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斋夜读赋

剑锋

　世潮喧兮魂欲泅，凿隙光兮筑墟丘。结草庵于市罅，邻霓虹之蜃楼。轩窗纳市声为海，素壁映灯影作鸥。此身如芥，浮沉三千丈软红尘浪；此室若壶，独守方寸地冷玉舟。

　观夫铁槛横斜，霜灯炯冽。光非燭火，乃电子之寒雪；影非竹君，乃钢枝之瘦骨。车笛裂静如潮汐，霓虹噬夜若饕餮。然吾闭牖成茧，开卷为蝶。以指腹摩挲冷屏，借瞳仁泅渡炽页。数字洪流中，打捞沉舟之简帛；比特深渊里，垂钓衔珠之残月。

于是驭神思之骐骥，越时空之嶕峣。会太史公于蚕室，对坐共泣殷血；招但丁魂涉冥河，相携笑指劫灰。忽见庄周化银汉数据流，蝶翼扇灭万古愁；俄而莎翁执量子玫瑰，独白响彻元宇宙。寒暑燥湿，无非墨痕深浅；旦暮晦朔，总是灵焰沉浮。或遇绝崖处掩卷，听市声成广陵散，看灯影作无字讣。

　至若腕表催更，腹馁噬志。泡面蒸雾拟茶烟，机箱嗡鸣充松吹。窗外楼隙间，残月如未删的古典注脚，锈在混凝土天际。忽觉此身乃逆旅，此斋即坟茔，而阅读是盗取天光的、温柔的蚯蚓。它在数码与羊皮纸的断层间，钻凿着让星尘通过的甬径。

嗟夫！墟中斋，寰外心。荧屏窄，宙合深。以眼球为陨石，击响万亿光年外另一双瞳仁里的共鸣。当所有服务器湮灭，唯余这刹那——某行诗，如珊瑚虫骸，正构筑抵抗熵增的、新的骨城。