那是她对抗平庸生活的方式,是她为自己保留的一片精神自留地。她像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野花,虽然养分稀薄,却努力地向着阳光,开出了别样的姿态。</p><p class="ql-block"> 后院的小荣,则是另一番光景。她是我们三个人里最聪明的,天生一块读书的料。她的名字里有个“荣”字,似乎也预示了她本该荣耀的人生。从小学一年级起,她的名字就牢牢地钉在成绩单的第一行,各科名列前茅,是老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也是我们仰望的榜样。我们都以为,小荣会顺着这条金光大道一直走下去,考上大学,走出村庄,成为我们共同的骄傲。 然而,命运却和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她的母亲长年生病,家里的积蓄像流水一样花光,最终还是没能留住人。母亲离世后不久,父亲也因悲伤和劳累倒下。短短几年,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变得支离破碎。作为家中最小女孩,小荣不得不做出选择。她收拾好书包,里面装的不是课本,而是几件换洗的衣物和对未来的迷茫。她辍学了,去几百里外的公主岭投奔舅舅。 我至今无法忘记她离开那天,站在村口的歪脖树下,瘦弱的身影在风中显得那么单薄。她没有哭,只是对我和小英说:“我要去挣钱,”那一刻,她眼中的坚定,让我心疼得无法呼吸。那个曾经在考场上挥洒自如的少女,被迫提前进入了成人世界,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一家的重担。</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村庄也变了,土路变成了水泥路,低矮的土坯房渐渐被砖瓦房取代。我们三个人的联系,也从朝夕相伴变成了偶尔的电话和逢年过节的问候。 小英在成年后嫁了人,跟着丈夫去了大连。她的人生,就像大多数农村女性一样,结婚、生子、操持家务。但那份对文字的热爱,却从未熄灭。她把这份热爱,倾注在了对孩子的教育上。如今,她在大连照顾外孙,每天在朋友圈里分享的,除了外孙的可爱日常,还有一些读书心得和人生感悟。她的文字依然那么“文绉绉”,却充满了生活的智慧和温度。她没有成为作家,却把生活过成了一本耐读的书。那个曾经在火盆边烤土豆的女孩,用她的方式,延续着对精神世界的追求 </p><p class="ql-block">小荣在公主岭找到了一份教师的工作。这或许是命运对她最大的补偿。虽然没能上大学,但她最终还是站上了三尺讲台,实现了自己人生价值的另一种可能。她把对知识的遗憾,化作了对学生的关爱,把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教学上。她教出的学生,一届又一届,替她完成了未竟的梦想。然而,长年的辛劳和压力,也让她的身体亮起了红灯。如今,她因病在家休养,一边调理身体,一边陪着即将高考的女儿陪读。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疲惫,但聊起女儿的学习,依然充满了希望。她就像一棵被风雨摧折过的大树,虽然伤痕累累,却依然顽强地伸展枝叶,为下一代遮风挡雨。</p><p class="ql-block"> 而我,则走上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童年的经历,让我对生命的脆弱和健康的重要性有着更深的体会。离开村庄后,我师承于国医大师黄淑梅专家门下,潜心学习“非遗三项合一反射疗法”。这是一门古老而神奇的技艺,通过刺激足底、耳部等反射区来调理身体。当我用双手触摸到他人身体的痛点,并能为他们带去缓解和希望时,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价值感。如今,我在长春数字科技职业学院任教,将这门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授给更多年轻人。我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那些朝气蓬勃的脸庞,时常会想起小荣。如果当年她没有辍学,此刻,她或许也会在某个大学的讲台上,散发着同样耀眼的光芒。 岁月如梭,我们三个人,就像从同一个起点出发的三条小溪。小英汇入了生活的海洋,在平凡的浪涛中保持着内心的澄澈;小荣在命运的峡谷中冲撞,虽历经曲折,却依然坚韧地向前流淌;而我,则选择了一条探寻生命本源的幽径,在传统医学的智慧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我们的人生,早已没有了交集。一个在大连的海风中守护着天伦之乐,一个在公主岭的灯火下为未来拼搏,一个在长春的校园里传承着古老的技艺。我们都没有成为童年时想象中的“大人物”,但我们都用自己的方式,认真地活着,爱着,奋斗着。 </p><p class="ql-block">如今,我站在长春的讲台上,手中传承的是千年经络的密码,心中回响的却是故乡火盆的余温。我时常在想,命运究竟是什么?它或许不是一条预设的轨道,而是一场宏大的能量守恒。 小英,她把对知识的渴望,化作守护家庭的文火,用“文绉绉”的语言,为平凡的日子镀上诗意,她没有被生活磨平,而是将生活本身打磨成了艺术品。她的力量,是向内的坚守。 小荣,她把被夺走的梦想,化作照亮他人的烛火,在三尺讲台上,她燃烧自己,让无数个“小荣”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她的力量,是向外的托举。 而我,把对生命无常的敬畏,化作一双探寻疗愈的手,在古老的反射区里,触摸生命的律动,传递健康的希望。我的力量,是向深的求索。 我们三人,如同那火盆里迸出的三颗火星,被命运的风吹向了不同的方向。一颗落入了尘土,温热了一方家园;一颗落入了荒原,点燃了一片森林;一颗落入了长夜,成为了一颗引路的星辰。我们从未抵达预设的终点,却都在各自的轨道上,活成了光,活成了热,活成了对生命最滚烫的回答。 那童年的毽子早已不知所踪,但它在我们生命中划出的那道弧线,已然成为我们各自人生轨迹的隐喻——无论飞向何方,无论高低起伏,那份源自土地的坚韧与温情,就是我们对抗整个世界的,永不熄灭的火盆。</p><p class="ql-block">2025年12月22日于长春科技职业学院</p> 作者简介 <p class="ql-block">李明香:出生于1973年,吉林省双辽市人</p><p class="ql-block">民族:汉。师承国医大师黄淑梅专家,非遗中医三项合一反射疗法第五代传承人,多年来致力于非遗三项合一反射疗法的普及推广工作,中国足健会中医全息反射疗法技术等级考评员,中华反射学英才,高级中医反射疗法师,中医反射疗法技术讲师,现于长春数字科技职业学院任教,从事反射疗法教学工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