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六七十年代的婚事

冰山雪峰

　　在时光的长河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乡村，仿佛是一幅泛黄的老照片，静谧而质朴。那时的物质并不丰盈，生活简朴，但人们对幸福的向往却从未黯淡。一场婚礼，或许没有今日的奢华排场，却有着最真挚的情感与最厚重的人情味。而“马车娶新娘”，正是那个年代前期最动人的婚俗剪影，后来，自行车渐渐接过了这份甜蜜的使命。

　　在六十年代，自行车尚属稀罕物，一辆马车，便是农村人家最体面的“婚车”。木质的车厢虽不算宽大，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车轮碾过泥土路时，伴着马蹄“哒哒”的节奏，还有车轴转动的轻响，像一首简单的歌谣，沉稳地在乡野间回荡。迎亲前，这辆平日里或许拉过庄稼、运过肥料的马车，会被细细装扮：车辕上系上红绸子，车帮两侧贴起大红的“囍”字，车厢里铺上崭新的花褥子，四角还会摆上几束野地里采来的山花，朴素中透着鲜亮。　

　　清晨，新郎穿着洗得发白的新褂子，在几个年轻小伙的簇拥下，赶着马车往新娘家去。马头上也系了红布，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像是知道今天的喜事。一路上，总有热心的乡亲站在门口张望，孩子们更是追着马车跑，嘴里喊着“看新媳妇喽”，惹得满村都是笑声。唢呐班子跟在车后，《百鸟朝凤》的调子吹得震天响，喜庆的气氛顺着田埂一路蔓延。

　　新娘穿着一身红衣裳，或许是借了邻家姐姐的，或许是母亲连夜赶制的，头上盖着红盖头，由娘家嫂子搀扶着，踩着临时搭的木凳上了马车。车帘放下的瞬间，她悄悄撩开个小缝，望了一眼自家的土坯房，眼眶有点热，却又忍不住抿着嘴笑——马车即将载着她，驶向一个新的家。　　

　　马车走得不快，却稳当。马蹄踏过田埂，惊起几只麻雀，车厢里的新娘能听见外面乡亲们的道贺声，还有赶车师傅偶尔甩响的鞭声，脆生生的，像是在为她喝彩。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有人往车上扔来几把花生和红枣，“早生贵子”的祝福混着笑声落进车厢，新娘的脸更红了。　

　　到了七十年代末，日子渐渐活络起来，自行车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稀罕物。村里有能耐的人家，开始用“永久”或“飞鸽”牌自行车迎娶新娘，这在当时，可是比马车更时髦的讲究。新郎穿着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车把上缠着红绸，车后座绑着新做的花布褥子，新娘就侧坐在后座上，手里攥着块红手帕，或许还会害羞地用手帕遮着半边脸。　

　　出发时，新郎稳稳地蹬着车，车铃“叮铃铃”响一路，比马车的“哒哒”声更轻快。有时候，伴郎伴娘骑着自行车跟在旁边，组成一支小小的迎亲队伍，在乡间小路上穿行，引得路人纷纷回头。新娘的裙摆随着自行车的颠簸轻轻摆动，风里都带着甜丝丝的气息。比起马车的从容，自行车上的婚事，多了几分灵动与雀跃，像是日子里悄然冒出的新绿，透着股向上的劲儿。

　　无论是马车还是自行车，承载的都是同样的期盼。婚礼在新郎家的小院里举行，没有精致的布置，却挤满了来帮忙的乡亲。灶台前冒着热气，大锅里炖着猪肉粉条，香味飘出半条街。新人拜天地时，马车或自行车就停在院门口，静静见证这份朴素的承诺。　

　　那些年的婚车，从马蹄声声到车铃清脆，是时代变迁的印记，更是情感不变的载体。它们告诉我们：幸福不在于排场的大小，而在于心意的真挚；婚姻不在于交通工具的先进，而在于携手同行的决心。那渐渐远去的声响，早已在记忆深处，回响成一首关于爱与岁月的歌谣，朴素，却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