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票证的记忆

冰山雪峰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天无意间在视频号上刷到一则收购粮票的视频,屏幕里那些泛黄的纸片被指尖捻起,明明知道不是真的,心却还是被轻轻的拽了一下——牵扯出了那些年票证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风里,总飘着些细碎的声响。不是街市的喧嚣,是家家户户抽屉被拉开时,那几张薄纸摩擦的窸窣——是粮票,是布票。它们轻得能被风吹起,掂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像掂着一家人的三餐与四季。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的家,总藏着个秘密。母亲的樟木箱底,锁着个蓝布小本,翻开的瞬间,能闻到纸页混着樟脑的味道。粮票是米白色的,印着细密的齿轮纹路,像田埂被阳光晒出的裂纹;布票泛着浅黄,边角被摸得卷了边,软乎乎的,像晒过的麦秸。父亲每月领回它们的傍晚,孩子们总扒着柜沿张望,看母亲把票证一张张夹进本里,指尖划过“全国通用”四个字时,指甲盖蹭过纸面,沙沙响。“这个月的布票,够给老小接两寸裤脚了。”母亲轻声说,语气里有盘算,更有藏不住的盼,像对着檐角的月光许愿。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候,吃商品粮的有粮证,农村户口靠生产队分粮,谁家的粮食缸都不富裕。粮食不够了,就得揣着粮票去供销社,它是过日子的定盘星。去街口的小饭馆,售货员的围裙上还沾着面,先问“带票了吗”,眼神比秤砣还准;买块桃酥,售货员捏着粮票对着光看,确认没过期,才肯把油纸包递过来。过年最盼那几张“细粮票”,母亲把白面和好放在热炕头上醒起来,擀出的饺子皮透着亮,咬开时油香混着葱姜气,那滋味里,藏着粮票的温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布票藏着日子的体面。母亲的针线笸箩里,总堆着些零碎布角,红的绿的,都是用省下的一寸一寸的布票换来的。老大穿小的花棉袄,母亲拆了浆洗,领口磨破的地方,就用攒了三个月的布票添半尺新布,翻个面,纳上细密的针脚,就成了小的身上的新衣。灯下,她的白发垂在布票上,昏黄的光漫过去,像落了层薄霜,针穿过布面的声音,和窗外的风声应和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些票证,也串起了街巷的暖。李家的糖票换了王家的鸡蛋,赵家的布票匀给了添娃的孙家,不用写借条,只一句“开春还你”,就比任何字据都牢靠。我兜里揣过半张粮票,在供销社换了块水果糖,糖纸剥开时的脆响,能引来半条街的孩子。含在嘴里舍不得嚼,让甜味慢慢浸到舌尖,能甜一整个寒冬的午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改革开放了。八十年代的阳光亮得晃眼,粮票布票渐渐少了。有天母亲打开樟木箱,蓝布本上落了层薄尘,她把票证一张张取出来,对着光看,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这下,日子能松快了,再不用为布票犯愁了。”再后来,它们进了博物馆,玻璃柜里的票证安安静静,像睡着了的光阴,可凑近了听,仿佛还能听见当年母亲夹票时的沙沙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再想起那些票证,不单是艰苦的印记,更像一串温热的密码。它们藏着母亲灯下的针脚,父亲算粮时的叹息,张家婶递来半尺布票时掌心的温度,还有我含着糖笑时,嘴角沾的糖渣。那些被票证丈量过的日子,苦里有韧,难里裹着暖,像老面馒头的麦香,放得越久,越醇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风过了无痕,票证早无声,却在时光里刻下了深深的痕。那是一代人的日子,也是一个时代的心跳,轻轻一触,就温热了眼眶。</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