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法罕桥影记

老骥

　　车行至伊斯法罕老城边缘，扎因达鲁德河的风便先一步漫进车窗。同行的向导说，这条河是伊斯法罕的魂，而横跨河面的十几座古桥，便是魂灵的骨。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两座最负盛名的桥——哈鸠桥与三十三孔桥。

　　最先抵达的是哈鸠桥。远远望去，它不像一座桥，倒像一道嵌在河岸的砖石长廊。走近才看清，桥身不过百米，却是双层阶梯式的拱廊结构，二十四孔桥洞整整齐齐排开，在干涸的河床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扶着粗糙的砖石栏杆往下走，桥底的阴凉瞬间裹住周身。砖石缝隙里，还嵌着些许残存的瓷砖碎片，蓝的、绿的，依稀能辨出波斯纹样的精巧。向导笑着叩了叩身旁的石壁，沉闷的声响竟在桥拱间漾开，像一声来自三百年前的回音。原来这桥体砖石还有传声的妙处，想来百年前，波斯的商贾旅人路过此地，也曾这样轻叩石壁，听一回时光的回响。

我们蹲在桥底细看那些地砖上的图画，褪色的花纹里，似藏着萨非王朝的市井烟火。向导说，哈鸠桥不止是桥，更是一座水坝。桥上的滑动式闸门早已锈迹斑斑，却仍能想见旧时模样——汛期泄洪、旱季蓄水，一闸开合间，便护了两岸农田的丰歉。古人的智慧，就这样藏在砖石的纹路里，不着一字，却处处皆是巧思。

　　沿着河岸往南走，没多远便望见了三十三孔桥的身影。比起哈鸠桥的玲珑，这座桥更显恢弘大气。三十三个拱洞如弯月连缀，桥身也是双层结构，上层供行人漫步，下层则是遮阴纳凉的好去处。

听向导说，这座桥建于1602年，是阿拔斯一世时期的杰作。夕阳西下时，桥拱与水中的倒影连成一串完整的圆环，可惜如今河道干涸，只能在想象里补全那幅水天一色的画面。

待到夜幕降临，三十三孔桥的灯光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裹住桥身，三十三个拱洞宛如一串红色的玉链，在墨色的夜色里蜿蜒。晚风掠过桥洞，带着波斯古城的气息，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我们在桥上看风景，还是自己成了风景里的人。

站在桥心回望，哈鸠桥的灯火在远处若隐若现。两座桥，一玲珑一恢弘，一藏着传声的巧思，一载着王朝的荣光，就这样横跨在扎因达鲁德河上，也横跨过三百年的时光。

伊斯法罕的桥，从来都不止是连接此岸与彼岸的通途，它们是史书，是画卷，是波斯文明刻在大地上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