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岁月在老物件上刻下深浅纹路,也在心底烙下温热的印记,工作之余以笔做一缕引线,窜起散落乡野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古井就是记忆中的老物件。</p> <p class="ql-block"> 老舍先生笔下的《古井》有这样描述:“古井像一位温情的母亲,用她甜美的乳汁哺育着她的儿女。”</p><p class="ql-block"> “每天从晨光熹微到暮色降临,取水的人络绎不绝地从我家门前走过,桶儿叮叮当当,扁担吱悠吱悠,像一支支快乐的乡间小曲。门前的路面湿漉漉的,老是像刚下过一场春雨。”</p><p class="ql-block"> 这正是我家乡的老井以及汲水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 村里有两类古井,一类在村中高地,一类在村低洼的平地。</p><p class="ql-block"> 两类井的井沿是不一样的。高地上常凿成辘轳井,井口用一块白沙岩凿穿而成,呈圆形。低洼平地凿成打水井,井台呈方形,白砂岩条石铺成。</p> <p class="ql-block"> 我家西面三十米处高地的辘轳井深十几米,从井口向下望,井口窄,井腔渐大。井壁是用一个个卵石杂乱而紧密地砌成的,卵石上长满厚厚的翠绿的苔藓,苔藓下挂着一滴滴水珠亮晶晶地闪。清暗的水面上映着一小圈天,人趴在井沿往下看时,那一小圈天就映着人的头脸。苔藓下的水珠积聚到足够大,水珠“滴答”下去,水面就荡起小小的涟漪,人的头脸也一下子碎裂变形,等上一会儿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头脸又完整地再现了。</p> <p class="ql-block"> 距我家另一个古井,她静卧在村庄东南角一百米处的平地里,井口呈长方形,古井四壁围着石栏杆,人走的地方留口。栏杆下面留有底座,挖有凹槽,每隔几米蹲有石柱,柱子榫卯连接石幅图案,稳稳安装在石槽里,听老人们讲石栏杆总有六七百年的光景了。村里的老人还说,这口井从未干涸过,井底有几个姆指粗的泉眼,很有可能和暗河相连。水面高,俯下身子就能舀起水来。</p> <p class="ql-block"> 在寒冷的冬天,古井水是温暖的。井口总是冒着若有若无的轻烟。大冷天挑水手冻得通红,却说不冷。到炎热的夏天,孩子们都喜欢扒在桶沿饮刚提起的井水,那叫个打凉败火。</p> <p class="ql-block"> 井口是被无数人的掌心、绳索和岁月磨得光润。那些深深的勒痕,是与这村庄之间,挣不脱的契约。老井认得每一个走向这里的每一个人。</p> <p class="ql-block"> 村里的学校分小学和初中二个校区。坐北朝南,院子中央有一颗几百年的紫色丁香树,树上挂着一段足有四十公分的铁轨,上课下学,用它打铃 这里是小学校区;在院子北面是教室,东西厢房,东面是厨房,西面是校长室和教室宿舍。 </p><p class="ql-block"> 院子进门处东西各栽有二颗杏树,西面的杏儿品种是“大接厚”(方言),五月成熟;东面的杏儿是七月厚(方言),杏儿自然是等不到成熟的,只有树梢顶部几个幸免遇难,由毛茸茸逐渐变大,由青到泛黄,雨夜里金黄成熟的杏子才掉了下来;还有花池里的牡丹,经历过几个朝代,传说它成精了,至这以后村里人再不栽牡丹。东边厨房有一口大水缸,每天轮年级挑水,下午课上完,挑水活动就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上小学的时候与人搭对抬水,学校的水缸每天都让学生挑的满满的。</p><p class="ql-block"> 上初中时,父亲买了一担小型洋铁皮水桶供我们担水,家里一水缸要五六担,力气不足,水当然不是很满,有时调节不好扁担,走不好高一脚,低一脚,不是前面一只碰地面,就是身后另一只撞后脚跟,换肩几次,调整好扁担位置,调节好呼吸,才不会气喘吁吁回到家中,稚嫩肩膀捻的发红,刚开始疼,随实际的频次增多,后来慢慢地适应了。</p> <p class="ql-block"> 古井她不仅是村庄的水脉,更是村民生活生存的依靠,滋养了几百人畜,滋润了干涸的土地。她记得在久旱无雨的年月,老队长带领社员挑水浇地,她听过夏夜里,坐在石栏边的老人,用蒲扇指着星空,讲述年轻时的故事。她高兴过,谁家在办喜事;她也悲伤过,某某人累了一生离去。她给村里使了全身力气,可从来没有抱怨,没有索取。</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初,村里通了自来水,去老井挑水的人渐渐变少。后来老井用大碾盘盖上了,生怕附近不懂事的小孩玩耍掉了下去。再后来东南老井周围的树木全砍伐了,井台石栏杆被装载机推倒,疯狂的煤矸石倾倒在这里,一层又一层,低洼的这里垫高与高处齐平,修了水泥路了,至此村里所有的老井瘾入尘烟。</p><p class="ql-block"> 她静静地卧在那里,身上压着煤矸层沙土层水泥路还有人和汽车,她喘不过气来,无法呼吸……</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老井渐渐地被村里人遗忘.村里的土路不在泥泞,主干道装了太阳能LED路灯,投巨资建了文化广场,休闲公园走廊环绕,健身器材一应俱全,植草坪,栽风景树,种花,改厕所,村委会墙上挂着生态文明建设奖。</p><p class="ql-block"> 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或倒塌,或清除,或损毁。利益的驱使导致不保护和不传承老物件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这或许就是现代乡村生态文明带给我们最大的悲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